夜色里我隐瞒的很好,像蒙着黑面纱的人,藏在黑黑的夜色里,你看不到我的身影,自然也看不到我在角落里流出的眼泪,我连流泪都是静静的,静静的。--颜亦冰
夜色很凉,这虚无的境界里,根本没有无妄的妖魔鬼怪。她站在观景台,就是不愿意回到那个乱糟糟的世界里。颜亦冰属于天生聪明,但是心很敏感的那类人。她一直都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害怕拥有的所有人都抛弃了她,所有她小心翼翼的活着。她就像风吹来吹去的蒲公英,极度没有安定的感觉。
其实这源于小时候在爷爷的身边长大,父母一直是一种飘渺的存在。今天的这一场变故是她没有想过的,父母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琴瑟和鸣,而在很多时候都是人们羡慕的夫妻,而张铃今天横插一脚,颜亦冰完全懵了,柳烨六年没见,她们将会作为彼此生命里捋不平的那个疙瘩生活下去。
正如人们所说,黑夜总会来的。即使黑夜再寒冷,只要有自己的家人还有把你看做最重要的人站在你身边,你总会感觉温暖。她无助的看着这灯火辉煌的遥远都市,有种被隔在千里万里的错觉。风肆虐着,一层层吹凉了皮肤。人在极端的情况下就会走入死胡同,她16年来积攒的孤寂全在一瞬间爆发:“啊!如果我是多余的,为什么还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丢在这个城市?”她歇斯底里的吼,吼过之后眼泪爬满了脸,整颗心都拧紧了,撕扯着,疼的厉害,最后她实在觉得疼的难受,便蹲了下去。
“爷爷,你为什么要走那么早呢?我只是想让人陪我说说话,我只想她们能多有时间陪陪我,我有错吗?到今天我才无意间知道我居然有一个姐姐,而她居然是我的好朋友。……爷爷,你会喜欢她吗?以后我是不是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我一直坚信我自己是个好女孩,可是好女孩就该被放置在阳光下任由那些肆意的阳光渗透进内心吗?我感觉我自己的内心青苔爬满,里面寸草不生。爷爷,我该怎么办呢?”
“你肯定是听不见我说话的,因为你已经走了。在这条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该选择往左还是往右。或许我该走了就不再回来。妈妈呢?她是爱我的吗?我只知道爸爸不会让小烨在外面的,他终究是欠了她的。我又能做什么?弹钢琴?我只有16岁,离17都还有几个月,没人会相信我的,更别说聘用我。”
颜亦冰就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一直自言自语,将心底各种的想法一股脑的说出来。她终于知道带着面具生活是会累的。处在别人以为的懂事世界中,别人都以为她是玻璃娃娃,是不会哭、不会疼,甚至不会知道失落的。
她的记忆里曾经看到过红酒备碎裂在白色的毯子上的画面,那样的违和,没有开始和结局,就是那般突兀的存在了脑海里。
后面有石子和雨水同时往下掉的声音,雨势渐渐大了,混着石头和泥土在月光下看出是黄色的泥浆。她就站在那观景台上,不知如何举步。
一个个炸雷从天空打下来。电闪之间,更加突出她脸色的苍白。
夏季的晚上,特别是山雨,中间夹杂着冷风,砭骨阴冷。颜亦冰自己捏着胳膊走到了观景台平时白天坐的凉亭。凉亭现在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往下掉,还有一丝丝云翳里面漏下来的月光,简单的石柱子和石栏构成了这个简单的凉亭。四下除了黑色的世界,就只有冰冷的感觉陪伴着她。她最喜欢的是艳阳天,可能是记忆里某个瞬间造成的错觉,此时的阴雨天是她最讨厌的感觉。阴雨天里的霉味和潮湿的气息沾染了每一寸皮肤,透过的都是湿哒哒的水汽。
白天城市里的潮闷在这山景中就成了阴冷。
她往里面挪了挪,将双腿抱在双臂中,瑟缩着团在一起。
哭的累了,她就将头埋进里面,她的嘴唇有些冻得发紫。或许是温度逐渐降低,也是困极了,她靠着那个石柱子冰冷的蜷缩在那里,她希望,明天梦醒了,一切又恢复原样了,不再是现在那样的残忍。
人在极度不自在的情况下入睡就会感觉处于浅睡眠状态,会感觉有人一直对你讲话,会觉得做了很多很多的梦,而梦都是断断续续、天马行空的。颜亦冰就是梦到了自己似乎还在那个江南小院,还是梦到了自己和丑丑在那个院子里玩耍,隐约间还听到了爷爷唤她的声音,她更是感觉当时江沅沅将她推下了楼那个场面,“啊!”她惊醒了,腿突然往前伸开,一身冷汗。
迷迷糊糊中的晃眼看见一个人站在前面,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条件反射的坐起来,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那个人。
“妹崽怎么睡这里了?”颜亦冰看清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她的衣服俭朴,手里拿着一把蓝色的雨伞,那伞把握在手里,伞尖上还滴着水滴。她的眼睛有着农家女人的清澈,很和善的看着颜亦冰。颜亦冰从来没有见过奶奶,此时妇女软语问她,惹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哎呀,你看这天这么冷的,你也不怕着凉。”妇人走过来将伞放了放,拉她的手。瞬间颜亦冰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双温软的手暖遍了全身,“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
颜亦冰咬着发紫的嘴唇,不敢说话,透过妇女的眼睛,她知道这妇人不会害她的。此时的天际放亮了些,大概是早晨五点左右。
“和家里吵架了?难怪,你这样瘦弱的女孩子,一个人在这观景台,也不怕有什么?”有什么?颜亦冰想了想,当时沉浸在悲伤中,也就忘了世界上到底存在妖魔这一类的东西没有。她摇头。
妇女撑开伞,将颜亦冰拉过来,让她走进了伞里。“我来这山上找家里那只狗,不知道什么原因从花圃跑了出来。这不,在凉亭就看到了你。”
妇女姓闻,她让颜亦冰叫她闻阿婆,已经快六十岁了。家里儿女大了都各自成家,自己和老伴有着一片花圃,平时就守着那方花塘过日子。一路上观景台上的路不难走,多数是观景栈道,一路铺下山脚。雨已经不大了,天已经快亮了。
闻阿婆带她到了她们家。那是个观景房似的木房子。因为要衬周围的风景区,所以这房子有苗家小楼的感觉。只是总体上来说很大气,围栏旁依偎着翠竹,芭蕉上还在滴着水滴,金银花绕了一梁。
木质的家具陈列着,一楼很宽敞,有个木楼梯接上去,正好看到那方花圃,很美好。
刚刚走进去,一只白色的狗扑过来舔颜亦冰,它全身雪白,眼睛极黑。颜亦冰“啊!”的一声退后了好远。
“雪柔!”一个男子宠溺的喊。
“别怕,它是喜欢你哟!”闻阿婆笑道。
那狗听懂了人的话,眼睛不眨的蹲在地上望着颜亦冰。
闻阿婆和老伴交代了几句,就自己进了厨房去端热水。而闻大爷则是向颜亦冰找了毛巾拿出来。
“颜丫头,去洗洗吧。还早,才五点半。”
一路上闻阿婆大概了解到颜亦冰的情况,善良的妇女总是有恻隐之心。
洗完澡,颜亦冰阿婆为她找的裙子,她仔细一闻,上面还带有洗衣粉的清香味。深吸一口,她深深的让肺部得到解放,那种味道不知为何莫名的觉得安心。
可能真的是困极了,她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这次不关乎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梦里没有柳烨,没有那一个个她恐惧的想要后退的人。白天那种很无助的感觉,让她就像被放进了真空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是不真实的恐惧感。她的呼吸均匀,整个人蜷缩在蓝色的碎花被子里,脸上终于没有了戒备。换做他人,似乎这样陌生的环境是不能安稳的睡觉的,可是她却总觉得很熟悉这里的人,她也像找到了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
阿婆站在门外,雨已经停了。凉风迅速的席卷了整个花圃。
“老闻,今天应该有人来运花吧?”
“怕是快到了。我们还是早点去采些沾了露水的新鲜花来,好给他们送了去。”
“这丫头?”
“没事,不打紧,让她在那里睡一会儿,昨夜那么大的雨,淋了那么久,没着凉已经算好了。”
闻大爷看着老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自己家那么多年受惠,就算说不是认识颜亦冰,至少一个女孩子出现在这郊区山间,任凭他人也会动了恻隐之心。
“花工待会儿会按时来运花,就葵花林那茬花比较多,你搬来箩筐和束纸,我去拿工具。”阿婆说罢转身进了花房。
在这周边,倒是闻家的花圃生意越做越好,很多市区的花店都会提前预定新鲜的花,很多时候运到店里花上的露水都还没有落尽。
大概是地理位置绝佳的原因,风景区来采摘新鲜花束的人也很多。放眼望去,这十多亩的花田望不到尽头。多半都是粉紫、蕊蓝、嫩黄……人藏在里面完全找不到。十几个花工在各个地方隐约出现,一片忙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