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不成的眼睛是深邃迷人的,在陈一凡看来,仿佛永远也望不见尽头的瀚海,让人想入非非,琢磨不透。桃花眼满目含情,嘴角荡漾着一丝笑意,向她眨眨眼,春水荡漾,常常看得偷瞄着他的陈一凡不禁羞红了脸。
其实毛不成这时哪还有心情和她眉来眼去?他关心的是靓妞出狱的事。“我的美女狱长,你今天就把那女犯办了,让她马上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办。”陈一凡这时才发现毛不成并不想和她亲热,她知道毛不成心里着急,靓妞的问题不解决,他肯定没什么心情。所以,她也就不往深处想了,一门心思想为她的“首长”分忧,她相信,只要她办好了这件事,一定有回报。她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她自己的办公室,交代秘书立即拟了批文,并送给毛不成亲自签发,然后,打电话向靓妞的教导员和队长打了招呼,让他们马上安排靓妞走,省局批文下了已经好几天了,迟了要违规。
靓妞呢,也是个明白人,她能提前释放不容易,没有老毛的私情是绝对办不到的。陈一凡打电话通知她,说什么会也不开了,让她抓紧走人。她就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接电话的时候,老毛也在,她努力掩饰着自己有些紊乱的情绪,无奈地看着他说:“我要走了,陈狱长通知要我马上就走。以后再也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了,你要请个勤快的人才行啊!你多保重,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她不想多说,因为毛不成不是不知道她提前出狱的事,一切都是他亲手安排的。
老毛则若无其事地朝她微微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问题,你走了我还可以叫人,什么都不需要我自己动手,你自己要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尽管打我的电话来找我。不管多忙,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靓妞听他这么说,也就觉得他确实没什么要她操心的,就不无失落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拿起电话,想告诉她儿子兴荣一下就走,结果接电话的人说兴荣出差了。这个时候她把什么都忘掉了,也不知问一问,有没有电话可以联系上兴荣。她放了电话,转身对老毛说:“我走了。回房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老毛无言地站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500元钱,递到靓妞面前,关心地说:“兴荣不在家,你可能还没地方去,得找个旅馆住着等他回来,这几块钱,你拿去暂时解决一下。”多细心的男人啊,想得很周到。要是住旅馆,她确实没钱,她是个犯人,没人给她发工资,兴荣给她几块零用钱也早用没了。尽管她口袋空空,但她没伸手接毛不成的钱。毛不成呢,知道她客气,其实很需要,很需要。口袋里没几块钱,在没见到她儿子之前,吃住行都难办,所以,推来推去,最终毛不成还是强行把钱塞进了她的口袋。
然后,毛不成向她挥挥手,脸上流露的是一副苦脸和苦笑。嘴上说:“不送了!”但还是走到办公室门口,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转身回到办公室。
靓妞回到住处,收拾了一下日常的生活用品,只用了一个大旅行包和一只小手提包,就把全部家档给装了,提一提,也不觉得重。入狱,不准带什么东西,出狱,也就差不多光身出狱,没一件值钱的东西,一个劳改犯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比一个住校生的东西还少。十几年来,在这里,住的睡的吃的,还有劳动工具清一色都是劳改场统一发放的。只是她当上卫生员之后,才添了几件衣服。
靓妞提着简简单单的行李,冷冷清清地走出铁门,离开了她的情人,离开了整整关了她12年的劳改场。她没直接回毛山,监狱给她的车票,只到县里,因为她还要到当地公检法机关报到,他们把她送出去有登记,现在回来了,要注销。
靓妞到了县里,虽然,老毛给了500元钱,足可以住上两夜宾馆,但她舍不得花,只花了30元钱找了一间私人旅馆将就着住了。别看价格便宜,但设施还是比较齐全的,有电视机,不过是黑白的,有热水洗澡的,不过是楼层共用的……她简单洗了洗,就匆匆走出了旅馆,她十几年没逛过街了,她急着想看看这十几年来外面发生的变化。她边走边看,象一个外星人突然来到了地球一样,东张西望,一切都感到很新鲜、很新奇。
走了不多久,她感到肚子饿了,这时正好看到路旁有一家小吃店,就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吃店很小,对面就是帐台。她朝着帐台说:“烧一碗快餐面。”帐台上坐着的小姐就听到了,不知她是老板还是伙计,只见她头往里间一偏,也说了一句:“烧一碗快餐面。”
里间就有人立即说:“好来!”显然接应的是厨师,受令下面了。小也有小的好处啊,一条很简洁的流水线,操作起来很简便。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快餐面就端到了她的面前。
吃完了,她叫了一下“老板”,问:“多少钱啊?”本来她是不知道叫老板的,因为她入狱前,还没听人叫过老板,那时候时兴叫同志。因为刚刚听一个食客吃完了,要结账,叫了两声“老板”,就有人应声而至。所以,她也学着叫“老板”,一叫果然就灵,马上有个小姐妹过来告诉她,3块一碗。比以前贵了,翻了三倍。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吃了一碗面,还有脸跟人家计较价钱?她迅速拿了张10元头递给了小姐,小姐找给她7元,她接过钱转身就走。
走到大街上,有几个擦皮鞋的,一字排开坐在那里。靓妞刚一走近,那几个人就刷地一下子把目光都投到她的鞋子上。那渴望而专注的眼神儿,就如同狗盯着主人手里的一块骨头。“来吧,擦擦鞋吧,擦擦吧!”他们异口同声地向靓妞提出同一个请求。
见此情景,靓妞心想:这些人从哪里来的呀?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街上有叫喊擦鞋的,却没看见过真有人在街上擦鞋。真是没有教养!谁想擦鞋谁自会去擦,何必非要问人家呢!真是讨厌得很!要是她找不到活干,生活又难以维持,也许她也会去擦鞋,但她绝不这样低声下气!令人讨厌。
她迅速转头加快了朝前的脚步,一刻也不想多停滞不前。有一些地方,走过也便走过了,在记忆中似乎什么也不会留下;有一些地方,走过了,在记忆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再也不肯往返,这擦鞋的地方,也像她刚离开的监狱,是她再也不想往返的地方;还有一些地方,走过了一次便总一而再再而三地走,百走不厌。比如她走到那临江桥上,看夜景,就令人忘返。
那瓯江两岸,火树银花,水中乾坤,晶莹灿烂,眺望临江东路,更是流光溢彩,仿佛天上耀眼的大道,伸向远方的夜空;江南江北的后山灯光点点,似太空的星星,给人以无穷的遐想和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