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眼鼠在身后跟随着肖老三,这肖老三如空了的麻袋一般颓丧无比,再也看不出是前朝銮仪卫。他拖拉着鞋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大门也没关就进了屋子,进屋后布鞋随便一踢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贼眼鼠也跟着进了天井,他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天井中四处看了看。
这破落的天井中毫无人气,根本就是一个无人居住的破家,四处都是枯草乔木,破烂瓦块和垃圾也堆积的到处都是。
贼眼鼠心道:这老头子怎得如此邋遢,难道没想过要找个娘们过一辈子?
忽闻隔壁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他急忙躲在了门后。
女子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进来后劈头盖脸就骂道:“死老三,我刚才就看到你回来了,怎么地,昨个玩老娘的钱得给了吧。”
贼眼鼠心道:这老小子可以啊,一天一个啊,难怪把家产这么快就败坏尽了。
就听里面的肖老三用颓废无比的声音说道:“那你进来拿吧。”
女子扭着屁股走了进去,可进去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贼眼鼠听到女子这样骂道:“娘的肖老三,你没钱让我进来做什么?”
肖老三说道:“进来再玩会儿吧。”
“操你妈的肖老三,想赖我的钱,门都没有,我......我要和你拼了。”
贼眼鼠知道此时正是好时机,于是从门后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掂量了一下袖口里的银元便一脚跨进了肖老三的屋子里。
贼眼鼠推门而入看到了两个人正撕把在一起,他故意流露出尴尬之色,忙说:“哎呦呦,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
女人喊道:“快,快叫公安局来,他要耍流氓。”
肖老三一脸颓废的躺在床上说道:“叫吧,叫吧,老子也活够了,早点枪毙早点托生。”
贼眼鼠故意的问:“不是,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大门还敞着呢,幸亏是我进来了,听说最近警局增派了侦查员,你们不怕被抓啊。”
女人说:“哼,还怎么回事?还被抓?你问问他,他昨天喝了花酒还和我睡了,结果不给我钱说今天让我来拿钱,可是你看看,我来要钱不但不给还.......还要我让继续陪他睡,这个大哥你要是晚点进来我就得......就得给他糟蹋了。”
贼眼鼠白了女人一眼心道:糟蹋?你早就不知道被人糟蹋过多少次了吧?再者说了,你不是也愿意被人糟蹋吗?
嘴上却说:“好了好了,多少钱我给,我给行吧。”
女人看贼眼鼠的穿戴,见他穿的是庆福园的丝绸布料做的大褂和青岛联发庄的布鞋就知道这是不缺钱的主,便说道:“行,给我钱,一个银元。”
贼眼鼠一听急忙道:“什么?一个银元,你是老佛爷啊?”
女人道:“哼,我可比比她值钱多了,我还......我还给他用嘴了呢,他那个玩意儿恶心的要命,你说值不值。”
贼眼鼠知道和这样的女人多说无益,便直接掏出一枚银元扔给她道:“走,走,走,快走。”
女人见真的拿到了银元立刻露出了另一幅面孔,她搔首弄姿的靠近贼眼鼠道:“哎呦,大哥啊,我在德国人修的火车站的对面小红屋里,你去一打听就知道了,我叫......。”
贼眼鼠摆手道:“行,知道了,您再见。”
把女人赶出了屋子后贼眼鼠这才坐在了肖老三的面前说道:“三爷,嘿嘿,您刚赚了好几万怎么就不能给人家一点啊。”
肖老三没有一点感激之色,他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看着我手里的好玩意儿呢,不过贼眼鼠我还真告诉你,我手里的好玩意可真没了。”
贼眼鼠不说话,简单收拾了一下破烂桌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他打开酒壶看着肖老三说道:“三爷,这可是崂山头道纯小米酒,喝不喝的你吱一声。”
肖老三一听眼珠子顿时放光了一般,他看着酒壶说道:“是头道?”
贼眼鼠自己眯了一口咂摸咂摸嘴,然后交给肖老三道:“三爷,要不然尝尝?”
肖老三二话不说接过酒壶就是一口,这一口下去酒香弥漫在口腔,他感觉自己瞬间就活过了。
贼眼鼠笑了笑说道:“三爷,这点酒恐怕不够吧。”
肖老三笑嘻嘻的说:“兄弟,哪里还有?咱哥们去喝一杯?”
贼眼鼠说道:“行啊,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专卖这种酒,走吧,我请客。”
贼眼鼠带着肖老三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好多在英德酿酒厂上班的青年这才刚刚下班回家。这啤酒刚刚从德国流传到青岛,本地人越喝越爱喝,可是更多的啤酒都是直接出口到了德国。
两个人沿着海岸线走,不知不觉又到了妓女小九的住处,肖老三停下脚说道:“怎么又来这里了?”
贼眼鼠故意问:“三爷,什么叫又来这里?”
肖老三急忙辩解道:“哦,没什么,没什么。”
贼眼鼠指着一处酒屋,酒屋门口只有四个字:德国原浆。
肖老三道:“不对啊兄弟,咱们明明是来喝头道小米酒啊,这德国酒咱喝不惯啊。”
贼眼鼠早就有所安排,故而道:“三爷有所不知啊,这里的小米酒才是最纯粹的,我这酒就是从这里打的。”
这酒屋和小九的住处仅仅就隔着不到一百米,也是贼眼鼠早就看好的地方。他引着肖老三进了屋子,那酒屋老板见状后直接把两人引进了雅座屋,雅座屋只有东西两个座位。
贼眼鼠对酒屋老板说:“上小米酒啊,头道的小米酒。”
酒屋老板点头哈腰的出去了,很快一桶头道小米酒和几个下酒海鲜就摆上桌,这肖老三和没命了一样一杯一杯的喝起来没玩没了。
这头道的小米酒在青岛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可最近不知怎么了,没有酒票居然买不了,这让好酒的肖老三苦闷不已。
贼眼鼠知道肖老三的酒量,就放开了让他喝,喝到最后见舌头有点直,就试探的问了一句:“三爷,你今天卖了画是要做什么呀?难不成真的是为了伺候神仙爷爷?”
肖老三喝的正在最爽的时候,有些发蒙还有些清醒,这时候正好是他也想找个人聊一聊。于是用筷子夹了几根鱿鱼须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兄弟,可不是我老三瞧不起你,我说的事啊,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唉,我恼啊,可不知道到底恼在哪里?为了什么恼?”
贼眼鼠心道:没人知道的事莫不就是鬼字坛?
想到这里贼眼鼠又问:“三爷,说吧,或许我要是知道呢。”
肖老三咽下鱿鱼须说道:“你知道?呵呵,你啊,还是不知道的好?”
贼眼鼠又给肖老三倒了一杯酒说道:“三爷,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但是也有很多别人以为不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三爷,还是那句话,这得分人。”
肖老三白了贼眼鼠一眼,然后喝掉杯中酒,他咂摸着嘴说:“再来盘花生米。”
很快,五香花生米到来,肖老三这时又是三杯下肚,贼眼鼠道:“行了,我的三爷,也该说说让我长长见识了。”
肖老三扔进嘴里一粒花生米细细嚼着说:“兄弟啊,我不说其实是为了你好啊,不过你要真想听,我就真给你说,不过你可别不信就行,我说的可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也是我亲自经历的。”
贼眼鼠面露怀疑的脸色道:“行,你说,我听,我就当真的听。”
肖老三摇着头说:“兄弟,你要是这么说我还真的得给你说道说道,这件事要是假的,我肖老三给你当儿子。”
贼眼鼠摆手道:“哎呦,三爷,你喝多了,喝多了,算了算了,不说了,今天要不就到这里吧。”
转过头就要叫酒屋老板。
这就是贼眼鼠贼的地方,把你勾起来了却又放下,引得你不得不说又必须得说。
肖老三急忙拉住贼眼鼠说道:“兄弟你是不信我还是怎的地?”
贼眼鼠说道:“没有,没有,好,你说,我听。”
肖老三不再卖关子直接就问:“兄弟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卖了那幅画。”
贼眼鼠道:“一定是三爷缺钱了,我看三爷喝花酒嫖娼都不给钱呢。”
肖老三摇头道:“兄弟错了,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国民党把青岛城封了好几个月,饿死我都没拿出来换粮食吃。”
贼眼鼠又说:“那是为什么?”
肖老三说:“我啊,哼,我得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贼眼鼠说:“三爷,可是您做前朝銮仪卫时候的事儿?”
肖老三点头道:“是。”
“哎呦,那我可得听听。”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惦记着一件事。
他心道:这档子时间许太太应该和少年睡上了吧,真是太便宜这少年了,许太太的身子可谓是杨柳蛇腰,风情至极啊,生的也是俊俏无比,那要是在床上还指不定能怎么玩花活呢。看来,今晚两个人要欢好一夜了,唉,真是便宜了那少年啊,这事儿要是让大董事知道了,嘿嘿,还不得把少年给活劈了啊。
这一分神不要紧,却是没有听清肖老三说的几句话:“.......我们可是兄弟十个人啊,那一场下来就只有我和老四还活着。”
贼眼鼠心道:完了,前头的没听着。
他贼心眼子多,立刻端起酒杯说:“稍等,稍等,我说三爷啊,等咱们把这坛酒喝干,去海边咱们说一夜,我还得给你说说我的事儿呢,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个本事?”
肖老三眨眼问:“你有本事?什么本事?”
贼眼鼠道:“这眼的本事啊,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器物是真是假?真在哪里?假在哪里?三爷,您当銮仪卫那么久,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可我这双眼您啊,您学不会啊。”
肖老三好奇的说:“这本事你是怎么学的?”
贼眼鼠道:“不瞒三爷说,这件事......这件事也没一个人知道,那时候还闹义和拳呢,是义和拳时候的事。”
肖老三眼睛一亮问:“也是义和拳时候的事?”
贼眼鼠点头道:“三爷,您刚才说的什么?”
肖老三说:“我说,也是义和拳时候的事?”
贼眼鼠一摇头说:“不是不是,再往前,你说一场下来十个兄弟只有和你和老四活着。”
肖老三“哦”了一声说道:“我说啊,我那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上又带着功夫,一把刀揣进怀里那是天不怕地不怕。后来奉太后的命去查义和拳里的一股势力,可刚刚开始就遇见了这么一个少年,这少年啊嘴里稍微念叨了几句话我们兄弟是个人就死了八个,就剩下我和老四还活着。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的年龄和那少年的年龄相仿,而老四还活着是因为他死之前喊了一声娘。这一声娘喊过之后,那少年就饶了我和老四,唉,原本想着回去会被砍头,可老佛爷仅仅是把我们俩降为了二等侍卫大内飞鹰。”
贼眼鼠心道:哦,原来刚才的那几句话是这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