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灾 星

沉寂了一冬天后，村庄苏醒了。

强壮一些的小伙子甚至脱了棉袄换上了秋衣秋裤，当然一些穷的人家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袄，干活的时候就脱下来放在一边，漏出来的破旧秋衣的线头。

负责开垦死孩子山的生产队队长黄亮已经变成了黄猛，副队长依然是黄胜利。在经过黄猛和汤文静的盛大婚礼后，黄胜利重新回到了之前开朗的性格，在队里是挑逗别人以及被挑逗的对象。黄猛因为有了汤文静的爱，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死孩子山是一个禁忌的地方，但是这些无畏的小伙子为了能多收一些粮食，勇敢的拿起锄头，准备大干一场。

可是小伙子们却不知道，他们开垦的这片土地便是野狗长期居住的地方。这片土地对村民来讲是邪恶神秘的，可对于野狗来说这却是他们的家园。这里仅仅是一部分，更大的部分在靠近山顶的地方，而那里尸骨遍地，绝大多数是死孩子和黄鼠狼子、野狗的骨头，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里也同时埋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后寨村之前和之后发所生的事情都与这个秘密有关，秘密牵扯到了黄氏。没错！最初黄氏是没死的，生下了孩子后黄氏才含恨而死，而货郎和黄氏的孩子是吃着野狗的奶以及自己母亲的腐肉长大的。货郎的狗兄已经成了孩子的狗爹，现在的狗爹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狗了，浑身的毛都掉光了。可是老狗依然记得自己的兄弟货郎临死告诉自己的话：第一，照顾好咱儿子，等他长大那本老书给他。第二，让他找到书上写东西。至于什么东西后续肯定会有交代。

山上的野狗和一个孩子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山下劳作的人群，人群却不知道山上有物在注视着他们。劳作虽然辛苦但也是快乐的，对农民来说这就是他们期待的生活，如果把这片地耕出来，那将意味着大家有更多的粮食，老话说：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在干活上黄猛是很卖力也很认真的，是所有后生里的表率。后生们也都喜欢跟着黄猛，公平而且对人也好，闲暇的时候后生们会问到他和汤文静之间的生活。这时候黄猛总会摆手做要打人的姿势，后生们就哈哈的跑远一些。

随着开垦的面积越来越大，这个小小的生态环境也发生了变化，野狗生存的地方越来越少。野狗其实是怕人的，但被逼无奈也是会反抗的。

这天在天快黑的时候大家正要收工，神汉玻璃花忽然行色匆忙的从村里找到了死孩子山上，人们纷纷放下工具直起腰来看着玻璃花的到来，像是看到一件稀罕物。

黄猛擦了擦汗看着小跑着的玻璃花，黄猛说：“老叔，今天怎么了这是，天都快黑了你又上来了，一会我们就收工。”

黄胜利赶紧接过话说：“老叔是不是你家婶子跑出来了，你过来看看。”

众人哈哈一笑。

玻璃花着急的两只手拍着膝盖说：“你们这些后生啊，作孽啊，作孽啊。我今天观天象，看见到乾坤位置出现白光，这白光是灾星发出来的。”

玻璃花毕竟是附近有名的神汉，话一出口几个后生立刻就严肃了起来，黄猛说：“老叔，别吓唬我们，这才刚踏实过日子没两天呢，怎么又出来个灾星？”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说：“这灾星是谁？”

玻璃花说：“就是你们啊，你们都是灾星。”

其中一个后生蒋勤亮就不高兴了，蒋勤亮是当地的恶霸，三句话要是说的不对上去就动手，一般人都怕他。蒋勤亮走过去横着脸问玻璃花说：“你放他妈什么狗臭屁。”

黄猛知道蒋勤亮的性格，他说：“勤亮，回来。”

蒋勤亮虽然是恶霸，但是黄猛的话还是必须要听的，他换了个口气说：“猛子哥你听他说什么，我们成了灾星了，在村里不打听打听，谁这么敢说我，我不弄死他。”

黄猛严肃的对蒋勤亮说：“怎么给老叔说话，你去休息会。”

蒋勤亮歪着脑袋点点头说：“好，我去山上拉泡屎。”

玻璃花见蒋勤亮走远了，才慌忙走到黄猛跟前说：“我说的灾星其实也不是说你们的人，是你们办的事。你们不知道这个位置是凶不是吉，我估计在这里可能要出事。”

黄猛笑了笑说：“老叔别吓唬人，能出什么事啊？”

其他后生也说：“老叔我们都干了好多天了，也没见出事啊，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玻璃花见黄猛和一干人不相信，他跺着脚着急的说：“我弄错，你问问人家胜利，我什么时候弄错过，凡是我看见的事，都错不了，你现在问，你问。”

黄胜利慌忙点头说：“货郎那个事就是老叔给我看的，这不我也没出事。”

几个后生这才认真起来，黄猛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说清楚啊。”

玻璃花一屁股坐在了土坷垃上说：“你们这些后生啊都不知道，日本鬼子的时候这个地方曾经是有名的万人坑，日本鬼子把这周围村子的年轻壮劳力都抓了起来，后来埋在这里。”说完他指着死孩子山的山顶附近说：“就是这里了，没错。”

后生们也都坐了下来认真的听玻璃花讲以前的事情，玻璃花见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就掏出了烟袋点上了。

玻璃花说：“一开始死的人还有头，后来死在这里的人啊就没头了，再后来埋在万人坑的人都被砍的一半一半的，这些人埋的时候都还没死呢，砍成一半一半的也都没死，活埋之前还找自己的腿呢，你们听说过半截老妈子吗？”

其中一个后生开玩笑的说：“老叔，不说你屋里头的我婶子就是半截老妈子。”

玻璃花拿着土坷垃砸了一下这个后生，他白了后生一眼说：“我给你们说正事呢，不是开玩笑。我那么大年纪了，你们还给我开玩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后生就老实了，黄猛说：“老叔你不用理他，你继续说，说完我们就下工回家了，我看天快黑了。”

玻璃花说：“半截老妈子是死了的人找不到自己的腿了，也有腿找不到身子的，有的连腚帮子都没了，让日本鬼子的东洋刀一刀就砍断了。但是她们的胳膊特别长，伸出来吓死人，日本鬼子当初杀人的时候，就把人从中间砍断在活埋，这样的人积怨是最深的，人家都轮回要走了，她们就是不走，留在人间祸害人呢。”

黄猛听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家里锋利的东洋刀，他想：东洋刀一下子就能把人砍成两节，看到真是把好刀，可惜日本鬼子用这把刀造孽太深了。

玻璃花抽了几口烟说：“我看了，这个地就到这里就行了，你们别再往前开了，说不定就能碰到半截老妈子。那半截老妈子是飘在半空中，忽悠过来，忽悠过去，碰到人一下子就能掐住脖子，那指甲一下子就能插进人的眼里，借着再往心窝里插。”

说完玻璃花用两只手对着黄胜利的眼睛和脖子插了两下。

黄胜利似乎是害怕了，他咽了口吐沫说：“老叔，你说半截老妈子不会怎么样吧，我们这么多人呢？再说猛子哥的劲多大啊，咱队里的牛他一下子就能撂倒。”

玻璃花有点生气的说：“胜利你是不信你老叔我啊，这半截老妈子又不是畜牲站那里让你等着撂。”

黄胜利赶忙摆手说：“不是不是，老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奇怪问问。”

玻璃花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不想想前几天那事谁给你平下来的。

黄胜利赶紧的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说：“最近几年半截老妈子倒是没闹腾过，那是因为半截老妈子有野狗护着呢。有时候啊，那野狗就背着半截老妈子东奔西跑的。你们看就只能看到一只狗，但是我就不一样，我就能看见狗背上托着的半截老妈子，那头发长的，那胳膊长的。”说着玻璃花还有手臂比划起来。

黄胜利说：“老叔，你看到过半截老妈子？”

又一个后生问：“这半截老妈子长的什么样，很吓人吗？”

玻璃花肯定的说：“当然了，我从死孩子山下面，还有从黄坟子岗哪里都看见过，一只特别大的红眼野狗驮着她，我还看见比狗崽子还大的黄鼠狼子跟着呢。”

黄猛将信将疑的说：“还有黄鼠狼子跟着？”

“对啊，给你们说吧后生们，咱们这个死孩子山上的野狗其实就是一个屏障，正好能挡住黄鼠狼子，黄鼠狼子要进村偷粮食，就要走死孩子山，这里的野狗抓住它们就吃。要不然这几年黄鼠狼子早就进村了，黄坟子岗上的黄鼠狼子都疯了，早年的时候黄鼠狼子都不怕人，人要进黄坟子岗那黄鼠狼子跟着咬人的脚。但是呢黄鼠狼子害怕红眼子野狗，不过啊这大黄鼠狼子不怕啊，它们两三只就能和一只大野狗对着咬呢。”

一个后生说：“黄鼠狼子有那么大，还能和野狗对着咬？”

黄胜利赶紧制止这个后生说：“你懂什么，比狗崽子还大的黄鼠狼子以前地不平叔和光棍子黄表舅就抓到过，而且黄表舅就是因为吃了那么大的黄鼠狼子结果让黄鼠狼子给吃了。”

玻璃花很赞同的说：“对啊，你们没见过不一定没有。这个半截老妈子比野狗和黄鼠狼子还要厉害，黄鼠狼子是老妈子的军师，野狗就是半截老妈子的坐骑和保镖，只有半截老妈子在的时候，这黄鼠狼子和野狗才能在一起不掐架。”

还是那个后生问：“为什么？”

玻璃花瞪着眼说：“这些物件害怕半截老妈子啊，你不知道半截老妈子有多狠啊。她能活吃野狗活剥黄鼠狼子。吃野狗的时候齐头啃着吃，那野狗还活着呢，吃了一半那野狗才死。黄鼠狼子也是，剥完皮跑了两步才死，半截老妈子可狠着呢。”

后生们听完有点害怕了，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了，黄猛说：“要不先到这里吧，太晚了回去屋里头的也惦记。”

后生们又乐了，一个后生说：“猛子哥你是惦记家里头的被窝吧，怎么嫂子捂的被窝香不香。”

又一个后生说：“香不香其次，主要的是看热不热乎。”

众人哈哈一笑，就这么一个小插曲仿佛就忘掉了刚才玻璃花制造的恐怖气氛。

玻璃花刚要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山上传来了一声惨叫，听声音是蒋勤亮，紧接着就又听到蒋勤亮一边骂一边喊：“什么东西，猛子哥快过来救我，来人啊，快过来救我。”

玻璃花扔掉烟袋双手拍着膝盖哭喊着：“哎呦！我的孩儿，你是不是看见半截老妈子了，赶快跳起来，赶快跳起来。”

玻璃花在喊的过程中，黄猛已经抄起了锄头，他招呼了一声：“走，去救勤亮。”

这一招呼在场所有的后生都拿起了工具往山上跑去，玻璃花赶紧在后面拉住黄猛说：“猛子啊，猛子啊，别上去，要不然一个也回不来啊，这么晚了，你们上去也找不到人，咱们还是再看看，再看看。”

黄猛就和几个后生站住了，然后着急的看着黑咕隆咚的山。山很大，大家头一次用这样的心情看着山，觉得死孩子山说不出来的恐怖，这种恐怖给人的感觉甚至可以压死人。

黄猛冲着死孩子山喊：“蒋勤亮。”

几个后生也一块喊：“蒋勤亮，蒋勤亮。”

玻璃花说：“你们和我一块喊，我喊什么你们喊什么。”

说完他用手围成一个喇叭喊：“跳，勤亮跳起来，跳着跑出来，或者翻跟头。”

话未落，就听到半截腰的地方有动静，看样子是冲着山下来的，动静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冲下来了，黄猛说：“下来的要不是勤亮，不管什么玩意给我往死里打。”

往下冲的物件仿佛听到了黄猛说的话，赶忙说：“猛子哥是我，我是勤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