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陆地蚂蟥
街面上的混混儿是死的死,残的残,逃得逃、溜的溜,要说最倒霉的还是往脑袋上砸盘子砸碗的刀把子秀。虽然捡了一条命,可这家伙的脸上和脑袋上留下了满满当当的伤疤,横着的、竖着的、交错的、还有大疤套小疤的。这家伙回到家后他媳妇看了他一眼就“嗷”的一声差点没死过去,当夜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将家中的金银细软全部带上悄悄趁夜色逃跑了。也不怪刀把子秀媳妇有这般的决定,关键是这刀把子秀的模样真真的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哪怕白天出门人家也以为是见着了鬼呢,刀把子秀应该改名为刀把子鬼。
逃跑的四儿也不好过,他家都不敢回,窜进一家当铺抢了点银子就上路了,据说当夜就逃离了蒲台县,至于去哪里了谁不知道。
不过街面上做营生糊口的老百姓算是高兴了,没有了地痞流氓来闹事,也没有县令的各种税收,至少养活家是没问题了。
老百姓那里知道刚来的县令得知这里闹白莲教,所以着急出去搬救兵了。可老百姓却还以为是县令害怕自己跑了,他们可不知道,几天后恶毒的县令张千马上就要带回几个邪恶的帮凶。
张千和师爷刘崇来到了济宁城,这里曾经是张千赶考时住过的地方,所以对济宁城非常熟悉。再次来到这里张千心里万千心结,他想到那个给自己留下一辈子伤痛的女人和一户老人家,此时的张千不禁悲喜交加。
站在济宁城的城门楼子前,张千道:“师爷啊,你可知道我在这里受了多大的苦吧,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到济宁城当父母官。”
师爷刘崇道:“老爷,您为什么这么说?”
张千道:“这里有一户人家,曾经于我有救命之恩,正是因为他我才勉强糊口,有了力气进京赶考。”
“哦,老爷要是想回报他们,只需要吩咐小的让小的给他送点银两过去就好。”师爷道。
张千点头道:“当然要送,不过济宁城还有我的一个仇人,等我寻到你说的那六腿奇士,便让他给我露一手如何?”
师爷刘崇道:“当然可以,那六腿奇士别的不好,就好银子呵呵。”
张千摸着胡子道:“如此甚好,走,先投宿。”
两个人隐姓埋名来到一家客栈,客栈看上去还算奢华。两人要了一个房间,也没上去看房间便离开了客栈去济宁城的街面上溜达。
济宁城硕大无比,街面上铺面更是琳琅满目,买什么的都有。可县令张千却连眼睛都不眨的径直往前走,师爷刘崇也只好顺着张千的指引继续走下去,道路越走越窄小,房屋越走越低矮。两个人走了多半天总算到了一家破落的屋子,这屋子又小又破,简直就像一个大一点的鸡窝。
张千叹了口气道:“就是这家,他们家当初救过我,如今我回来了定要回报他们。”
刘崇道:“老爷,这家都如此零落不堪当年还资助你去赶考,看来真是一家好人啊,咱们是得要报恩啊。”
张千点头:“是要报恩的,我想那个小孩子也应该长大了吧。”
说完抬脚便走了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两个人的眼睛还么有完全适应黑暗,所以屋子里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张千道:“请问,黄大爷在吗?”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嗦声传出。
紧接着一个极为沙哑且无力的声音说道:“谁啊。”
“呦!是黄大爷?我啊,我是……我是千儿啊,我是千儿啊,您还记得我吗?”张千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师爷看着张千往里走,急忙上前搀扶住他,害怕他被脚下的东西绊倒。可张千一摆袖子道:“不用,这里是我的家。”
说完他走到了里屋,里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烂的凳子,床上放着一大坨黑黑的被褥,一个干巴老头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哎呦,黄大爷,我的爹,我的亲爹啊,您怎么病了啊。我……我是千儿,千儿来给我的爹磕头了,祝我爹长命百岁啊。”
张千满含热泪的跪倒在地,真真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师爷这才将张千搀扶起来。
黄大爷这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咽了口唾液道:“哦,是千儿,是千儿啊,快,不要磕头,快起来,让我…..让我看看。”
看着床上的老人有气无力的样子,张千的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他懊恼的拍着大腿道:“哎呦,我的爹啊,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啊。”
黄大爷握着张千的手说:“孩子啊,我听说你中了?”
张千哭着点头道:“我的爹啊,我中了,我这就把您接走,跟着我去享几天福。”
黄大爷勉勉强强的笑了笑,道:“我…..我是不行了,已经…..已经没几天了,唉,就是可怜…..可怜我的儿子啊。”
张千擦了擦眼泪说:“我兄弟二虎子怎么样了?”
黄大爷道:“二虎子现在学坏….学坏了啊,在街头耍破皮为生呢,还有个…..还有个名号叫陆地……陆地蚂蟥。呵呵,我是没几天活头了,可是啊,这小子变坏了,我管不了他啊。能…..能麻烦你管管他,整日在街面….仗着有功夫…..欺负……欺负人。”
张千握着黄大爷的手说:“十几年前,爹你把家里的最后的粮食给了我,把最后的银子给了我,让我进京赶考。我记得二虎子一整天都没吃没喝,送我的时候他都在吃手指头,就这样他都把我送到城门口呢。如今千儿发达了,那二虎子就是我兄弟,从此以后,我待他视为我手足,我的爹你尽管放心吧。”
黄大爷的一滴老泪流了下来,他颤颤悠悠的道:“有……有你这句话,我就…..我就心里…..呃,呃。”
忽然黄大爷的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师爷忙道:“老爷,坏了,黄大爷要……。”
黄大爷从口中吐出最后几个字:“我…..我老黄…..一辈子老实,却不想…..一个儿子…..儿子那么的败坏,你…..你且替我……替我管着他,我提着一口气……就是担心…..他。”
见黄大爷走了张千双膝跪地的大哭起来:“爹啊,千儿来晚了啊,没想到这居然是…..居然是你我的最后一眼啊,儿后悔没早点来接你啊。”
师爷刘崇道:“老爷,切莫太过悲伤伤了身子啊。”
张千哭着道:“师爷啊,厚葬,我要厚葬我的爹,咱们要把银子都花了,都给我花了。”
师爷刘崇也哭了,他见老爷如此对待有恩之人,也急忙跪倒在张千跟前道:“刘崇心里佩服老爷,老爷的为人简直是刘崇心里的楷模,请受刘崇一拜。”
说完就要磕头,可张千马上把他搀扶起来道:“师爷不要这样,我张千自由失了父母,黄大爷对我有恩,我早就拿他当我亲爹看待了。唉,走吧,先去把我兄弟二虎子寻来。”
“嗯,好,我去邻事家打听打听。”说完抬脚出了屋门。
师爷刘崇再进来时看到张千正在给老头擦洗身体,他道:“老爷,老爷,听邻事家说二兄弟现在正在二条街哪里耍泼玩赖呢。”
张千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寻他来。”
二条街是一条济宁城最繁华的街道,耍把式的,卖艺的,还有各种卖小玩意的应有尽有,而二虎子便是这条街最出名的无赖。不过他却又一个优点,就是孝顺,这家伙正在街面欺负人,黄大爷一咳嗽二虎子马上就跪下来给他爹磕头。他爹要是想吃酱肘子,没钱怎么办,他也不说话,大冬天光着膀子坐在人家酱肉门口就那么嗫呆呆的看着酱肘子。一直到人家把酱肘子给他了,他才给人家磕头把酱肘子拿回家给老爷子吃。老爷子吃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明明是饿了好几天了,可却给他爹说一共要了两个肘子,我在路上已经干掉一个了。
这会儿二虎子为何在街面耍横呢?原因也是因为家里的老爷子。二虎子见老爷子这几天快不行了,就整天守在他身边,这会老爷子道:“我想吃口酱牛肉。”
二虎子就有些为难了,其他人家可倒好说,可这卖酱牛肉的主年轻时也是个愣头青,而且比二虎子还愣。
二虎子心一狠想:我爹最大,管你是天王老子,就算他娘的玉皇大帝我也得给你要出二两牛肉来。
想到这里,二虎子就把钢刀往腰后一插,摸了摸裤子里的两个铜子去了牛肉铺,牛肉铺是愣头青时瘪三开的。时瘪三年轻的时候没少闹腾事,现在年龄四十多岁了有了妻儿就不像以前那么蛮横了,不过言语和行为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泼皮无赖来。
二虎子腰插钢刀去了牛肉铺,见时瘪三正在摊子前抽烟,便拱手作揖对时瘪三道:“三爷近日可好?二虎子过来看看三爷。”
时瘪三一见二虎子也有点傻眼,这小子如今是济宁城最蛮横的地痞无赖,号称陆地蚂蟥黄二虎,他贴到哪里,哪里就得放血。
时瘪三手中抄起剁牛骨头的斧头来道:“哎呦,是陆地蚂蟥黄二虎,怎么滴,有空到你三爷这里坐坐?”
二虎子痞里痞气笑了笑道:“不瞒你三爷说,今天就得过来坐坐,没别的办法了。”
时瘪三嘴角一撇,眼珠子一蹬,然后将斧头砍到厚厚的案板上道:“怎么?小子,你没地方去了?偏偏到你三爷的牛肉摊前是何意思啊?”
“哎呦,三爷。三爷,三爷,三爷,您这是怎么了?我才刚来就把您吓着了?”二虎子露出胸口的肌肉一边搓灰一边道。
“哈,吓我,玩笑。你陆地蚂蟥黄二虎谁不知道,贴到谁身上谁就掉掉血,说吧来三爷这里干什么了?”
陆地蚂蟥黄二虎道:“三爷,我爹马上就完了,能不能请三爷……。”
话音未落那时瘪三便一斧子劈开了牛脑袋:“你爹又不是我爹,死就死了呗,怎么?还让我去收尸不成,你爹有哪个造化吗。”
陆地蚂蟥一听马上变了脸色,别人可以骂他、侮辱他,但是谁要是说一句对他爹不恭敬的话,他马上就得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