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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再往寻家困惑消

2024-07-19发布 3081字

次日一早,孙住继续和甘梁前往毛竹山调查进山百姓。张公则和冯岁如再次去了寻家村。

到了寻家村,冯岁如又想上前敲门,被张公制止。两人绕过大门,来到院子背后的一道小柴扉前。张公上前轻轻推了推,发现依然上了锁。于是以耳贴门听了听,依稀闻见有说话声。

张公打手势让冯岁如守在后门。自己重新回到正门,上前磕了磕锈迹斑斑的门环,很快就有人出来开门,且从脚步声听起来似是换了一个人。

张公屏息凝神,右手暗自握拳,以备不测。待到门被打开,出现在张公面前的竟是个须发皤然的老者,身着布衣,足踏麻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让张公惊诧不已。

还没回过神来,老者便蔼然一笑道:“看阁下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来此寒舍,不会是找我这个糟老头吧?”

张公一时也不确定,只好试探性问道:“我们是来找寻之退的,不知您是他什么人?”

老者抚须大笑:“年轻人,你可真会说笑,你来找老朽,却不知老朽模样——哈哈哈……”说着便朗声大笑起来。

张公虽然有些尴尬,但也因此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寻之退,于是抱拳歉意道:“原来大伯就是我要找的人,刚才多有冒犯。”

老者摆摆手,豁达大度道:“区区误会而已,何足挂齿。对了,既然是找老朽,那就请阁下里面坐,有事坐下慢慢谈。”

“那就打扰大伯了。”说着张公便随寻之退走进客堂坐下。路过院子时,还看到阿满正在墙角的桑树上摘桑椹。

寻之退端来两杯热茶搁在案上,并道:“适才在门口,老朽听阁下说了句‘我们’,想必阁下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张公拱手道:“张某正想借问大伯,后门在哪儿,我确实有一朋友,正在后门等候。”

寻之退呵呵一笑,起身去了与客堂连通的厨房,厨房门一开,隐约能闻到一股药味从里面窜出来。不一会儿,冯岁如便怪不好意思地走进堂来。张公赶紧给他递了递眼色,冯岁如会意,在他身旁落了座。

之后寻之退也来到两人对面坐下,并率先发话道:“您二位是衙门里的官差吧?”

张公和冯岁如对视一眼,又转向寻,坦诚道:“没错,我们确实是从县衙来的。不过挺好奇您怎么知道的。”

寻之退朝院里努了努嘴:“阿满昨天说家里来过两个人,走的时候还让保密。今天你俩一前一后把门堵住,如若不是强人,恐怕就是官府公差了。”

张公笑道:“既如此,那张某也就有话直说了。最近衙门接手一桩命案,今日我与靖安知县冯大人来此,是想向大伯打听关于案件的一些疑问。”

“哦?”寻之退有些纳闷,“近日来老朽也不曾目睹什么命案,也少有接触外人,如何会有命案需问及于我?”

“大伯莫急,”张公道,“您且听本官挨个问来。首先,第一个问题,您是否曾拜过韩桑韩子棠为师?”

寻之退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淡定回道:“没错,虽然老朽年纪比韩夫子还要大,但他的确是老朽的授学老师。——这点,让两位大人很意外吧?”

“确实很意外,”张公承认道,“我们一直以为您不过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呢。那我再问您。韩老是否曾送过您一本手抄诗集?”

“没错。这也和大人的案子有关吗?”寻之退反问。

张公道:“当然有关系,韩老生前从不轻易赠人笔墨,为何独独送您一本诗集呢?”

“生前?”寻之退猛地意识到什么,“大人的意思是我恩师他……”

“节哀顺变大伯。韩老是被人杀害的。”

寻之退突然老泪纵横,以手抚膺道:“恩师啊,你怎么如此不幸……学生酿了好酒,还准备明年去看你呢……”

寻之退哀声切切,令人动容。冯岁如也忍不住安慰道:“寻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协助官府找出凶手,还令恩师一个公道。”

冯岁如话音刚落,张公趁机劝道:“大伯,您还是尽快回答本官的问题吧。多耽误一刻钟,凶手都有可能逍遥法外。”

寻之退抹了抹泪,忍痛回道:“恩师确实不随意赠墨宝于人。当年我投馆拜他做老师时已经是五十六岁的人了,恩师小我四岁。当时他很诧异,以为我到老了还贪图功名仕途,执意不肯收我。后来我说我求学并非为了科考求官,只是为了能多识字,以便日后能博览医书,治好阿满。阿满是老朽在外地带回来的,当时他才十六岁,是个流浪孤儿,因患有先天性的痴呆之疾,常常被人耍笑嘲弄。我见他实在可怜就把他带回来了。老朽从小父母也死的早,没钱读书,靠半亩薄田赖以为生。后来年纪老了,又放阿满不下,便想着拜个老师,多识点字,能多看点医书,希望能找到方法治他的病。老朽一生未婚,虽然阿满只认我为主人,在我心里却早已视为亲子……当恩师听完我的苦衷后很感动,不仅肯收下我,还免了我的脩金。而大人刚才提到的那本诗集正是恩师闭馆前一天赠送给老朽的。”

这时张公从怀里掏出那本诗集,递到寻之退面前道:“大伯,您看看是不是这本。”

寻之退接过去翻了翻,又递给张公:“内容差不多,不过不是老朽那本。不瞒大人,这本诗集还在老朽衣箱最底下珍藏着呢?”

“这就怪了,难道这本真是他自己丢的?”张公心下嘀咕了两句,随即又道,“劳烦大伯把诗集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寻之退答应后起身去了卧室。冯岁如趁着间隙凑近张公,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小声问道:“大人,您觉得这寻之退还有没有嫌疑?”

张公亦小声回道:“不太可能,他一年近古稀的老人,就从杀人手法上来讲他也不太可能做得到。”

“如果阿满是帮凶呢?”

张公仍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昨天我们来过之后,他们估计早一起逃之夭夭了,还能等到我们再次登门?况且今天我没认出他就是寻之退时还是大伯自己主动承认的。如果他真有罪,恐怕不会愚蠢到自投罗网。另外,听他刚才所言,应该不假。一没动机,二没条件,我想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冯岁如点点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这时寻之退已经拿着诗集出来。

诗集用绸布包的严严实实,保护的很好。寻之退一边解绸布一边道:“上次阿满犯糊涂,把它拿去垫桌角,被我狠狠斥责了一通。后来我就把它用绸布包好藏在了衣箱里。”说完便把打开的诗集递给张公过目。

张公拿两本对比了一番,又让冯岁如也看了看。最后把寻之退的诗集递回去,说道:“这上面诗词佳作基本相同,看来是韩老重新抄录了一份装订成册送与你的。”

寻之退又把诗集小心包上,并问:“恩师的死和这诗集有何干系?”

“是这样的,”张公解释道,“我们在韩老尸体附近找到了这本诗集,但不知道究竟是从凶手身上落下的还是韩老自己不小心丢的。”

寻之退道:“恩师说过,我是他唯一送过诗集的学生。如此看来,这诗集肯定是恩师自己不小心落下的。”

“这就怪了,韩老难道走哪儿都随身带着自己的文章诗作吗?”

“这倒不是,恩师不是开设了一个什么彧然诗社吗?会不会是准备和社里哪个文友切磋时带上的。”

“诗社……”张公口中喃喃,陷入沉思。

等到张公回过神来时,阿满正提着一篮子乌黑的桑椹进来。

张公以为是将其作水果食用,便随口问道:“大伯还喜欢吃桑椹呢?”

寻之退摆手:“哪里,老朽用这桑椹作墨汁而已。”

“作墨汁?”张公和冯岁如异口同声道,皆感到不可思议。

“这桑椹也能写字?”冯岁如好奇问道。

寻之退道:“只因老朽家贫,市场上文房价贵。只能结发为毫,捣椹为墨了。这桑椹是老朽刻意栽种的。待桑椹黑透时,采下用臼杵捣碎,再用细纱布滤出桑椹汁,便可作墨使了。其效果堪比徽墨呢。有时候条件越匮乏,要达到某种目的反而越简单。”

“越匮乏,越简单……”张公细细玩味着寻伯最后一句话,甚觉有理。

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寻之退朝阿满挥挥手:“去看看是谁来了。”

阿满点头会意,放下篮子便跑去院门。很快便领进一个身着鹌鹑补服的官差,走进堂中,张、冯一看,却是衙中主簿甘梁。

冯岁如问道:“甘主簿如何找到这里来?”

甘梁向两位大人施了施礼,道:“卑职是一路打听过来的。来此是想禀告大人,我和孙县丞在毛竹山脚找到一个重要人证,如今已被带回衙门,就等大人回去审问了。”

张公闻言大喜,一刻也不愿耽搁,当即起身向寻之退告辞。随后便同冯、甘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