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张公还未上衙,先私下里把张复喜叫到身前。
“张典史,”张公对他道,“本官给你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在完成前,不要对外讲起。”
张复喜见上级果真对自己信任有加,心下十分感动,连忙抱拳相应:“蒙大人器重,不管什么任务,刀山火海,绝不敢辞。只要大人令下,卑职唯遵命而已。”
“好。”张公拍了拍对方臂膀,“本官没看错你。听着,今天你去一趟……”
待张公吩咐完毕,张复喜立马整装出发,丝毫不敢耽搁,可见任务之紧急。
张复喜去后,张公照常到衙点卯。若有人问起张典史,也只推说一句“有任务出去了”,众人见张公有保密的意思,自然也不多问。例行公事一结束,张公便屏退一众衙差,只留娄肃晗在堂。
“娄知县,”张公道,“昨日让你告诉景县丞的事都说了吗?”
“回大人,都通知过了。景县丞正在加紧部署,不过……”娄肃晗说到此突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张公催问,“娄知县有话直说。”
“是大人,”娄肃晗继续道,“大人让景县丞去金山捉拿匪首仇万民,可金山悍匪人众,单靠这区区一县的捕快恐不能胜任。还请大人上书兵部,请兵部派人援助,方可成事。”
“不不不,”张公连连摆手,“没时间了,康三说过,仇万民每月十五和二十五会在金山集会。明天正好二十五,我们必须把握这次机会。”
“可是——”
“别可是了。”张公坚持道,“匪徒人众,我们可以选择智取。至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查出了他们的老巢。这样,让宋捕头和景县丞一起,去邻近几个县求援,让各县知县大人派得力捕快相助。如果几位知县不同意就说是我的命令。到时候趁仇万民召集匪众议会疏于防备时将其四面包围,一网打尽。听康三说他们也不过三、四十人,不必紧张。”
“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安排。”说罢娄肃晗便行礼告退。
娄肃晗去后,张公也换了衣服,去了一个曾经去过的地方……
日月湖畔。
围着湖畔的集市逛了好几圈,没有见到想找的人,于是张公改道去了离此不远的“向湖村”。随便问了一两人,张公便找到了目的地——庞五的家。
庞五还是和初见张公时那样,一身朴素打扮,说话爽直,憨厚亲切。他妻子罗氏也一身荆钗布裙,面目姣好。是个大方懂礼、会过日子的贤妻良母。
庞五见张公到访,自然十分热情。罗氏也忙着招呼应酬,又是端茶,又是看座。张公自然也连连相谢,口呼客气。
等到宾主落座,罗氏也知道张公找丈夫有要事,斟完茶便行礼退去。
随后庞五问张公道:“大人,此番前来,想还是为了日月湖边船中命案一事?”
“正是,”张公微微颔首,“本官来是想就上次交代你的事做一些新的说明。”
“大人是说寻人那事吧?最近我也去了好几回。没见过您说的那画中女子。不过倒是有个男的前天去那船上溜了一圈。”
“哦,是个什么样的男的?”
“二十多岁,身高不足六尺。面黄体瘦,额头上还有个呈三角形状的疤痕。看样子不像是本地的。”
“你知道他住那里吗?”
“俺悄悄跟踪过他,他就住在离日月湖不远的一家客栈里。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在那里。”
“这样庞五,你立马带我去找他。”张公要求道。
“嗯,没问题。”庞五应承下来,先是出门和妻子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带着张公朝那家客栈走去。
离客栈还有数丈远的地方,庞五远远就看见有一男子肩挎行李从门口出来。
“诶,大人您瞧,”庞五指着那男子对张公道,“就是那男的。”
张公见门口那男的正要离开,忙吩咐道:“快庞五,去把他拦下来。”
顿时,两人健步如飞,很快就赶到男子面前。那男子见有人拦住去路,眼睛里闪过几丝惊慌。惶惶不安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张公似乎早已洞穿一切,冷冷道:“逃避是没有用的,你最好到衙门把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这样,死去的人才能瞑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子依然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心。
“你不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公继续攻击着对方的心理防线,“官府已经查到关于你和死者的消息。你不说我们依然会找到真相,隐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此时,男子不再像初见时那般抵触,而是沉默起来,似乎在心里衡量得失。张公则趁热打铁在旁不停地劝说,以三寸不烂之舌攻其软肋……
最终,男子总算被说动,答应向张公坦白,但提出条件不去衙门,张公只好另寻一僻静的幽径谈话。庞五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也主动告退了。
张公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四周,道:“现在没别的人了,可以说了吧?姓甚名谁?所职何业?和死者什么关系?通统道来。”
那男子也环视了一圈,缓缓道:“我叫康靖川,是康耀文的胞弟。我兄弟俩本是成都府人氏。祖上世代养蚕,于今亦然。十九年前,刚满七岁的哥哥被掠贩拐走。这一离别,便杳无音讯。直到去年八月才有了哥哥一点消息,但也只是知道他在江西一带。具体在哪儿仍然不知道。九月份我来江西找了一回,没有结果。到了冬月,我又来江西找哥哥,而且每到一个州县我都会张贴寻人告示。腊月十六那天,我找到了进贤县境内,我怎么也没想到哥哥依着告示所写主动找到了我下榻的那家客栈。当晚我们大醉了一场,抱头痛哭以庆重聚。本以为这回我们兄弟俩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谁料到了二十那天晚上,哥哥神神秘秘地跟我说:‘我可能大难临头了,弟弟你先回家吧。’当时我又急又气,反对说:‘要回咱兄弟俩一起回。’我还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只说为了我的安全,不能让我知道。然后给了我一个当铺的地址,让我尽快找机会去那里买一对他放在那里已过期成死当的耳坠。哥哥嘱咐过我,说如果他不幸遇害,就要我拿着这对耳坠去找‘南溟寺’山门后的一间秘密石室。这两条耳坠合在一起便是打开石门的钥匙。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打开过那间石室,也不知道哥哥到底留了什么秘密在里面。”
“既然你哥哥有难,为何不找官府报案。”张公好奇道。
“是哥哥吩咐的,”自称是死者胞弟的康靖川解释道,“他说即使我要找官府,也必须先找出石室里的东西之后。说如果不这样,我也容易受到牵连。”
“既然如此,你哥哥死了快十天了,为何你不按他所说去开启石室。”
“大人有所不知,”康靖川回道,“并非是我不听哥哥嘱咐,只是这几天,南溟寺正在举行法会,来往僧客众多,为避免被人发现,我只好暂避几日,等法会过了再去。今天正是法会结束寺里回复往常平静的日子,我正准备前往呢,不料被大人拦在半路。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说完还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
张公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但表面还是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问道:“你哥哥给你的可是‘纳宝堂’当铺的地址?”
“对,”康靖川点头承认。
“耳坠还在你身上吧,本官倒想看看这耳坠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康靖川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灰色小布包。小心翼翼打开来——里面正是一对“Γ”形红玛瑙雕纹耳坠。仔细看去,两根耳坠尾部一左一右都雕刻有细牙状锯齿。两根耳坠合拢,正好是一把“T”形钥匙模样。
张公端详着“耳坠钥匙”思忖半晌,后道:“你买这耳坠时有没有开什么凭据之类的东西?”
“有的。”康靖川道,“掌柜的卖给我之前当场给我鉴定了耳坠的真假。然后出具了一个关于玉坠质地品级的证明,让我签字画押后方肯出售。主要是为了防止我日后用赝品讹诈他,这条子也没什么用,我早都扔了。”
“看来我没猜错,”张公自顾自嘀咕道,“若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人说什么呢?”
“没什么,”张公撇开话题道:“走,康靖川。本官和你一起去南溟寺。”
南溟寺位于进贤县赵埠街西南方向的青岚湖东岸。依山傍水,风景怡人。晨时钟鸣悠悠,香烟袅袅;暮来鼓声隆隆,佛灯摇摇。好一派幽山古寺之美妙。空话无凭,有诗为证:
进贤山寺总怡人,南溟自古占七分。
来时不信涅槃事,归去已半是佛身。
又有一《少年游》词单赞这南溟寺的佛法之灵,其曰:
心若澄然雨亦晴。宠辱莫先惊。机关算尽,终成枉费,世事本无凭。
命中悲喜天注定,解卦与谁听?垂暮穷途,何时参透,唯有向南溟!
闲话是止。尽管南溟寺胜景无双,佛法无边。但此时的张公和康靖川却无心于湖光寺景。他们一前一后,避开寺中僧人,悄然来到寺庙后山。
寺后乃一面石壁,按照康耀文生前嘱托,两人果真在石墙外找有一间被葱茏树木掩映住的石室。如果不仔细看,会误以为只是一块巨石。
康靖川绕着石室走了半圈,终于找到一扇并不显眼的石门。张公把耳坠合在一起,插入门上石孔。只听得一阵机关捩转的声音。石门随着声响缓缓打开一道缝。两人合力推门,将其完全打开来。
此时洞中景象让两人都为之惊诧不已。张公看着洞中景象,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