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大明神探风云录

第十章:畏罪贼人全盘招

2024-07-19发布 4157字

第二天,即正月二十三日。

卯时,刚一上衙,娄肃晗就令两捕快押着一中年男子上堂禀话。

张公正襟危坐堂中,看着被按倒跪地的男子,问道:“娄知县,押的这人是什么意思?”

娄肃晗在下回道:“大人,昨日受命往外县张贴告示,到丰城县时见这男子正跟一卖木屐的老人争吵,后经围观百姓帮忙指证,才知这男子用一锭假银欺骗老人。老人见我们是官差打扮,便要让我们帮忙把这男的送官府。想着大人有过吩咐,不能惊动邻县衙门。考虑到丰城离进贤也不远,且告示也张贴完毕,就索性带回来让大人惩治了。”

张公“嗯”了一声,看了眼堂下俯首不语且吓得有些瑟瑟发抖的男子,讯问道:“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话。”男子战战兢兢道,“小子姓康,没大名,在家排行老三,认识我的都叫我康三儿。”

“康三儿……”张公重复了一句,又问,“家住哪儿?”

康三依旧深埋着头,回道:“没家,小的父母早亡,阿姊远嫁,有个哥哥也自分析后搬到别处去了。小的不好进取,挥霍完家产后就四处流浪了。”

“这么说来,你拿假银欺骗老人的事也没冤枉你了?”

“大人饶命,小的知罪。”康三情知自己罪实,慌忙磕头求饶。

张公面沉如水,猛地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不知上进游手好闲,愧对祖宗父母也就罢了。还做出如此卑劣行径,坑骗老人。其心之恶毒,其行之不齿,罪何以赦!据大明律令,游手好闲,坑蒙拐骗者,受以笞刑二十,囚狱半载。若所蒙骗者为老、幼、妇人者,罪尤甚,罚须倍之。着本官口令,将康三重笞六十,押入大牢。”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康三听判,惶然叫屈道,“即便加重责罚也不过四十板,大人为何对小人滥加刑罚?”

张公冷冷道:“另外二十板是替你死去的父母打的,生你养你不知为父母争光力求上进,却整日浪荡做出有辱门楣的劣行。该打!给我拖出去——打。”

很快,一阵惨叫声从衙外传来。张公却如没事人一般,继续问娄肃晗道:“娄知县,告示都张贴好了吧。”

“回大人,”娄肃晗应道,“下官已在靖安、奉新、丰城等县加贴了二百张告示,相信很快就有百姓来衙认尸。”

“嗯,很好。不知宋捕头那里怎么样了。”

“大人,要不下官找人去问问?”

“不必了,你刚刚回来,先休息休息吧。”说着便转向张复喜,“张典史!”

张复喜立马上前一步相应:“卑职在!”

“你带人去找宋捕头,看看什么情况。如有消息立马回报。”

“是大人。”说罢张复喜领命退去。

张复喜去后,张公趁空把昨日情况跟娄肃晗大致说了一遍。期间,时闻娄诺诺连声,毫无异议,态度很是恭敬。

待张公把案情说明白,正准备放娄肃晗下堂休息时。不料就在此当口,一个狱卒慌慌张张跑进堂来。

坐在堂侧的娄肃晗见状,没好气道:“出什么事了如此慌里慌张?”

狱卒看了眼娄肃晗,急急行了礼,然后又转向张公,拜禀道:“按察大人,有情况。刚才牢中有个叫边有祯的犯人说要指证康三,说他就是当初害自己误杀无辜的窃贼。”

“什么?”张公大惊,“康三就是那个在本县当街行窃的掱手?”

“大人,这是好事啊!”娄肃晗面露喜色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大人何不趁热打铁审他一审?”

“本官正有此意,”张公道,“带边有祯上堂。”

“是大人。”狱卒出去。不多时,张公之前在查狱时所见的那个极力喊冤的犯人——边有祯被两个捕快架进堂来。

边有祯跪在张公面前,率先对张公道:“大人开恩,牢里那个叫康三的就是当初害我错杀好人的探囊贼。还请大人明鉴,重新定夺罪责轻重。”

“边有祯,你可想好了,”娄肃晗在旁警告道,“此话可不能胡编乱造。若查出你撒谎诓骗大人,临死前还有你一顿皮肉之苦好受。”

“娄知县言重了,”张公满不在乎道,“既然边有祯已经是死囚一个,我想他没必要临死前还给自己找不自在。我们且先听听他怎么说再议不迟。”

“多谢大人,”边有祯见张公给自己机会,忙磕头相谢,并说道,“那天小人替失窃妇人追赶他时他曾回头看过我,我记得他的面貌。今天康三被下狱,我见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且他看我的眼神也躲躲闪闪,我相信错不了,一定就是他。”

“把康三找来对质不就知道了,”张公说着便吩咐押送边有祯的狱卒道,“你们去把康三押上来。”

其中一名狱卒回道:“大人,康三刚被打得皮开肉绽,正在牢里上药呢。”

“赶紧去,”张公坚持道,“就是抬也要把他给我抬上堂来,本官要立马审他。”

不久,康三果真是俯卧在担架上被抬进堂来,嘴里“诶哟诶哟”地喊个不停。没等张公发话斥问,他一见旁边跪着的边有祯,便立马明白过来,主动道:“大人您可别再用刑了,再来几板子小的这条小命就算彻底交待了。您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不敢有瞒。”

张公朝边有祯努了努嘴,对康三道:“既然皮肉之苦让你变得这么聪明,那不用本官再多说什么吧?”

康三又扭头看了眼边有祯,然后又抬头看着张公和盘托出道:“想必他都跟大人说了吧。他没骗大人,是小的偷的那婆娘的茄袋。后来他见着了就充当好人一直死命追小的,小的急中生智拐角后转入一家客栈。之后他把另外一个和小的穿着相仿的人错认成是小的,然后……不小心砸死了那人。”

“这事以后你就离开了进贤没再作案?”张公问。

“不完全如此,”康三继续坦白道,“当天小的从藏身的那家客栈离开时还顺走了一个客人的行李包。只不过得知他把人砸死也是在顺了行李包以后,不然我肯定不敢顶风作案。知道他把人砸死后第二天我就离开进贤了,而且因为这事小的不敢再偷东西,怕别人怀疑到我身上。所以没办法,小的只好找一些老人用假银换真钱度日,只是没想到刚用第三回就被你们逮住了。”

“你有其他同伙没?如果有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等我们查出来,就不是几十个板子能解决的事了。”

“我招我招,”康三听张公这么一说,吓得不轻,忙招供道,“和我一起做掱手的同伙倒是没有,不过牢里有一个男的我却认识。”

“你指的是谁?”

“吴大雷。”

“什么?你认识吴大雷!”娄肃晗在旁吃惊道,“你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吗?”

康三回头看了眼娄肃晗,想都没想便回道:“小的当然知道,每次小的得手都得交一半给他,还有他那个结拜大哥。说是交了钱会罩着我,出了事他们出面担着。”

“那你现在把他供出来就不怕他们以后报复吗?”娄肃晗又问。

“不怕,小的烂命一条怕啥。关键是他们说话不作数。小的偷东西让别人误杀了人,找他们出面解决,他们竟把我揍了一顿,本想去他们山寨里躲躲,他们也不让。这种忘恩负义、出尔反尔的人我才不要惯着他。大不了鱼死网破。况乃两位大人英明神武,一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小的不就不怕了吗?”

“欸,先别这么说,”张公听罢摆手,“边有祯虽然失手打死了人,但主因在你,所以你能不能从大牢里走出去还说不一定呢,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大人饶命,”康三听自己或有死罪,忙一个劲地在抬自己的担架上磕着头,求饶道,“小的知错,愿意受罚。但请大人看在小的诚心悔过,且又主动招供的份上,免小的一死。今后出去一定做好人,一定做好人……”等说完告饶之语,额头上也有了淡淡殷红的血迹。

张公道:“人命关天,你可以求饶得命,但逝者已逝,却永远不得复生,若你当初不去做行窃之事,边有祯也不会挺身而出,无辜百姓也不会因此毙命,总之,你罪尤之深重,难辞其咎。”

康三一听这话,更怕了,被血洇红的屁股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害怕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两手抱拳不停作揖,口中急道:“大人,那人虽因我而死,但小的毕竟不是亲自动手致其死亡。而且小的当时仓惶逃去,也没料到姓边的眼神会如此不济认错人啊!小的承认有罪,也愿受刑罚,哪怕酷刑上身也好,只求大人免小的一死。”

“行了,这个以后再说。本官再问你几个问题,你定要老实回答我。”

康三极为坦诚道:“大人尽管问便是,小的不敢蒙骗大人。”

“行。”张公说着,却又不急着发问,而是看向跪在堂下默然无语的边有祯,吩咐他身旁的狱卒道,“你们先把边有祯带下去。他认贼有功,不得作难于他。今晚可与他加些酒菜,以慰其功。”

狱卒应了声“是”,边有祯也谢了赏赐之恩。待边有祯被带下堂后,张公才继续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吴大雷有个结拜大哥,你可知道?”

“知道,”康三毫不犹豫道,“他大哥叫仇万民。这人是本地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头,生性多疑,只有一弟弟和他感情甚笃,不过他弟弟没和他一起,听说在别的地儿做鉴瓷行当。关于他的消息小的也就知道这些,大人问起这个是准备上山剿匪吗?”

“这你别管。”张公冷冷道,“本官再问你,你刚才还提到想去他们山寨躲躲,你可知仇万民老巢在哪?”

“这个小的倒知道,不过……”康三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快说。”张公催问道。

康三接道:“小的把这个重大消息告诉大人,希望大人看在这份功劳上开开恩,免小的一死。”

“岂有此理!”娄肃晗听闻,顿时怒发冲冠,喝道,“公堂之上岂是你和大人讲条件的地方。来人啊,给我再打二十杖。”

“别别别,知县大人,我招就是了,我招就是了。”康三一听又要挨板子,立马认怂,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盘招来,“仇万民就在和抚州府交界的‘金山’上。他们每月十五和二十五都会在山顶的一个旱氹里集会。届时大人可派官兵去一网打尽便可。”

“他们有多少人?”

“三十来号人吧。之前本是四十多个,不过有几个是刚被拉入伙不久,因为不愿加入匪帮,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张公听到此,一拍公案,怒道:“难道死了这些人,官府不管吗?”娄肃晗听张公动怒,也赶紧俯首低眉,默不作声。

倒是康三出言解释道:“大人息怒。要怪还是怪这帮匪徒太可恶。他们下乡抓了人,要愿意入伙的就好言好语,称兄道弟,若不肯同流合污的,便棍棒伺候,挺不住的往往非死即残。前不久有个姓李的被活活打死,扔到水沟里就不管了。扔的地方又选在两县交界处,责任不明,官府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以‘意外死亡’了案,虽知不妥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怪只怪那帮匪徒太过狡猾。——大人,小的虽有偷窃行径,但从不敢害人性命。小的也想明白了,只要把那群悍匪法办了,小的就是死也算还清生前的业障了。”

“行了,本官知道了。”张公两手拄案,若有所思道。随后,他又喊了一声“娄知县”。

娄肃晗还在发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额头上冒出细密冷汗。根本没听到大人在叫自己。

“娄知县!”张公又喊了一声。

娄肃晗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道:“下官在,大人有何吩咐?”

张公朝抬担架的狱卒挥挥手,两人示意,把康三抬了下去。随后,张公吩咐娄肃晗道:“去通知景县丞,他的案子该收网了。”

“明白大人,下官这就去。”

娄肃晗去后,张公依旧坐在公案前,凝眉聚目,一动不动,沉思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