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除夕夜今年注定要有些清冷。
五年前,我已经同前妻分了手,尽管离婚手续还没有办,但她和儿子已经与我的生活无关了。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跟她单独见过面了,我甚至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儿子了。他正在读初中,正是在叛逆的年纪,他对我和妻子的离异看得很淡,按照他的说法:这很自然。而他总有忙不完的活动,至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同我这个失败的父亲生活哪怕一天。
我相信这都是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他没有错,他只是个孩子。所以,尽管我有时候非常想念他,但我尽可能不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如果他来看我,我会很高兴,如果不来,也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除夕夜,我主动申请了值班。下午五点多钟,我和保卫科留守的其它三个男人开始一起张罗着喝酒。我们上午就买好了许多下酒菜。我从宿舍拿了两瓶五粮液。我是科长,当科长总会有人给你送礼的,我有的是好酒。
六点钟刚过,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开始喝。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王舒娅的电话,我很奇怪,她打电话给我拜年?还是有什么事?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她了。自从我的生理上出了问题以后,是的,自从我做过那个奇怪的梦以后。
“听说你在值班?”
“是啊,总要有人值班嘛……你回老家了吧,家里人还好?”
“我……我在宿舍里呢,没回家。”
我手拿电话愣了一会儿,我想不明白一个还没有结婚的女孩子,过春节不回老家?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且,我不明白她打电话有什么事。
“噢……”我停了一会儿,“跟同事们一块儿吃年夜饭?”
“说好李亭跟我一起在厂里过节的,可她今天临时回老家了,真是的,就我一个人了……”
我思忖着,她的话已经很直白了,她想跟我一起过除夕。
“那……你过来吧,我在值班室……”
电话那边出现了长长的静音,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明白这其中的潜台词,但我想假装糊涂。
“好吧,我过去找你。”莫名其妙地,我居然主动提出去找她。
我没有马上离开酒席,我又喝了大约半小时酒,这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保卫科。我是开车去的女职工宿舍区,我只喝了不到半斤酒,这点酒对我没什么,不会影响到我开车,但我没意识到,它足以影响到我的胆量,如果没有这半斤酒,也许还不至于发生接下来的事情。
我把车子停在宿舍区的外面,步行走进宿舍区,她的房间在一楼,整个院子里只有这一个房间亮着灯。但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屋子里有两张床,但只住了她一个人,靠窗台的地方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她的手提电脑。我的注意力被那张屏幕保护照片吸引住了。这是一张比较老的照片,是黑白的,明显地看起来是用扫描仪扫描过的纸质照片。照片里有一个老太婆,五十几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条麻花辫子;有趣的是小姑娘旁边还有一条大黄狗,两只眼睛警觉地向前看前,眼睛上面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点,看上去象长了四只眼睛。照片的背景是一间老屋,石头墙,黑色的木门,看上去象一个贫穷的山村普通的那种人家。
我猜那个小女孩是王舒娅,尽管照片中的小女孩看上去有些傻,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相似的地方。如果是她的话,这张照片应该是十七八年以前拍摄的。也就是说在80年代后期?
我在桌沿上坐下来,继续观察这张照片。这一次我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发现。在照片中老屋的后面,是另一个院落,但与前面的院落相对,它显得有些……荒芜,或者说……破败。那应该是一个荒废的院子,可能以前住着一户人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家人搬走了,或者……死了?
她还没有回来,她去了哪里?这是她的老家吗?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父母?显然,从照片上看,她更像是与奶奶或者姥姥什么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她的父母哪里去了?那个荒废的院落,是不是就是她原本的家?她的家人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春节也不回家?难道……她已经没有了家人?那么照片中的老人呢?去世了?那么……
我又想起了那个梦,在梦里,那个与她长得像极了的女人说的话:“是你害死了我……”。难道,她真的与坟中的无名女尸有某种关联吗?
无线鼠标就放在桌上,我伸手抓过来,屏保照片消失了。桌面窗口上只有十几个应用程序的快捷图标。我双击打开了“电脑”,发现只有两个硬盘分区。我知道C盘中一般没有人会放置文件。当我打开D盘时,发现有七个文件夹。我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命名为“个人”的文件夹,发现又有六个文件夹,分别命名为:大学同学、小说下载、电影、外语、影集,还有一个新建文件夹。我打开了影集,发现又有四个子文件夹,其中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保山”。
我猜想这是一个地名,与她的家乡有关。我双击打开了文件夹,十几张照片的缩略图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一组时间段跨越很长的照片,大多数拍摄于2000年以后,因为照片的命名显示出了拍摄时间。有五张没有时间标注,从缩略图上看,其中有三张是黑白照片,其中,有一张黑白照片上有一个站立的男人。
我正准备打开这张照片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的马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