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黑咖啡

今天，白冰一改往日的习惯，点了一怀不加糖的黑咖啡。

坐在她对面的不是王大力，而是另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帅的男人。

顾亮的面前放着一怀清澈的龙井茶。他假装在玩手机，刻意不与白冰的目光相遇。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正在掀起一起波澜壮阔的心理斗争。

他不知道白冰今天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理性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她不可能是来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但感情却不断地鼓动着自己：只要你尝试一下，只要你不放弃，她马上就会回来，会扑到你的怀里，像过去一样，你们还是最幸福的那一对，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美丽童话，那个传奇将会继续，只要你再尝试一次！

白冰终于开口了，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果然，”理智对他说：“你看，这就是现实，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白冰：“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在我的画展上的那次，怎么说呢？炒作？”

顾亮一怔，他没有想到白冰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忽然被深深地刺了一下，他感觉到了痛，从心的最深入泛上来。

“炒作？你是这么看我的？”话一出口，就带着一丝怨愤。

“不是炒作还能是什么？你不就是想通过那场表演，来达到炒作你的那件作品的目的吗？让整个艺术界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件塑料作品上？恭喜你，你成功了，而且是非常成功！”白冰的话中同样充满着怨愤。

顾亮心中的那一片痛区正在扩大，像一朵寒冬车窗外上的冰花，迅速蔓延、扩张、变成无数尖尖的刺，像一把把匕首，刺痛着他的整个心脏。

“是！我是在炒作！可我是在为谁炒作？为我吗？我是那种人吗？我需要吗？那件作品早在你的画展之前就已经卖掉了，我为什么要为一件已经出售的作品，以损害我的声誉、口碑为代价进行炒作？”顾亮的声音陡然拨高。西餐馆里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组客人的目光被吸引向这边，白冰看到了，她不安地低下头去。

“那你倒是说说，你不为了那件作品，是为了什么？”尽管她并不怀疑他的话中的真诚，但她发问的口气依然强硬，这是典型的激将法，她对自己说，尽管面前这个男人的真情流露或许再一次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温柔，但她必须将他彻底激怒，在爱情面前，女人会失去理性和思考的能力，男人也会。

“当然是，为了你！”顾亮语气中带着愤恨，却又满含热切地爱意，无尽的委曲。

“那个画展，是你沉寂五年后的第一个画展，是你回国后的第一次亮相，这关乎你回国后的艺术地位，关科你艺术生涯的未来走向，我之所以要做那件事，就是要让你的画展成为全中国艺术界的焦点，当然，所有完美的剧目都需要一个反面角色，我就是这个反派，一个为了提高自己作品的知名度而不惜犯傻，不惜自毁清誉的人”。

顾亮的解释，听起来更像是表白，白冰有些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无比熟悉又略感陌生的男人。他说得都是真心话吗？难道这一切的炒作都是为了自己？难道这个男人不惜遭受艺术界的唾弃，就是为了成就自己？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之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怨恨正在散去，白冰强迫自己冷淡地开口。

“不，没有，我们之间没有结束，我这么做，是要求你一个原谅，只有得到你的真心的原谅，我们之间才能有一个真正的结束，我才能重新开始，否则，我没有未来，没有生活，在了结这一切之前，我做不到重新开始。”无助和悲伤刻画在这个帅男人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白冰很想冲上去，扑进他的怀里。

“我没有恨过你，无所谓原谅。”白冰淡淡地说。

“这么说，你还是不能原谅我？”顾亮抬起脸，白冰看到一些闪亮的东西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不，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如果你一定要得到我的原谅，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原谅你了。”白冰语调缓慢而清晰地回答。

男人苦笑了一声，低下头去，再也没有开口。

白冰也不知道再如何聊下去，似乎在刚才的那句话说过后，他们之间的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愚蠢的。但白冰强迫自己必须继续问下去，那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出现，到目前为止。

“你刚才说，你那件作品在我的画展之前就已经卖出了，卖给了谁？”白冰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顾亮的大脑突然之间就清醒了过来，他终于明白了白冰今天约自己的真正目的。理性一旦回归，就迅速占领了头脑中的高地。

“一个收藏家，不对，我刚才说错了，那件作品在画展之前就已经有人预订了，但是画展之后另一个收藏家找到了我，给了更好的价位，我就跟之前的收藏家沟通了一下，那个朋友也很通情达理，同意我把作品卖给了后面找来的收藏家。”顾亮迅速编造了一个谎言，试图弥补之前失口说出的要害信息。

“那后面的那个藏家是谁？”白冰的问题紧追不舍。

“我不认识！”顾亮有些犹豫，白冰的目光强迫他随意地撒了个谎。

“这怎么可能？”白冰的脸上带着不屑，这是他多年前很熟悉的表情，也种表情让他再一次感到了羞愧和愤怒。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他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异常。

白冰的目光还在死死地盯着他，顾亮心一横，高傲地仰起了他有些冰冷依然帅气的脸，目光冷冷地对视着白冰。

“我想让你知道，警方正在调查那件作品的去向，那个你不愿说出的藏家，很可能是一宗绑架案的主谋。希望你没有牵涉其中。”

“不用你操心！”顾亮气乎乎地低吼道。

白冰看着他有些涨红的脸，每次当他们争吵时，顾亮都是这种表情，这种表情太让她熟悉了，也太让她失望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白冰有些厌恶地扭过脸，冷冷地说。

“是！我从来就没让你骄傲过，不管我怎么做，都抵不了那一丁点的错！不是吗？你不是要完美吗？我承认，我是个凡人，我不完美，可你也要问一问自己，你自己就那么完美吗？”顾亮同样冷冷地说。

顾亮的话音还没有落，白冰已经站起身来，抓起了身边的背包。

“你想要的，从来都只有更多。”白冰摔下一句话，愤然离去了。

看着白冰的影子消失在门口，顾亮将自己的身子向下慢慢地滑动，把自己的身体窝进沙发深深的靠背里，呆呆地坐着，半天没有动。

是呀，她说得没错。我想的要，从来都只有更多，有了她，我还不满足，我还要去拥抱那些更年青的身体；有了今天的地位，我还不满足，我还要登上雕塑界的神坛。可是，有谁不是这样的呢？有谁不是被欲望牵引着，最终迷失了原本的初心呢？你白冰就没有更多的欲望吗？拥有了我的爱情，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控制我的自由，我的一切？以爱的名义吗？不，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我们都是欲望的奴隶，谁都没有资格去教训谁！

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理性慢慢回归，他想起了那个藏家，是不是要跟那个藏家打个招呼？

一阵低沉的电话铃声响起，顾亮不耐烦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喂，知道，她回来了，我刚刚见过她。没有，没什么，她只是来问一件事的，她很关心上次画展上我那件雕塑作品的去向，是呀，你跟叶老板打个招呼吧，警方怀疑他跟费平绑架一案有关联，当然，我知道他和王远在没有关系，跟费平也没有关系。可能警方只是在猜测吧。我没有告诉她，当然，我明白。好，再见。”

苹果6S手机被放回桌面上，红色的通话键正在关闭，在那条红色的区域上方，是刚刚显示出的通话人名字：白老师。

……

白冰出了门，并没有走远，她左右看了看，确信顾亮没有跟过来后，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别克商务舱。车门拉到，一个年青人向她伸出手，拉她进到了车里。

王大力正在专注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这么快就开始联系那个幕后人了？”白冰急切地问。

王大力点点头，依然专注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很快，耳机中的通话声音中断了，王大力慢慢转过了身。

“找到他了？”白冰再次急切地问。

王大力没有说话，只是听力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破获案件后的兴奋，反而是一脸愁苦，白冰看着他那一张欲哭无泪的脸，绝望地叹了口气。

她曾经猜测过那种可能性，但她在感情上从未真正接受过，现在，那一切不可能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冷酷的现实像一个坚硬的冰块，被强塞进了她的心中。

然后，泪水突然之间涌了出来，她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脸埋进双手之间，无声地哭泣着。王大力小心地伸出手臂，左手环过她的背后，轻轻地抚摸着她轻微颤动的肩头。白冰的身体温顺地向他的怀中靠去，轻轻地、缓慢地，倒伏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