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商量 要给孩子寻生路
强忍心 送出三牌离亲娘
过年了,全村都在家里烧了锅。韩妹妮家的孩子都吃了比平常多得多的饭,还用热水洗了脸和脚。孩子们感觉真是过年了!他们盥洗过后,便上床休息。孩子们瞌睡大,特别是小毛和三牌,上床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这时候,睡在床上的韩妹妮和赵恒发谈起他们的切身事来。韩妹妮说:“恒发,你身体都这么样了,过了年,不到矿山上去了吧?”
恒发说:“哎!我回来熏了把艾水澡,像是好多了。怕只怕这老齁病上了身,想好得彻底,也难得很了。可是,不到矿山上去,在家里死得会更快些呢,只好还到那里去啊!”
韩妹妮听了,没说反对的话。他俩都沉默了一会儿,韩妹妮又说:“你刚才说,你们矿山食堂里收容了小孩,那些孩子能有人照应吗?”
恒发说:“食堂里找了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经管丢在那里的孩子。这妇女就是我房东隔壁姓唐的老婆。看样子照应的还好。那些孩子身上脸上都还算干净。”
包包听了阿妈问这话,联系她这几天来常常说丢在外面的孩子比在家里好的话,知道阿妈是想送他兄弟之一去那里了。于是,他幼小的心灵里一个激灵,本来迷迷糊糊的睡意立刻消失了。但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装着睡着了,他要听听阿爸、阿妈说些什么;他想知道,他们打算送兄弟中的哪个到那里去?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韩妹妮转了话题说:“我这一家人,怎么办啊?大孩子一身浮肿,要是再浮肿下去,性命就难保了。村上浮肿的人,只要浮肿到了胸口,就危险了。他现在已经肿到了小肚子。小毛经常肚子痛,老是痛得死去活来,已经瘦得只是骨头外面包张皮了。只有小三牌还算好一点。虽然也瘦得很,身上骨头一根根的,像是医院里挂的画子上的人,不过,还无病无灾,只是一天到晚喊着要吃。又一点都不懂事,只要他吃到了嘴,就不管别人吃了没吃。没办法,只好让他多吃一点。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让他吃饱过。人说‘三六九犯冲’。开年来,大孩子十三岁,小毛九岁,三牌六岁了,正好是三六九,这是要犯冲的啊。你那矿山食堂里能有这么好的条件,你把小三牌带去①吧。他只要能吃个饱饭,就会长得好,我也能直了肠子。带走了他以后,食堂里要是发现不了,还能把他的口粮省给家里两个孩子吃。这样的话,或者三个孩子都能活得起来。不然,都留在家里,难得周全呢!”停了停,她又说:“恒发,小三牌给你带去以后,你一定要分心照应他啊。正因为你在那里,我才敢这样想。不然,要死我们都死在一起,我哪舍得把孩子送到那里去呢?要是完全指望那个妇女照应的话,恐怕是不中的。你看是不是啊?”
恒发听了,没有做声。包包觉得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寂静沉闷得怕人,甚至沉闷得气也喘不过来了。
韩妹妮见恒发没有做声,又说:“现在村上六岁以下的孩子,也就剩下小三牌一个人了。”
恒发听了有点吃惊,说道:“不是还有好几个的么,都怎么了?”
“哎!不就是死的死,送的送走了么。小云、黄毛的孩子是最先送出去的。听说他们现在都长得像人样子了。要是还留在家里的话,恐怕也都没有人了啊!”
恒发咳嗽了一阵,说道:“哎呀,你说把三牌带去,话倒实在。不这样,这三个孩子怕是难保周全。可是,我在矿山上只是个工人。一天到晚都在山上做工,哪有工夫照应三牌?你叫我分点心,这是空话呢!再说,丢在那里的孩子,都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家长的;我要是出面照应了他,三牌哪能丢得掉呢?既然丢不掉,岂不是空忙了一套?又这么老远的路,你想看他一眼,一时也看不到。把他丢在那里,我心里不忍啊!”
韩妹妮已经啜泣起来了。她说:“儿是娘的心头肉。你不忍心,我哪里能忍心呢?可是,你想想,我这几个孩子,就像这样下去的话,怎么能活得成呢?如果能放一个出去,又有你说的那样好的条件,实在就是放了他一条生路啊!要是都困在一起,就都得死掉呢。眼前不要说孩子,我自己的命也朝不保夕。我要是死了,这几个孩子算是一个也活不成了!”
她说了这些,再寂静了一会,又说:“现在是过年,你哪天上矿山去呀?”恒发说:“我只有三天假,初二就得到那里去。”
“这样吧,你这回去,把那里食堂收容孩子的事再搞清楚一点;如果真像你刚才说的这样,等过了小年再把他带去,好歹也要留孩子把年过完啊。这样,也能把点稳,做娘的也安些心呢!”她说完了,包包听见他阿妈在“呜呜”地低声哭泣。
包包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身,说道:“阿妈,过了年,我不念书了,跟他们放牛去。这样,我能多一点补助,还能找些野食吃,小毛和三牌就能多吃一点糊了。”
韩妹妮没有理会,恒发却说:“你这么点大的孩子,不念书,放什么牛呀?还不给牛踩死了呢!”
恒发没有说错,现在的孩子身材与实际年龄要小得多。“不,阿爸,我的老表②是和我同年的,他秋天就放牛了,不是放得好得很么?”
恒发听了说:“哎呀,不早了,都睡觉吧。这大过年的,不要搞得心里不能过。”于是,谁也不做声了。静静地,慢慢地,包包睡着了。赵恒发、韩妹妮什么时候睡着了,包包不知道。
正月初一这天,天气晴好。上午,赵恒顺来到赵恒发家里。恒发把孩子们都打发走了,把韩妹妮喊在一起,与恒顺商量起三个孩子的命运来。现在,恒发已经有了三个男孩,而他恒顺只有两个女孩。按照老传统,怎样摆布这些男孩的命运,应该让恒顺也知道,他也可以为这些孩子的命运做主。
可是,当恒发将昨天晚上与韩妹妮谈话的内容告诉恒顺时,恒顺却老半天没有开口。韩妹妮见状说道:“你二伯啊,我也是没办法了。这三个孩子,病的病,浮肿的浮肿,其实都是饿的。再不想点办法,都快活不成了。村上把孩子送到外面去的,有好几个了,听说都比在家里好。我这三个孩子,要是能送一个出去,或者就是放活了一条生路,口粮也能补贴家里一点。比一起绑在家里,会少死一个啊。”
恒顺听了,问道:“你想送哪个走呢?”韩妹妮说:“这也明摆着。只有送三牌走合适。包包已经这么大了,还念了几年书,能说会写,是送不掉的;老二身体这么差,送出去了,没人好好的照应,明摆着就是送他去死。这三个孩子,只有小三牌无病无灾,只是要吃,并且,好歹也不讲究。到外面去了,只要有的给他吃,他就能长得好起来。”
恒顺听了,思索了一会儿说:“为了能保全这几个孩子,也只好这样做了。不过恒发你要考虑好了,送出去了万一不能回来,那就亏心了!”停了停,他又说:“这年头不是做父母的狠心,要是都绑在家里,确实是难保得周全。孩子送到那里去了,恒发要是能暗中照应,或者比留在家里会好些。要讲把口粮补贴家里人,这也靠不住。食堂里对这样的事情抓得紧得很。只能讲,送出去了,或者能图他一条生路。”说过,他站在南边中柱旁,双手拢在衣袖里,一脸肃穆的样子,双眼只望着堂前地。
这样静了一会儿,恒发说:“我明天到矿山上去,看清了情况再说吧。”赵恒顺听了,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来,慢慢地出门走了。
正月初一,因为食堂里干部允许社员们自己在家里烧锅,又不叫喊着去劳动,大家都觉得自由得多。于是,许多人都到野外寻吃的东西。虽然是寒冬,没什么东西可寻,可是,人们还是千方百计地到处寻找。什么米菜子、鹅尼肠,甚至还有牛舌头草也找来下了锅。牛舌头草虽然有毒,也吃死过李二春的女儿爱萍。而这东西寒冬最多,容易找,少许吃一点不大碍事。
这一天,村西胡萝卜田里的人比平时做活的人还多,那里的泥土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每人所找到的胡萝卜和萝卜缨子都只有一小把。
下午,人们见食堂里干部们还都没有来,胆大了起来,许多人拿着铧锹到河广湖的荒滩上去挖野藕和饽荠。这里,野藕和饽荠还算丰富,只是平时干部们一味地赶着人们去劳动,大家不敢去挖。到了傍晚,挖饽荠的人都得到了一斤多饽荠果实,挖野藕的连藕带藕肠子,也得到了五、六斤。回来时,人人兴高采烈。都说,要不是干部们不准采挖,我们哪会饿肚子!
赵恒发因为身体不好,上午韩妹妮不准他出来。到了下午,他看天气暖和,便拿把铧锹,也来到河广湖里。那结板的土层他挖不动,便来到翻耕过的稻田犁垡中,也找到了半斤多已经风干了的野饽荠。晚上,韩妹妮将剩的那点米烧了点干饭,把野饽荠捣碎了,放锅里熬成了饽荠糊。饽荠熬糊,质量等同米粉,一家人吃完干饭后,又喝了些饽荠糊,居然也有着“吃饱了”的感觉。
初二的一大早,艾德发拿着洋铁皮做的喇叭筒子,满村嚷道:“喂,大年已经过了,大家都要到田里劳动去了。”口气好像很平和。人们从小会议室门口经过时,看见崔成云,他也笑嘻嘻地向大家点头致意。人们都以为这个年过得干部们都客气起来了。
初二吃过午饭,赵恒发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又上矿山去。韩妹妮向菜园组的王生云请了假,帮赵恒发背着被褥,一直把他送到了新镇街上。分手时,韩妹妮说道:“你阿爸,你这就慢慢的走吧。这十八里路,在太阳落山前能走得到,你不要着急啊。到了那里,把你们食堂里收留孩子的情况仔细地注意一下,在你再回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孩子也送去啊。”
恒发说:“你放心吧,我身体今天比回来的那天好多了。虽然还没劲,走这点路会不成问题的。孩子是不是能送到那里去,等我回来了再说吧。”
韩妹妮回到村上,正遇艾德发在食堂门口大发雷霆之怒。原来,他在村西已经发现胡萝卜田里不仅萝卜缨子一根也没有了,田里的泥土还被翻得乱七八糟。艾德发怒吼着:“东圩的人,都像猪一样,把萝卜偷了,还把田也拱得都翻了身!这些贼东西,老子们不在这里,就胆大妄为的大偷起来!老子找到了这些贼种,不扣他十天饭票,就算老子不是人!”
韩妹妮从他身边经过,不敢正眼望他,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溜到菜园组里去。可是,艾德发却偏偏向韩妹妮发问起来:“妹妮,我问你,昨天是哪些人把西边胡萝卜都偷光了?”
韩妹妮嗫嚅着说:“艾,艾队长,这事我真不知道呢。我恒发身体不好,我俩个昨天一天都没有出来啊。”
艾德发哼了一声,又怒吼道:“老子不怕他钻了沙,还怕找他不到人!”韩妹妮见他转了身,赶紧逃也似地溜走了。
果然,晚上打糊时,凡是来打糊的人,都被罚在食堂外面站着,一定要每个人都说明偷没偷胡萝卜。许多真搞了胡萝卜的人,不敢回答;有些实在没搞的人,说话理直气壮。然而,艾德发却要人们供出偷胡萝卜的具体人来。于是,一个也不放进去打糊。他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这些贼种,不老实承认,老子就把你们都活活饿死!没有了你们这些贼种,老子倒能省许多心!”天已经黑了下来,食堂门口还站着黑压压的人群,谁也不得进去打糊。
这时候,崔成云从小会议室里踱了出来。他把双手别在身后,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面前,语气庄重地说:“实在嘛,这也叫反了天!我们只是一天的时间没在这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难怪艾队长发这么大的火。这点胡萝卜,虽然长得不好,马上到了春天,就能长些缨子来,多少也能补充食堂里的伙食,也是大家的口粮啊!现在,被偷得精光,可惜不可惜呀?”
人群里陆续有人说话了:“崔中队长,我没偷啊!”
崔成云说:“哎呀,我看哪,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肯定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搞的,问出来大家都难堪得很。小艾,原谅这一回吧。让大家打糊去。以后慨不允许再这么做了!”
艾德发听了,不好再说什么,人们便“呼啦”一声涌进了食堂里。
春天,天气回暖很快。塘旁边、沟沿上打碗花首先闹洋洋地开放了;接着水里杏丝根也发出了新叶。这些天里,崔成云在挑塘泥的人群中,抽调了五个强壮劳动力到水塘里抠新长出来的杏丝根,掺和在米粉里打糊,供应给社员们。
可是,杏丝根又苦又涩,许多人,特别是孩子,不能下咽。赵恒生的捞泥专业队解散后,没了粮食补贴。他本人虽然有时候埋个把死人弄点补贴,也只能是杯水车薪。他九岁的第三个儿子,名叫三山的生了白喉,杏丝根糊不能下咽,两三天功夫就死去了。
在这死人太频繁的时候,赵恒生去年死了老婆,秋天还淹死了弟弟,现在又死了小孩,虽然伤心,与别人相比,并不太过份。可是,韩妹妮见了却害怕起来:赵恒生是个非常机灵的人,不仅常常有粮食补助,还常常能弄得到意想不到的吃食;而他的孩子一病,竟然也很快就死掉了。这样的事情要是捱上了她韩妹妮,不是要加个“更”字了么?因此,她整天提心吊胆,盼望着她的恒发能早一天回来。
俗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天清早,小毛肚子又痛了起来。而且,痛得大汗淋漓,在床上两头爬。韩妹妮又是给他抹肚子,又是给他掐腰间两边的板筋,总是止不住。她去请丁医生,丁医生摇着头说 ,这孩子的病我也用尽了办法,实在无能为力了。说着抓了一小把宝塔糖递给她。韩妹妮无法,只好将赵恒顺找来,希望他能拿个主张。
赵恒顺来看了眼前情况,急得直皱眉头。老半天,他像是下了最大决心似的说道:“哎呀,这一家人实在难保得住了。妹妮,你说送出去,还是送吧。能送一个出去,也就是放一个生路啊。都留在家里,说不定都要死掉呢。”
韩妹妮听了,心里又嘀咕起了“三六九犯冲”的事来。于是,她下了决心,等到恒发回来后,一定要把三牌带走。
农历三月十八下午,赵恒发终于回到家来。韩妹妮看他身体的样子,比过年时候回来好得多了。人虽然还瘦得很,可是,已经听不见喉咙里的哮喘声。恒发告诉她:“我这次到矿山上,身体一直不好,又发了老齁,不能上工。正月初七荣春知道了我的情况,对矿上干部打了招呼,干部们叫我到那里的医疗所里疗养了二十天。这样,老齁才算好了。现在,能在矿上做些轻事情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着急得很,这才请了一天的假,明天上午就得到那里去。”
韩妹妮将村上小孩子流行白喉病,恒生的第三个儿子已经死了的情况告诉了他。恒发说:“我们矿山食堂近两天又收留了两个小孩。看样子那些孩子还都长得好得很。只是没爹没娘,总像孤零零的样子,我总觉得可怜得很。”
韩妹妮本来就铁了心,要送三牌到矿山食堂去了。她说:“孩子放在家里也危险得很,到了那里,虽然孤苦伶仃,比在家里等死总强得多。家里不单没吃的,又有白喉病了。你看,像恒生那样机灵的人,孩子都没保住,何况我们?我们不能再三心二意了!不然的话,会误了大事呢。”恒发听了,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韩妹妮的安排。
这天晚上,韩妹妮和赵恒发,还包括小包包,又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这对夫妻从为什么要送走三牌,到三牌送到了那里以后会是怎么样,都细致地设想遍了。即使这样,韩妹妮还是不放心,她说:“恒发,你天天在那里,小三牌送去了后,你虽然不能直接照应他,他总算在你的眼前,你应该能天天看得见。有什么情况,你起码能及时应付。他到了那里,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啊。我们虽然是‘逼上梁山’了,可是也是因为有你在那里,我才要把小三牌送去的呢!”她说了这些,又侥幸地说:“家里孩子少了个六岁的,就不会再犯冲了;两个大一点的,或者就能太平得起来呢。”
他们对三牌到了那里以后的情况,既当心受怕,又割舍不得。当经过了方方面面的考虑,致于认为确实是万无一失,又是最明智的做法后,才确定了送走他。同时还都说,这只是暂时的应急办法,只要家里食堂口粮稍微松动了一点,就及时地接他回来。因此,按照规矩,对丢弃的孩子应该随身带着写上出生时间字条的事,也说不需要了。韩妹妮说:“反正我们会尽量早一点接他回来,没必要带上生辰八子啊!”即使这样,韩妹妮仍然再三地叮嘱说:“恒发呀,小三牌到了那里,可千万不能出差错啊!要不然,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呢!”
阳历1960年4月14号,农历庚子年三月十九日,是个黑色的日子。天还没有亮,韩妹妮就早早地起了床。她烧了点热水,为恒发和三牌洗了脸。将箱子里包包小时候穿的棉长袍子拿了出来,还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尽她可能,将三牌穿戴起来。三牌不知道阿妈今天为什么要这样摆布自己。因为他除了能说“毛毛要的”的话外,会说的话还不多。于是,好奇地望着韩妹妮,似乎在说:“阿妈,您今天怎么这样的打扮我啊?”
韩妹妮哄着他说:“三牌,今天阿爸带你上街去,买好多好多的好东西给你吃,你还没吃过好东西呢。你乖乖的,听话啊!阿妈马上也送你一起去呢……”
韩妹妮说了这些,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别过头去,潸然地落下了滚烫的泪水。三牌已经六岁,不能算是很小了;可是,眼下的孩子没有饱过肚子,严重的营养不良,又没有适当的智力教育,除了要吃,对世事只能是一片茫然。当听说要带他上街买东西吃,同时又见阿妈表情异常,虽然高兴,却也吃惊。可是,他还是听任了阿妈、阿爸的摆布。
韩妹妮摆布好了小三牌,恒发也盥洗好了。于是,恒发背起三牌,韩妹妮拎着恒发上矿山需要的换洗衣,出了大门。此时,虽然是春天,但是,这一天乌云却笼罩着天空。大清早上,像黑夜一样,黑沉沉的。虽然没什么风,却有着袭人的寒气。小三牌伏在恒发的背上,韩妹妮跟在后面,他们都缩着身子,在黑咕隆咚的天底下,向东圩村外走去。
①带去:这里“带去”和下文“送走”都是丢弃的意思。因为做父母的不忍心用“丢弃”的词。
②老表:因婚姻产生的亲戚所生的孩子,又与自己同辈份,称做“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