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待在房子里没有出去,早上五点多,他看着时间,还有五个多小时就到结案陈词的时候,他睡不着,也觉得生活很枯燥无味,英国的气候他不是很习惯,小镇的空气特别干燥,这几天他就不断流鼻血,心跳变得缓慢起来,呼吸很困难,他开始想念美国的新鲜空气了。在英国随时会有新的变化。可能会有人排查你的身份信息,如果你是爱尔兰人,会被看作恐怖分子,率先接受调查,接受质询,还不允许律师在你身旁。他的小屋子已经被搜查超过两次,不过也不是强制性,你可以不配合,他们也不会硬闯,毕竟他们手里没有法院的执行文书,不可以轻率地闯入民居。
他趴在书桌上,看着堆积如山的书籍,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凉的感觉。两个护士在几个小时之前已经走了,她们本来也想逗留在这里,可是他在这方面实在不善言辞,跟她们聊天也很困难,她们的口音很奇怪,聊半天也不一定能弄清楚聊天的内容。而且他还挺耿直,三句里两句就能得罪她们。她们并不是很愉快,在天黑之际就离开了小镇,他提出要送她们,她们很委婉地拒绝了。
他站在门口嚷着:嘿,我又不是英格兰人,不必对我那么刻薄。
他逐渐在书桌上睡着了,直到八点多,保罗才来找他,他按揉着眼睛,丝毫没有戒备,打开了门,看到保罗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你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做什么?
保罗笑了笑:嘿,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我的女孩们呢?
“噢,你说的是这个。她们不太习惯留在这里,所以走了。”他把门关上,守在餐桌旁,思考着早餐要吃点什么。
“是吗?算了,走了就走了吧。”保罗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餐桌前,很沮丧地捂着脸,看他的样子很是煎熬。
“你的样子看上去很苦恼。”他问着,还在计划着要不要在这里干掉他,不过其实也不太适合,这里毕竟是他的小屋,在这里做事其实对他没有好处;不过……用小刀倒是可以解决这个困惑。
“不,我还在寻思着,最近也没有得罪人,怎么会有人开枪企图击杀我呢?”保罗在思考自己被迫害的原因。
他漫不经心地列举着例子:这很难说,可能是你到处伸张正义的缘故吧?又例如你跟某些记者有很亲密的举动。他正在勾起保罗的记忆,也在试探保罗的立场。
“我最近的确见了不少的记者,我还向他们提供了不少信息呢,他们可是很有兴趣的。”
“提供了不少信息?”理查德的态度突然就变得认真起来,咬着牙齿问着:你提供了哪些信息呢?
“全是信函里的内容。不过那些记者很害怕被法院起诉,没有看到真实的信函之前,他们是不会乱来的,只能听我道说而来。”
“这么说,他们无法报道信函的内容?”理查德问着,开始放松警惕。
“那也不一定,有些记者是不怕死的,哪怕没有实质证据他们也会在报纸上刊登惊人的内幕,只不过是经不起推敲,但是肯定能起到某种程度的作用。这就是我的想法,我要找的就是这种不怕死的记者。”保罗恶狠狠地说着:消灭阴影里的罪恶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理查德问着:那么,这一位如此具有正义感的记者,你已经找到了吗?
“目前还没有,我还在物色合适人选。”
“噢,还没有。”理查德停止了思考,因为他知道,酝酿在心中的计划可以暂时缓缓。
接着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很尴尬的对话,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尴尬对话还得看他们两个。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多,理查德终于有借口外出了,他盯着手表上的时间说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法庭。今天是结案陈词的日子,或许你也可以跟着去……噢,不对,你已经被取消了检察官的资格。噢,很遗憾,提起你的伤心往事。
保罗笑容极其僵硬:没事,你去吧,我可不会介意。
“所以,你不打算离开这里?”
“怎么了,我不能独自待在这里?你觉得我会做坏事吗?”
理查德此时已经在换衣服,随身携带着律师卷发,他好像也发现了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他还是坚持说着: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很寂寞吗?这里只是我的度假屋,没有太多的娱乐倾向。实际上他是害怕房间里的东西会被保罗发现。例如曾经差点杀死他的同款狙击枪、抽屉里全是手枪的零件,右手边衣柜里的抽屉全是手榴弹,底下那层则是液体炸弹还有汽车炸弹。要是让保罗发现了这些东西,他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不会的,你家里还有两只小猫咪陪伴着我呢。”说完,保罗就随手抱起一只小猫咪,那是莫妮卡的小猫莎士比亚。
他很不愉快地嚷着:“好了,放下你手中的猫咪,赶紧离开我的家。”
“怎么了?你不喜欢我留在这里?”
“我是觉得……你或许应该跟我一起去法院,听取结案陈词的内容,对吧,尽管你已经被取消了资格,但是你也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保罗心动了,逐渐放下对小猫咪的喜爱,挺没劲地嚷着:好吧,我知道了。
理查德成功忽悠他离开小镇,坐进前往伦敦法院的车子,一路扬长而去。
到了结案陈词那天,陪审团的成员心情都很好,或许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吧?理论上这一场证据并不怎么完善的审讯的确拖延了挺久。计划一个半月的周期硬是拖了差不多两个多月,而陪审团的成员隔半个月就会更换一次,审讯越久,影响后面的陪审员的概率就越大。因此他们听取证词的同时对于审讯的拖延就越是不耐烦。现在好了,终于来到了这一步,他们早就私底下商议好,不要墨迹,该怎么裁定就怎么裁定。
莫妮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静静地敲打着桌子的尾端,待会她将是第一个做结案陈词的,她的用词必须小心谨慎,而且语法不能有误,甚至她为了避开致命的错误,温习了古英语的发展历程,测试了不少的语法,要通顺、合理而且听起来不那么难懂。她早上在给自己系领带的时候还对着镜子练习了很多遍结案陈词的对白,自我陈述需要练习多次。
布鲁斯法官:检察官,你可以开始结案陈词。
莫妮卡站了起来,脸上全是自信满满的笑容: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这是一宗很明显的报复性行为的谋杀案,是绝对有预谋的。第一被告与死者之间是相互认识的,在教会学校的时候就曾经有过非理性的亲密关系。可能是自愿亲密,也可能是非自愿亲密;非自愿亲密的那种因此会在心中留下不满与愤怒。第一被告其实就是这一种情况。哪怕他离开了教会学校之后仍然牢牢记住案中的死者给他带来的伤害,他无法从中挣脱出来,于是他策划了一系列的计划。首先他假装要向女朋友求婚,订好了酒店、教堂、鲜花以及婚戒,这个就是他用来掩饰罪行的一个借口。他在案发的那天晚上,刻意迷晕女朋友,然后偷偷跑去伦敦酒店,潜入死者的房间,捡起案发现场的一根棒球棍,狠狠殴打死者……相信你们还记得法医的验尸报告指出,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心脏遭受袭击,心肌受损导致心脏停顿,然后导致的死亡。在现场我们发现了第一被告的指纹,不仅是在凶器上,还有现场的脚印,都足以说明第一被告是曾经去过现场,接触过死者并且殴打过死者。尽管第一被告并没有承认谋杀了死者,但是他也没有承认与死者之间的亲密关系,尽管控方已经提供多方面的证据去证明他与死者之间是相互认识的,并且有过亲密关系。第一被告在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刻否认一切,很显然就说明了他心里有鬼,他的种种行为都在揭示他有所隐瞒。那么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呢?无疑是杀人的事实,他无法改变。杀人动机、指控他谋杀的证据均已齐全,这个案件毫无疑问;至于第二被告,控方在较早之前也指出他曾经进入过凶案现场,但是他却坚持声称他只是进入过案发现场,没有触碰过死者,但是控方也曾经指出过,第二被告与第一被告具有很多相似的情况。例如他们是在同一个教会学校走出来的;接触过同一个神父(也就是死者)事实摆在眼前,但是他仍然不肯承认与死者之间的关系。他到底在隐瞒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是种种证据显示,他与这个谋杀案绝对是有着一定的关联;在较早之前控方已经传召了证人证明他曾经买凶殴打死者,这个已经是很明显的杀人动机,殴打死者在先,他进入现场在后,会发生什么事,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各位,杀人偿命是肯定,犯了法要承担法律责任也是必然的,否则我们的法律也就无药可救。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惩罚犯了错的罪犯。在基于事实无容置疑、种种证据毫无疑问的情况下,我恳请陪审团判第一、第二被告谋杀罪名成立!”
尽管莫妮卡的结案陈词很谨慎,她希望每一个字词都打动到陪审团,可是越是到后面,她心里就越是没底,那种自信满满的状态消失殆尽,她知道逃不开愧疚的心理。她越来越觉得这一次的起诉根本没有意义,尤其是第二被告,根本就没有像样的证据,她倒是得出了结论,这一次的公权力被过分利用了。当她说到第二被告那个环节的时候,自信心已经没了,彻底没了,但是没有办法,她已经停不下来。一旁的律师还在盯着她看呢。
她坐了下来,很乖巧的那种,很显然,她的搭档也知道说服力不够。
理查德顺势而为,站了起来,并没有做太多的动作: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首先我可以很肯定的是,这个案件的确是有预谋的谋杀。在推翻检察官对我当事人的指控之前,我得提出几个比较合理的疑点。相信你们还记得法医的验尸报告很清楚地指出,死者的脑袋被枪直接给轰炸给炸没了。尽管法医无法判断是死后遭到枪击还是生前,但是仍然可以确定的一个细节就是,枪械在这个案件中是很重要的存在,不管是生前对死者造成伤害还是死后,都是不可以忽略掉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涉案的枪械一直没有被找到,哪怕是一个零件,一根金属材料都没有被找到;而在我当事人的供词里,他只提到了棒球棍,没有提及到枪械,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枪械的存在,况且他对枪械的构造原理一概不知,能够让枪械直接消失在现场,必然是具备枪械的组织速度以及认知能力,多半持有合法持枪许可证,这些特定条件我当事人根本不符合。他只是承认进入过案发现场,曾经殴打过死者,不过只是殴打,并没有取其性命;而控方一直强调的所谓杀人动机其实只不过是一些根本无法证实的关系。例如我当事人与死者曾经零距离的亲密关系,一直以来都是控方的单方面说法,由始至终控方都拿不出实际的证据去证明两人存在过的亲密关系。这里是法庭,我相信你们不会考虑接受推理逻辑的那一套理论吧?否则我们的法律岂不是成了一种笑话?而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们记起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就是……从头到尾控方根本无法传召有效的目击证人去证明我当事人谋杀了死者。没有,是一个都没有。控方更多的是在讲故事,讲述一个可能童年受到创伤留下阴影,多年以后特意跑回来报复死者的悲惨故事。不得不说,的确很动听。只可惜,这里是法庭,不是讲故事的地方。在基于种种疑点客观存在的情况下,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我恳请陪审团判我当事人谋杀罪名不成立!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麦卡伦茨说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他的文件架在了木架上,他眯着眼睛,盯着上面的内容在寻找方向:
“法官大人以及各位陪审员,我今天要总结的陈词并不是很多,也没有很复杂,因为我要说的,辩方律师已经说得差不多。没错,这个案件的起诉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够正义,你要伸张正义的前提是,你的正义要合乎逻辑。那么这个案件有哪些不合理的地方呢?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实在太多,多到我不得不怀疑公权力正在被滥用,缺乏了民众的监督以至于权力被为所欲为地运用。我当事人只不过是住在案发现场对面的房间里,他在案发的那天晚上碰巧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所以带着好奇心踏入了现场,因此留下了脚印,这就是控方指控我当事人的其中一个要点。然而控方却无法完整地提出证据去证明我当事人有份参与了谋杀……可是控方仍然提出了起诉,为什么呢?噢,对,他们找到了一个证人,一个看似很关键的证人,从证人的供词里,他们坚决认为我当事人具有买凶伤人的嫌疑。尽管听起来证人的供词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仍然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证人本身是很有问题,他是那种可以拿钱办事的人,而且是白人,有利益驱使,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违背良心的行为他也会不加思考。试问这样的证人,他所说的是否真的值得信任呢?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至少我不会考虑接纳他对我当事人的指控……但是最可笑的是,控方由始至终都没有具有一个可靠的目击证人去证明我当事人参与了谋杀,最具嫌疑的凶器也没有找到。在种种疑点普遍存在的情况下,控方仍然毫不犹豫提出了起诉。我当事人只不过来英国旅游却无缘无故被起诉。英国法院浪费了我当事人不少时间,使他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困扰,悲剧在酿造。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们,停止你们的行为!还我当事人一个自由!否则自由世界将会倒退。你们不会愿意承认这一点,反正我也不会。至于死者与我当事人的亲密关系纯粹是控方的一种猜测,控方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对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指控,我希望控方撤销其中之一。在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大前提下,我恳请陪审团判我当事人谋杀罪名不成立……除此之外,我不考虑反诉英国法院莫名其妙的指控。”
午餐时间,陪审团已经退入会议室在商议结果。
法官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们,必须要意见一致才能裁定两名被告的罪名是否成立,但凡有一个不同的声音,都不能作出裁决。
理查德在享用着汉堡包,法院提供的午餐倒是挺丰富,就是不太健康,他只能选择汉堡包,其余的热量太高,对他不好。
莫妮卡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他对面,只是喝咖啡,没有吃东西。
他咳嗽了几声:你应该吃点东西,你太瘦了。
她反驳着:我以前可胖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很特别的想法。我买了今晚回美国的机票,当然,英国政府会报销。”
“你对英国法院就那么有信心?今天一定会有结果?”
她很不愉快地说着:“得了吧,我刚才也看到了陪审团的眼神,不需要怀疑今天的速度。”
“我希望你的直觉是对的。”
三个小时之后,陪审团有了一致的裁定,两名被告均无罪释放。原因只是因为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
这一场拖延有点严重的审讯最终结果并没有多少令人出乎意料。似乎无罪释放是所有人早就料定的。
彼得最终被释放,他不会再因为同一项指控而被起诉,换言之他重新获得了自由,现在他可以去见玛丽。
安格斯莫妮卡的临时办公室跟她道别。
莫妮卡很愧疚地握着安格斯的手:很遗憾,我们这一次的指控失败了,彻底失败了。
“没有问题的,我们的确缺乏足够的证据,无容置疑的,对吧?”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呃,下一次我们有机会再合作。”
“你还是留个地址吧。”安格斯很平静地说着。
“嗯?为什么呢?”
“我想,我会去美国探望你。”
“这太好了。”莫妮卡很激动地拥抱着安格斯。
那一刻她多希望这就是她的真实性格,可惜并不是。
And the LORD said, Because the cry of Sodom and Gomorrah is great, and because their sin is very grievous;
I will go down now, and see whether they have done altogether according to the cry of it, which is come unto me; and if not, I will know.
耶和华说,所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我现在要下去,察看他们所行的,果然尽像那达到我耳中的声音一样吗。若是不然,我也必知道。 圣经旧约《创世纪》第十八章第20、21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