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金被刺杀的消息已经曝光了将近一个星期之久,不过也就是在新闻上做了简单的报道,有关于被刺杀的详细情况由始至终都没有陈述清楚。警方给出的合理解释是:现场几乎没有目击证人,无法完整组织整个刺杀发生的经过。没多久,媒体就出了相关的报道,这才将整个刺杀发生的经过稍微详细了一点点交待清楚。《时代报刊》基本就是猎奇新闻报道的典型急先锋。任何带有破坏性的现象的报道多半由《时代报刊》发表。或许是获取劲爆消息的渠道都被《时代报刊》给承包了;也许是一种信息渠道上的垄断现象。总之《时代报刊》旗下的杂志刊物与报纸极其畅销。在报道了克里·金的枪击过程之后,销售效果显然更好。
理查德是一个热爱阅读报纸的人,他习惯了每天都会购买一份《时代报刊》
通常他拿到报纸之后就会坐在办公室里阅读,不过今天他就坐在法庭里看完了整份报纸描述克里·金被枪击的经过的文字内容。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有好几天了,但是他的记忆可没有含糊。他记得在克里·金房间里还有两个妓女,然而在报纸上并没有提过这件事,在主流媒体的刊物中,也没有看到哪个记者或者编辑披露克里·金的混乱私生活。他显然有嫖娼的嗜好,每次都喊两个以上的女人一起寻欢作乐。为什么他们对于一个堪称圣人的不光彩的一面选择视而不见呢?装作鸵鸟?还是选择性报道?布莱克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关于这一份报告的内容很有可能是他提供的信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理查德终于找到可以宣泄的借口了。
不过他高兴没多久,法官就已经进来了。
威廉·沃恩法官是加州普通法院的第一位犹太裔美国人,关于他的重身子任期一直饱受争议,然而并改变不了什么。
黑泽明来到法庭聆听诊所枪击案的审讯内容。大陪审团与前来凑热闹的公民坐在了同一块位置,于是这样就很难分辨在人群中到底哪一个是陪审员,哪一个是普通人前来凑热闹的,没有人分得清。之所以没有把他们的座位特别区分就是为了产生这种效果。他在聆听席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类似陪审员的人,看来是混在聆听席中。美国加州法庭与拉丁美洲的秩序完全不一样。通常到了法官进来的时候,全场都会自觉肃静,然而美国的民众却依旧在进行着各方面的交谈。谈论股票、宗教、枪支违禁是否得到支持等话题。整个法庭乱成一团,纪律松散。
法官似乎也不怎么介意,到了正式开庭了,他们才稍微收敛了一点点。
莫妮卡在逐渐肃静过后也开始了开庭陈述:
“今天我们的主角是恩格勒·哈伦,他多次恐吓本案的受害者,寄小动物的尸体对受害者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恐慌;紧接着他又非法购买枪支,单人匹马闯入案发现场—心理诊所。要记住,案中的心理诊所是政府授权开设的。被告在现场开了5枪,全部打在受害者的身上,枪枪都是要害。但是很幸运,受害者及时被抢救,熬过多天的考验,终于还是挺了过来。各位,你们认为被告故意在政府开设的心理诊所里开枪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恐吓政府?向加州政府示威?还是在挑衅我们的法律?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被告就是一个显然很有心理异常的人,他冷血至极,在开枪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他没有想过,他的确这样做了,因此有人受伤。我们……是不是可以原谅这种事情?不可以,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就已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检察方将会从多个角度去解释被告的杀人动机是从哪里来,是如何进化的。包括军火专家的弹道测试、被告的心理评估商业信函、怨念增值等形成的过程。所有的过程均有着一个答案,答案是复杂的,过程是简单的。我们要剖析一个精神障碍者的行为逻辑是很艰难的。我相信我们的法律将会允许你们判他有罪。谢谢。对了,我是你们的检察官莫妮卡·科兰斯基,是这个案件的检察官,关于被告模糊不清的一面,将会由我来揭秘。因此,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的协助……懂了吧。”
她在盯着负责聆听的人群,分不清哪个是陪审员,不过没关系,她不是很在乎这些事情。
话音刚落,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他们或许不懂法律知识,不懂司法程序,压根就没有听懂她的陈述,只不过他们习惯了欢呼与鼓掌、喝彩与崇拜,尽管他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就是这样做了。她回到座位上,其实还挺靠近陪审员的位置(无法得悉具体某一个)美国的联邦法庭就是这样的,空间小,占地面积大,每个法庭的空间大小都差不多。除非是高等法院,那估计会很宽敞。
理查德还在为克里·金嫖娼但没有被曝光的新闻报道而感到惊喜,法官多次提醒他作开庭陈述。
他这才咳嗽了几声,整理了袖口,调整了说话的腔调:
“就如检察官所言,我当事人的确在政府开设的心理诊所开枪,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政府,更没有想过要改变某些现状。严格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情感受害者,在情感方面他一直饱受歧视,无法被大众所接受,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我有着他多次失败的情感经历,这些挫折反复折磨着他,才会导致他严重心理扭曲……但很遗憾的是,我们这个社会一直缺乏的那种宽容刚好是他所需要的,他一直在寻找,结果一无所获。到了这里,我就不得不感概,我们这个所谓的民主、自由的社会是不是真的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呢?我们真的可以做到言论自由,不因为言论被逮捕吗?我相信是很难做到。不管怎么样,我始终不认为我的当事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穷凶极恶的冷血狂徒。他既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明显的过错。他是渺小的,他是无辜的,他是无助的,他是饱受歧视的那一个。对此,如果发生任何事,你们都能轻松应对,做到若无其事,那么我们这一次的审讯也就可以十分轻松度过,而不必弄得氛围如此僵硬。”
莫妮卡:法官阁下,我想,鉴证科的专家证人可以出庭作证了。
鉴证科的罗门,具有强烈的个人主义,丝毫没有集体概念。
莫妮卡:在现场发现的枪械请问有哪些可以供参考的线索呢?
罗门:在现场捡到的枪械证实就是射击受害者的其中之一;在受害者体内找到的子弹也与枪支里仅剩余的子弹相吻合;在枪支上同时发现了被告的指纹;在被告的衣物上也找到同样剂量的火药。因此可以肯定,被告当日就是持枪射击受害者的元凶。
莫妮卡:这一类型的枪械都有哪些特点?
罗门:易于隐藏,方便携带,声音小,后坐力的震动概率减小。基本上使用这一类枪械暗杀他人是最佳的选择……
理查德:简直是不可思议!法官阁下,联邦警察的编制规定使用枪械与涉案的是同一类型,证人这是在假设,所有的联邦警察、中情局都有可能成为刺杀他人的凶手。
法官呵斥:证人,你的措辞不当!请你注意你的用词。
莫妮卡:这种枪械会不会很容易走火?
罗门:基本不会。
莫妮卡:质询基本结束。
理查德:法官阁下,辩方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第二个证人也随之出现,他就是军火商品店的老板,当天他身上中了一枪,幸好没有致命,只是失血过多陷入短暂的休克,并且因为身体较为肥胖,流了不少血,倚靠输血才勉强撑了过去。
莫妮卡:在案发的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贝格兹:当天有个奇怪的男人走进了我的店铺范围内,他一眼就看上了左轮手枪,表示要购买枪支。
莫妮卡: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贝格兹:他要买,我要卖,本来就是一宗很正当的买卖。可是当我跟他说需要出示购枪许可证的时候,他却犹豫了;我向他解释,在加州购买枪械必须要持有许可证,否则不能购买。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朝我开枪,我一时没有准备,被打中了,简直是猝不及防。
莫妮卡:你认为他为什么要开枪呢?
贝格兹:他企图非法购买枪械被我撞破,恼羞成怒。
莫妮卡:你觉得他非法购买枪械的目的是什么呢?
贝格兹:他在一个安装了闭路电视的地方公然开枪,丝毫不掩饰,很明显他是准备去犯罪……
理查德:不,法官阁下,我认为这只不过是证人的一种妄自猜测。
法官:证人请注意你的用词!
莫妮卡:当他朝你开枪的时候,有没有表现得精神紧张、情绪失控、极度恐慌或者是意识模糊呢?
贝格兹:没有。他意识很清醒,他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购买枪械、遭到拒绝、极其愤怒、然后开枪。
莫妮卡:当天朝你开枪的那个男人,他现在在哪里?他是否在法庭上,如果在,麻烦你指他出来。
贝格兹指着恩格勒·哈伦:就是他!当天就是他开枪!
莫妮卡: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质询证人。
理查德:是的,法官阁下。当我的当事人朝你开枪的时候,你觉得他想做什么呢?
贝格兹:显而易见。
理查德: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贝格兹:枪杀我。
理查德:他开了多少枪?
贝格兹:一枪,难道这还不够?
理查德:你卖给他的那支枪,里面有多少颗子弹?
贝格兹:7颗。
理查德:那就是说,他明明可以朝你开枪,打光枪里的子弹,但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你觉得这样还算是蓄意谋杀吗?
贝格兹:你知不知道仅仅是一枪,就已经要了我的老命!
理查德:那是你个人体型比较特殊的缘故。
贝格兹:不管怎么样,他开枪了,我因此受伤,整件事就是如此。
理查德:当然如此。你对我当事人有成见也是当然如此。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哇哦,今天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为什么我们不干脆愉快结束今天的工作呢?
第一次的审讯就这么轻松愉快的结束了。
让理查德更兴奋的是,他终于找到机会反击布莱克。
他在网上查看了布莱克的结案报告,发现了某些漏洞。
他特意约了布莱克在酒馆里碰面。不过他没有喝酒,纯粹就是找个地方聊天。
布莱克应邀,他对理查德向来是保持高度的警惕。
“好兄弟,找我有事吗?”布莱克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有要了杯威士忌酒,但没有喝,而是看着理查德。
“我在网上浏览了你的工作调查报告,关于克里·金的枪击案,我只能说十分精彩。不过太精彩也不是什么好事。发生的过程似乎太顺利了,你觉得呢?”理查德问着,显然在试探他。
“我不是很明白你想表达什么。”布莱克皱着眉头。
“你在枪击案之后见过刘易斯律师?他可是克里·金的律师,生前很看重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理查德的目光十分尖锐。
“嗯,没有很特别的事情。”布莱克喝了一口酒,环顾着四周的风景。
“你是否隐瞒了别的事情?”理查德问着。
布莱克想起刘易斯与他的交易,他不想说出这些,坚决否认:没有。我的报告已经陈述得相当清楚,解释权归我所有。
理查德这下子完全相信布莱克的确隐瞒了不少事情,不过他没有追问下去。两人在剩余的时间里叙旧,聊了很多与过去相关的经历。
虽然两人相谈甚欢,但是却彼此戒备着对方。
理查德要逼他说出真相,不需要自己动手。他直接写了一封信举报布莱克私底下与刘易斯律师做交易,刻意隐瞒了颗粒·金私生活丑陋的一面。在报告中陈述了不尽不实的内容。信件当然是匿名,他这么做除了要故意搞布莱克之外,他还希望借这件事骚扰刘易斯律师。在组织里许多成员已经接到消息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刘易斯,因为他长期维护黑人,各种刑事辩护都愿意付出。组织上面的那一批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他早晚会被除去。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表面上与刘易斯律师保持很友好的状态,经常假装性咨询对方一些法律上的问题。其实就是在套近乎,了解刘易斯律师的生活习惯,以方便以后接到干掉他的任务,执行起来就可以节省不少调查工作。
他与布莱克向来就是这样的竞争关系,其实也不算竞争,反正就是互相伤害的存在。在大学时期他们经常会在广场里做演讲,无论他演讲的主题是什么,对方就会立马发行一个新的主题,用来反驳对方主题的观点,长期敌对成了他们俩的关系调剂品。当然他们很享受这一切。兵抓贼,还是贼抓兵的游戏,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挑战。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兵,认为对方是贼。
黑泽明今天很紧张,他站在镜子面前,不断暗示自己放松点,别紧张。还有两个小时,女儿就要去加州南部的一所宗教学校入学,由于是中途入学,俗称插班生。不过其实也还好,小学的知识不会很深厚,也就接触了初步哲学以及中期科学领域还有医学的晚期发展思想观。这是他从校长的口中了解到的情况。宗教学校注重的教育并非表面分数那么简单,他们追求的是一个素质综合体,分数高在他们的学校里是没有多少意义的。宗教学校里还内设国家图书馆,里面的图书资源十分丰富,神父向来鼓励学生增加阅读时间,哪怕待在图书馆里阅读书籍也总比写作业要来得更有实际意义。
他很难得换了一身礼服,今天他要开那辆二手车送女儿去学校,他希望穿得隆重一点,他早就换好了衣服,只不过女儿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搭配衣服的问题,他早就跟她说过,不能太注重衣服的搭配,她还是个孩子,过多的搭配风格与她这个年龄阶段并不相符。然而她并没有听进去,还是在房间里鼓捣了半天都没有出来。像极了他的前妻那样,临出发之前能在房间里待上半天。他拉伸着领带,抬起左边手腕看来看时间,发现已经耽误了不少,他有点不耐烦了,走到门前,敲着门:好了没有,我说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课,你不能迟到,不能穿奇怪的衣服,不能化妆,不能使用护肤品,更不能……顶嘴……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推开门,她板着脸:走吧,我准备好了。
一路上,从车库里上车,再到行驶至南加州的交通道路上,他时不时都会扭过脸观察她的脸庞。如果就这样看,她好像还真的没有化妆,不过倒是喷了香水,车里有一股很浓的香味,那么问题来了,她没有化妆,衣着方面也很普通,她躲在房间里那么久在做什么呢?他很想问清楚,可是他正在开车,不能分散注意力,而且她从出门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第一天上课都特别开朗,有很多好奇的问题。然而她却表现得与众不同,全程皱着眉头,只顾着欣赏沿途的窗外风景。这个孩子越长大就越是沉默寡言,看起来也特别孤单。他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的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一路向南,南加州的天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一路上很阴沉,小雨小滴落在玻璃车窗上,她的表情看上去更难过。
“第一天上课……你很不开心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女儿会狠狠骂他几句。
“没有,今天看不到阳光,感觉很压抑,你觉得呢?”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着:你……没有带枪吧?
“这是我的自由。我又不是天生杀人狂,你不用那么担心我,老爸。”
“好吧,我看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有事情想对我说?”
“是的,本来还有问题想问你,结果你都做出选择了。”
“我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做。”他表现得很无辜。
南加州的路段他不是很熟悉,经过一番折腾,总算到达终点。
打开车门,她跳下了车,此时雨已经变大,她趴在车窗说着:再见,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