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定为目标的大厦现场,通过闭路电视重新回放,布莱克探长惊讶的发现,这栋大厦出出入入的人非常多,品流复杂,有西装革履的代表,也有粗声粗气的模范,当然更不缺乏的是来历不明的性交易工作者。他不用特别锁定所谓的妓女作为嫌疑人。大厦里也有居住的单位,总有那么一两个性交易工作者会在一个上午或者一整天出入在大厦里。哄完这个老板就得去哄另外一个老板,而这些老板基本都住在这栋大厦里,她们就省事多了。只需要在同一栋大厦的范围里多走动几次就行,还能节省不少时间呢。他知道她们是无辜的,沦落到这种职业的女性,不太可能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们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要伤害别人来赚取外快。不过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到底看了多久,在他感到头昏脑涨的时候,电脑房闯进了几个黑人。他转过身并没有看她们的脸庞,而是对着电脑屏幕问着: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是否知道擅闯警局我随时可以开枪。
“我是刘易斯律师,这几位是我的助手。我的当事人克里·金生前订了一份遗嘱,如果在他死后,我就得为他做一些事情。”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黑人,虽然很想笑但还是克制住了。美国是一个讲究政治正确的国家,他不能取笑有色人种,要不然很容易被说成带有种族歧视。他扭动着椅子,示意让他坐下:说吧,我看能不能接受。
“这不是你能不能接受的问题,而是你一定要执行下去。”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没有谈论的必要。”
“先别着急,听我说完,好吧。我当事人生前已经立下特许,如果他某一天死于非自然,而在他死亡的时候身边有不道德的女人,他希望媒体或者新闻界可以为他保密,不报道这件事,其他则尊重媒体自由。”刘易斯另外一只手已经在公文包里翻寻着某份文件。
他觉得刘易斯律师的当事人的死后主张十分可以谅解,但是很荒谬绝伦,理论上在法律上是不被支持的。他反驳道:美国的政治制度里有媒体自由,新闻自由,宪法里明写的。刊物读者有权利知道一切的真相,包括他们认为的“圣人”的私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拼命掩盖已经发生的,如果民众连最基本的事实真相都无法得知,我们的宪法则毫无意义。
刘易斯拿出了那一份文件:法院方面已经批准,鉴于尊重他人意愿与隐私,克里·金先生的死后愿望是被允许的。如果你不听从法律文件的指示,致意要曝光我当事人的私生活,那么我们只好走法律程序,就让立法与执法再次成为对立面。你们可要好好想清楚了,曝光他的私生活必然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走着瞧。我有权利报道他们想要听到的新闻。”
“我们可以做的已经做了。明天新闻报道了我们不希望听到的内容。我们就在法庭上见吧。”
刘易斯遗留下了一份文件,接着就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布莱克没有办法,只好把案件的报告分成了两个部分撰写。一部分就是简单扼要陈述了克里·金被刺杀的事实;另一部分则讲述了克里·金私底下的生活放荡不羁并且糜烂不已。被刺杀的那一部分当然就交给新闻部,让他们准时发新闻稿;另外一部分他自己保存了起来,他十分渴望找到另外一个途径将其传播、发表。不过不能以他自己的名义,那样对他的职业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
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途径,他把报告给了新闻部,之后重新在电脑房观察着闭路电视。在反复多次观看之下,他逐渐发现了另外一个可疑的人。这个人就是所罗门·理查德,在案发前的两个星期,他曾经多次出现在大厦的范围里,不过他是约了客户在不同的层数单位里商谈,就这样看起来还是比较正常。不过作为一个警察,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不应该轻易放过。
他当然不会认为所罗门·理查德会是那个杀手,毕竟他们俩是识于微时,少年时期就已经相识,只不过他们俩的政治观念很不一样,有着很大程度的差别。每次讨论到这些问题,他们都会在大学的图书馆争执而影响到其他人。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那次以后他们就很少见面。后来他听说他成了一位律师,他跑去林肯法律学院进修,学习法律,并且考了个律师执照。这让他感觉很失望,他本来以为他就读法律将来会成为检察官的其中一员。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挂牌。看来他还是很反感集体主义那种方式,宁愿单干也不加入组织,例如一个庞大的司法机构。他利用自己的私人电脑给理查德发过去一封邮件,那是他大学时期的邮箱,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他约了他在加州大学城里见面。
理查德在半夜起床喝酒的时候注意到邮箱里的新邮件,他打开一看,发现是布莱克的邮件邀请。这位老同学在毕业之后当了联邦警察,不能说这是坏事,只不过注定会成为他的敌人,暗地里的敌人。克里·金刚刚被刺杀还不到48小时,他就接到了一位警察先生的见面邀请,看来他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踪迹。
“好家伙。”他口头上夸他,回了个邮件:同意见面。就明天上午12:00。
大学城是很多年轻伴侣约会的地方,也是做学术研究的安静圣地,在这里不会轻易被打扰,你可以专心做好一件事。
理查德在形象上尽量塑造成一位年轻律师该有的样子,经典黑色西装配白色衬衣,袖口那里镶了个金的纽扣,配上眼镜,尽管他的视力没有问题,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再多的掩饰也要努力完成。他到了,布莱克还没到,只好假装在专心致志阅读法律文件,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上面涂改。法律文件当然不是随便拿的,是诊所那宗枪击案的笔录报告,明天就要开庭了,他可以事前做好准备。假装努力是因为他三心两意,脑海里还在思考布莱克会以“哪种迹象”来怀疑他;而他又该以哪种理由反驳回去呢?这就成了一个问题。他仔细将整件事思考了一遍,他很肯定,没有在现场留下关于他身份信息的线索。
“嘿,我的好兄弟!”布莱克一来直接与理查德来个拥抱。
“嘿,那些姑娘怎么样了,布莱克。”
“噢!都别提了!最近好吗?”
“还算不错,接了几个小案件,不算特别,但也有难度。”
“所以你看新闻了吗?”
“新闻?噢,那个发起民权运动的家伙被刺杀了。”理查德尽量说得与他无关。
“嗯,死在时代广场附近。对了,那里是个好地方,你去过吗?”布莱克问着。
理查德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我是律师嘛,经常到处跑,说不定去过。
“那里有很多放荡不羁的妓女。”
“哦,我从来没有去过。”
“最近发生了枪击案。”
“我想起来的确去过。”
布莱克捂着脸,尽量克制着不满意的声音: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理查德合上桌面上的资料,从容不迫地说着: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所以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刺杀克里·金的杀手很快就逃离了现场,很显然他对现场环境十分熟悉,能在第一时间逃掉,这就说明他提前到现场熟悉过环境。我翻查过现场的闭路电视,现场的确出现了许多形式各异的人,分别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军政府的代表、企业家、各国政要……当然,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现场还发现了你的身影。你在两个星期内去了34次现场,几乎每一个楼层,每一个出入口你都走了一遍,看上去就好像在熟悉那里的环境那样。对此你认为应该如何掩饰……噢,不对,是如何解释呢?”
“现场有那么多人,你偏偏只注意到我。”理查德的语气很平静。
“很遗憾,大概是因为,我认识你,所以优先找你聊天。其他可疑的人,我往后再调查。”布莱克的笑容简直是意味深长,就好像在等着看他的好戏那样,他在等待着。
“首先,你的逻辑很合理,我的出现看上去的确很奇怪。不过我可以解释。我身为一个律师,要见客户是合情合理的。我手里有好几个案件,当事人碰巧就住在那栋大厦的范围里,我去那里纯粹是为了工作,不为别的。”理查德很平静地陈述着。看到布莱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又接着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向你提供我客户的信息,不过仅供你自己调查,你不可以泄露我客户的信息,一旦泄露你就要面临起诉。”
“不必,我当然愿意相信你,我从来没有当你是凶手,只不过你凑巧出现在那里,所以按照程序找你聊聊天。”布莱克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思考。
“我想,今天的结果可能让你很失望。”理查德很遗憾地说着,正想着与他握手,结束一次不太愉快的谈话。
布莱克突然来了一句:案发的时候你到底在哪,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理查德心里在喊着: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都到了这个程度上,都还要怀疑我是吗?还好我早有准备。
“很遗憾,我当晚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我那晚喝了不少酒,头疼,所以睡了一个多小时。”
“有人可以证明吗?我相信没有吧。”布莱克带着挑衅的目光盯着他。
他愣了愣:我一个人住,好像还真的没有人可以证明。
布莱克笑了笑,正准备拿出手铐抓他回去,他突然来了句:对了。那晚有个女人在我客厅喂小猫吃东西,她可以证明我一直在房间里。
手铐已经伸在两人的跟前,空气突然凝固,尴尬的氛围很凹凸,布莱克为了不让自己尴尬,还是拷住了他,并且宣布着: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证人我会找她回来一起问清楚,证明你所说的那些是否属实。
“这里人这么多,我又是一个正常的律师,被别人看到似乎不太好。”他很冷静地说着。
布莱克脱下外套,盖在了他的手铐上,两人以正常的步调慢慢离开大学城。
其实大学城对于联邦警察仍然是十分抵触,因此布莱克进入大学城的时候都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大概是上个世纪60年代,加州大学曾经发生过警察驱赶学生的事件吧?当时的学生只是手无寸铁的组织,却被联邦警察如此粗暴对待。美国政府对于学生的遭遇麻木不仁。实在是无法让学生对联邦警察产生好感。时至今天,美国的大部分大学里都设有食堂与餐厅,只不过那里写着:联邦警察与狗不得内进。
布莱克匆匆忙忙带着理查德离开了这一片是非之地。
这里的学生太偏激太极端,很容易出事。
第二天的早上,莫妮卡就接受了联邦警察的协助调查邀请,跟着回警局,在一个无论是环境还是气味都特别糟糕的审讯室里,她摆弄着鼻子,挤得五官都变型了。
布莱克亲自与她谈话,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不慌不忙地翻开,用纸张记录着两人的对话:
“克里·金被刺杀,你知道了吧?”
“这是全国轰动的新闻,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信息闭塞的那一类人吗?”
“莫妮卡·科兰斯基,流动检察官,在检察官里,你算是新人。你应该知道做笔录是不可以说谎。”
“的确不可以说谎,你要证明我说谎,你就得拿出证据。”她的眼睛就像被定住了一样,由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在克里·金被刺杀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他问着。
“我去了理查德的公寓。”
“为什么呢?”
“他养了一只小猫,我去喂养小猫。”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偏要那一天晚上去呢?早一天不行,晚一天不行?”
“我买了很多宠物罐头与洗澡液,碰巧就送过去了。”
“理查德那晚是不是真的没有离开过公寓?”
“是的,他喝了很多酒,在房间里睡得像个猪头那样,呼噜声烦得很。”
“可是,理查德睡觉的时候不会打呼噜。”他觉得很好奇,大学时期他们俩偶尔也会睡在同一张床,他真的想不起来理查德睡觉会打呼噜。
“他的确这么做了,那声音很响。后来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就出来了,头发凌乱,估计后来还会接着睡。”
“然后你就离开了?”他问着。
她反问:三更半夜,一个女孩在一个男人的房子里待那么久,你觉得合适吗?
“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很谨慎地问着。他发现她的回答太纯粹太熟练,就好像背好了台词那样早有准备。
“关系?还没发生。如果说非要扯上什么关系,朋友?打官司的法律竞争对手?”
他恍然大悟地说着:“对了,心理诊所枪击案还是你们俩打对台。”
她问着:所以你到底有了结论没有?
他很茫然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你邀请我们回来,消耗了那么多时间,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你不觉得很浪费时间吗?”她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拷他回来。
经历了48小时的拘留,理查德与莫妮卡在天刚微微亮的时候走在了港湾沿岸的街道上,被困了两天,两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气味,但是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拉远,反而走得更近。她没有生气被拘留的事情,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盯上。
“这是一个很长远的故事。”
“对,非常长远,一发生命案就第一时间怀疑你。”
理查德顿时无话可说,他拉着她的手:我们以前是同学,因为政治观念不一样所以一直处于对立状态。你懂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互相伤害的存在。虽然如此,但是他还是个好人,他人不错,以前他拿花盆砸我,我很快就不记得了。
“是吗?跟一个联邦警察做朋友会不会心理压力很大。”她问着,明显她也有点累了,依附在他的肩膀上。
“嗯,其实也还算不错。就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总会第一时间惦记着你。”他拉着她的手臂,朝着有阳光的方向前进。
“他还会不会因为这个案件继续缠着你不放。”她忧心忡忡地问着。
他嘴里在念叨着:我想不会了吧,都调查了48个小时,他如果能查到与我有关,早就落案起诉我了。除非我看起来很像杀手,起诉我简直是不需要拿证据那种。
她突然想起了布莱克说过的话:对了,他好像还说过,你以前睡觉的时候不会打呼噜,为什么那晚你的声音那么大?
他的解释很模糊不清:我也说不准,可能人的习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吧?这很难说。
“哦。”她相信了,没有多问。
他也说起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对了,那晚那只小猫一直在叫,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了,叫了一个晚上,我半夜爬起来喂它吃罐头,它这才安静下来。
她也跟着说:“小猫有时候很容易肚子饿,消化速度也很快。”
“是吗?别的猫可不是这样。”他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究,毕竟两人都累了。
布莱克还在远处使用望远镜观察着逐渐离去的二人。他的下属正在询问:是不是要继续跟下去?
他放掉望远镜,随口说着:不用跟下去了。杀死克里·金的显然是一个受过训练的杀手。他们两个都是律师,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继续观察大厦里的情况,有什么新发现随时通知我。
夜里,莫妮卡在家里喝红酒,她可以喝酒,但必须小心翼翼,她对外公布的消息是,她不能喝酒,但其实她很喜欢喝酒,只不过她的工作不允许她泄露太多个人信息,也就是信息的误差感。明明喜欢喝酒,也要在大众面前表现得不喜欢;明明是很厌倦中世纪的欧洲却要表现得很喜欢。诸如此类的表现实在是太多。她觉得这样掩饰起来太过于苍白无力,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以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
当她被问到理查德是否在房间里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当时的回答是肯定的;但其实那天理查德进入房间之后没多久,她也静悄悄跑了出去处理别的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她后来根本不记得喂小猫吃东西。理查德的疑惑差点使她暴露了那天的行动,但幸好她圆满地绕了回来,就像绕了一大个圈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