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食物已经耗光,黑泽明蹲守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外面仍然是动荡不安的世界,战火几乎蔓延了街道的每一寸角落,他们还在誓死抵抗,势要突出重围,前进一公里就要倒退三公里,神逻警察对旅馆的围剿逐渐占了上风,他们则节节败退,退守在旅馆的范围内,封锁还在继续,食物倒是可以运送进来,只是价格虚高。他手里的现金已经没有多少,美金在汇率市场又遭遇贬值的风险,物价还在上涨,他已经无法购买更多的食物,只能省着点使用手里的钞票。咖啡已经不能喝,肉罐头得吃三天,一磅牛肉他每次都吃一点点,生怕吃完就没了。面包价格不变,黑面包最廉价,不过里面混凝了一些泥土,吃起来口感很差,很容易磕到牙齿。旅馆的老板已经明说了,黑面包最便宜,数量也是最多,不过有瑕疵,是失败的产品,里面会有小礼物让你很不愉快,你可以选择不要,但是如果你资金有限,黑面包是你唯一的选择。他现在也只吃得起黑面包,至于咖啡的替代品则换成了自来水,旅馆里的饮料供不应求,转眼就被卖光了,他什么也没有捞到,只能喝自来水。不过自来水也不干净,有的时候会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谁也说不准自来水到底是不是被污染了。然而在最为艰苦的时期,喝自来水是保命的固执选择。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自来水的缘故,他的肠胃一直不好,总是在反复发作,偶尔会腹泻。几乎要脱水了才停止发作。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哪怕有笔记本电脑在身上,他也没有心情去摆弄。
在此期间,还不断有性交易工作者前来敲门,她们估计也是被囚禁的一批,身上没钱了就想赚点外快。本来他慈悲为怀,应该会同情心泛滥,帮助这些可怜的女孩,然后与她们深入了解生物的繁殖历史。很可惜他自身难保,无法抽空帮助她人。有女人来敲门也就算了,偶尔还会有男人来敲门。他无法抵挡诱惑,仍然拒绝了。他体内缺乏足够的血糖,偶尔会发晕,站不稳,他只能坐在沙发上,任由着饥饿与营养不良折磨着他的身体,他不断向上帝祷告,尽快解除封锁,要不然他这半条命熬不了多久。
沙发上的手提电脑发出了震动的动静,应该是BBC有新闻更新了。
他纵使再没心情,外面的信息他仍然要关注。他唤醒屏幕,看到了第一条新闻,大概的内容是:
朱迪斯大总统涉嫌非法干扰投票以及暗中操控股票市场,目前已经遭到国会的弹劾,听证会在今天召开,持续了13个小时。
他读完该新闻,内心有了新的想法,打开别的网站查询总统目前的状态,发现她并没有遭到拘留,只是在接受调查,期间她的职务仍然存在。她召开了多次国际会议,与美国的亲密接触不禁令他起了怀疑。关于总统的负面新闻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国际论坛上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他在东区的网络里是无法连接国际网络,只能使用辅助软件才能连接外网。他登入外网,网速不是很好,加载很慢,不过他倒是看到了很多不同的信息渠道。例如所谓的西班牙大流感并没有在其他国家盛行,压根就没有人当作是一回事,他们照常生活,杂志的出版自由还在继续,阳光满面,充斥着整个美国加州。他其实挺羡慕加州的气候,很适合居住与退休。看来只有他这里才算是真正失去了自由。他看到外面自由的世界不禁怒从心起,不断地暗示自己:不可能的,外面的世界肯定是在说谎,西班牙大流感一直存在,否则那么多的伤亡报告是怎么一回事。BBC新闻是假新闻,他急得把官网给关掉了。他需要净化内心的世界,看了一部关于中世纪的电影,看到了黑死病的过去,也看到了新时代的降临。
外面有人在敲门,他担心是男人来搞事情,于是躲在门的后面问着:是谁?
“黑泽明先生?我们旅馆的酒吧重新供应烈酒,不过要收费了。”
是前台侍应的声音,他这才放心,虽然他很想饮酒,可是他手里的钞票数量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愣了一下,用手扶着门:呃,暂时不需要。你拿去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吧。
“很遗憾先生,这可是一瓶全新的烈酒,你不尝试,别人就会尝试。”
他垂下头,很沮丧地躺在沙发上,重新唤醒电脑的屏幕,他翻开了妻子与女儿过去的照片,他很想念她们,这种思绪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
议事庭受不住舆论带来的压力,敦促法院尽快裁决维尔纳的起诉案件。
茱莉娅法官只好提前召开了审讯。本来在下午,结果变成了上午。
辛波斯卡弗匆匆忙忙赶到法院,什么资料也没有准备,她快进入法院里,这才想起来,她的建议被当事人否决,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撤换,她还没签署取消委任的文书,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撤换,可是到了法庭上被宣告撤换也不是不可以,那样很没面子。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出现在法庭上。她在安静等待着,如果在开庭之后,她的委托人还没有出现,她就可以按照之前的计划那样,传召维尔纳出庭作证。
茱莉娅法官进来了,她也没有出现,辛波斯卡弗已经准备好了。
可就在法官宣告正式开庭之后,她又跑进来了,不过她手里没有拿着解除委托文件,看来是认可了她的方法。
果不其然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意思就是你想做就去做,做就是了。
茱莉娅法官宣布:鉴于外面的世界都在敦促我们尽早结案,所以辩方律师,麻烦你做好你的工作。
辛波斯卡弗站起来鞠躬着: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这几天我内心一直存在一个很矛盾的疑惑,法律是如何裁定一个人谋杀罪名成立的。不外乎是几个因素。有足够的预谋,很有计划地去执行一个谋杀的计划,有着显而易见的杀人动机,最后有人死亡,有人因此被杀,就是谋杀的最基础定义。那么这个案件的杀人动机在哪?杀人计划呢?三名死者究竟是在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下遭到杀害的呢?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们不得而知。这个案件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所谓的知情人士,整个谋杀过程是莫名其妙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这些问题。法官阁下,我要求传召我的当事人玛格丽特·维尔纳女士出庭作证。
茱莉娅法官:本席同意。
雷蒙手中的笔在微微颤抖:果然要来了吗?
维尔纳出现在法庭里,穿着普通的衬衫,比较简单,不过套了一件很厚实的外套,要知道气温不算很低,而且有点闷热,她的穿着程度确实有点夸张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呼吸急促,神情不太自然,那股恐惧感将她团团包围着。在聆听席上坐着一位精神科医生,他隐藏在普通人群里,本来他是极力反对他的病人在康复初期出庭作证,陈述相关的痛苦记忆,那样会导致她情绪失控,加速她内心的恐惧。然而在辛波斯卡弗的劝说下,医生还是同意了,不过他的条件就是:出庭作证当天他必须在现场,这样发生了突发情况就能及时处理失控的状况。他很紧张盯着他的病人,生怕她会出事。一旦出事再想引导她康复就会很困难,因此出庭作证是一个很不理智的过程,但也是唯一的方法。
辛波斯卡弗:接下来我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令你很激动,不过无论如何,你都要学会保持冷静,懂了吗?
维尔纳:我尽量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是否认识照片里的人?(三名受害者)一共有三张照片。
维尔纳的眼神逐渐演绎恐惧:不认识。可是我见过他们,不止见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辛波斯卡弗:根据警方的报告,你是属于失踪人口的其中一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失踪的这段时间你跑去哪里了?
维尔纳:我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呢?好像是十年前。我遇到其中一名死者,他带我回家,强行用迷药弄晕了我,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几乎看不到阳光的地方,空气很浑浊,氧气不足,低密度地段,我猜我当时应该是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接着他就出现了,他为了不让我逃跑,用铁链锁着我的脖子,心情好了就凌辱我,心情不好就对我拳打脚踢,拿我当发泄的工具。
辛波斯卡弗:你所说的凌辱是什么意思?能否简单形容。
维尔纳咬着嘴唇,声音很小:就是……性侵犯,他……强行与我发生性行为……不止一次,是很多次,我数不清楚了。我被困在地下室10年,被他搞了10年,这10年里,我过着奴隶不如的日子,被他囚禁着。肆意玩弄我的身体,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我变得麻木……这样也就算了,他还邀请他的朋友们一起过来虐待我……他们三个人一起玩……我……很卑微地活着,被囚禁在那样的一个地方,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毫无尊严的状态很糟糕很糟糕,我连个动物都不如。逐渐的,我产生了幻听与幻觉,开始妄想有人能进来救我出去……以前我不相信有上帝的存在,可是当时我宁愿相信真的有上帝的存在。上帝?有?我怎么现在都找不到。但是还好,我最后终于逃出那个鬼地方,上帝还是救了我。
她在陈述这一段痛苦经历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说话的分贝时而尖锐时而激动。
辛波斯卡弗:你有没有想过要报警?或者向别人求助什么的。
维尔纳:我不是没想过要逃走,可是地下室的门是锁着的,我脖子上也被铁链给捆绑着,我想呼救,没有人听见,房间里没有对外求救的东西。我一个人陷入了孤苦伶仃,十分无助的境况,我做不了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默默忍受着他们对我的折磨!
辛波斯卡弗:小麦克的遗传基因与你相似,遗传学家的报告表明,他是你的儿子,也就是说,你曾经生过孩子,对此你是否有印象?
维尔纳: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辛波斯卡弗:怎么会呢?生小孩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经过,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维尔纳:他们害怕我的极力反抗,经常给我注射不知名的药物,我常常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我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分不清中世纪与现代化的世界时间线,有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我整个人就是处于虚无状态,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试问这样的一种状态下,我怎么可能记得我是否曾经有过小孩。不过的确,在那里有一段时间,我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很凄惨的哭声,我甚至还闻到了香皂的气味。
辛波斯卡弗:警方在现场找到的凶器,均沾有你的指纹,你是不是杀了他们?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维尔纳: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对我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们根本没有把我当人,或许我真的这样做了,可是我真的不确定。我只是知道,我必须重新获得自由,必须反抗他们!否则我无法活下去!
辛波斯卡弗:所以,事情的经过你完全不记得。
维尔纳:我真的不太记得了,我不是一个很残暴的人,可是有些事情我是无法控制的,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很不容易才重新获得了自由,我不想再回忆那些充满屈辱的经历。
辛波斯卡弗:你是否觉得你自己是有罪的呢?
维尔纳:无罪!我没有罪!我在争取个人自由!我没有错!
辛波斯卡弗: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雷蒙突然改变了过往的心态,决定玩一手魔术。
雷蒙:凶案现场有一部手提电脑,材料的构成的硬度是可以砸晕或者砸死一个人,你利用手提电脑砸向其中一名死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砸死他?如果有想过,但是仍然要砸向他那就代表着你铁了心要谋杀他。
维尔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雷蒙:你把自己的谋杀行为说成是迫不得已。可是你利用绳索勒死其中一名死者,是需要很坚韧的力量以及异常持久的忍耐度才能活生生勒死一个人,换言之如果你是处于精神失常或者为了保护自己的情况下,你是不可能那么冷静做到活生生勒死一个人,那需要很镇定的情绪。
维尔纳: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雷蒙:使用水果刀谋杀呢?一次就插入要害部位,你确定你不是处于清醒的状态?法医的检测报告说明,死者是一刀致命。没有持续性伤口与继发性伤害,一个饱受迫害的人可以在短期内连续杀死三个人,我很怀疑你所陈述是否就是事实的全部。
维尔纳:我是被迫的,尽管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他们现在安然无恙,我仍然会被囚禁在地下室里。
雷蒙:这不是谋杀的借口。
维尔纳:我没有谋杀!没有!
雷蒙:你没有?地下室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你的眼泪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根本就是有计划有预谋杀害他们!
维尔纳:我没有!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
雷蒙:你想得到救赎,你可以向外求助;可以想方设法逃到外面;甚至可以哀求他们,放你一条活路。然而你却选择了杀死他们。到底是你别无选择还是你天生喜欢杀戳。你喜欢以猎物的角色来扮演受害者是吧?
辛波斯卡弗:法官阁下,我认为检控官已经开始脱离实际,以妄想为主题。
雷蒙: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茱莉娅法官:很好。既然控辩双方已经相互传召过证人,明天可以结案陈词,本席非常期待辩方律师的表现,当然控方的表现也是未来可期。
尖酸刻薄的质询使维尔纳变得神经兮兮,离开法院的时候,她喃喃不断,一直在自言自语,她姐姐一直在抱怨:那个检控官是谁,那么嚣张。
辛波斯卡弗安慰她:政府官员是这样的,控告疑犯就是他们的工作职责,别无选择。
她留下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就扬长而去。
辛波斯卡弗无奈笑了笑,她还得回去准备结案陈词的事宜。以往这个时候,他肯定会陪伴在她身边,结果到现在他都还没出现。尽管离婚的事宜很快就会到来,她也劝说自己,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轻易离婚。
夜里她一个人回家,猛然想起女儿去了教会所举办的活动,今晚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还准备了食材,做一顿好吃的呢,结果只有她自己。她觉得异常沮丧,很早就进去浴室洗澡,泡了一碗巧克力燕麦片,吃着面包,喝燕麦,窝在沙发上,香烟停留烟灰缸里许久,她觉得难过就会吸一口。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彻底迷失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她在自言自语:
“我都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我甚至没有自己的人生计划。”
“我感觉自己很颓废。麦肯锡主义……共和党选举……立法委员会…似乎与我无关。”
她窝在沙发里,姿势异常暧昧,不过很容易入睡。
她睡到一半快接近天亮了,喉咙干痒,她猛烈咳嗽,气温很低,她浑身都不舒服,揉了揉眼睛,大脑逐渐清醒,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结案陈词的日子,昨晚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准备,眼看凌晨四点钟,快天亮了,她赶紧跑到房间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白纸,奋笔疾书,非常有系统地写完一篇不算很长的结案陈词的文稿。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趁着还有时间,她又想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打开了电视,电视机的屏幕里正播放着朱迪斯参加了听证会的新闻报道,关于选票造假以及工商业存在不法的交易行为,媒体说得天花乱坠。一开始她还没怎么在意这些所谓的舆论新闻,后面又有报道指出,东区可能发生了很严重的流感,使呼吸道感染疾病。当地的封锁政策在西区记者的报道下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