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这几天被困在旅馆里不能外出,盛传外面的世界有瘟疫。不知道是黑死病还是西班牙大流感,所有的出入口都封闭了,神罗警察分别镇守着出入口,黑人与穆斯林民族在旅馆的范围内闹事,大厦他是不能回去,他临时住进弗尼旅馆,这里向来有提供烈酒,他心血来潮,想进去喝杯酒,但是酒保却很惊讶地告诉他:很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不再免费提供烈酒,自1969年起。可能是上个世纪的宣传板没有被拆除的缘故让你给误会了。
“这家酒吧存在一个世纪了?”他问着。
“嗯,1901年开张,当时的拉丁美洲大部分国家还没有独立,门罗主义在后来很好保护了南美土地。对了,你该不会投诉我们虚假宣传吧?那个该死的宣传牌很有纪念价值,拆除不会被允许的。”
他按压着脸庞,叹息着:我只是想回到我来之前的地方。
“很遗憾,恐怕不行噢,先生。外面都封锁了,谁也不能自由出入,哪怕你心脏病发、哮喘发作、脑涨发热、恶性呕吐也不行。没有人管你死活,只要你不是死于鼠疫,怎么个死法没有人在乎,没有人需要为此负责。”
他充满了不屑:一个老病毒就让你们弄得满城风雨。不惜禁锢他人自由。
“拉丁美洲的制度如此,我们只好遵守,先生。”
他没有办法了,只能乖乖回到旅馆的房间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使他难免有些失落,他很怀念家里的堆积如山的书籍,那些是他安全感的来源。当日他被强行封锁在旅馆里的时候,身上只随身带了台苹果笔记本电脑,其余的久什么也没有,那是最糟糕的局面,他身上没有一本书籍,不寻常的情况总是会发生。窗外充斥着尖叫声与惨叫声,不知道是神罗警察的呐喊还是穆斯林的求饶,炸弹的声音响彻云霄,充满了不安。他担心下一秒会有暴徒闯进来不问因由将他暴打一顿。压迫人权的制度总是会遭到消极的抵抗。看来今夜他不能安睡,只能通宵上网,毕竟在他眼前唯一可以消遣的就只有笔记本电脑。说不定他可以在线看一些色情片或者艺术片,调剂生活,振奋他的精神状态,一旦暴徒闯进来他的肾上腺激素还能顽强抵抗,一旦犯困就无法保护自己。
然而他看了一个小时毫无反应,内心毫无波澜,波兰?哪里有波兰,他瞬间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世界地图,在地图上他的确找到了波兰的所在地,但是他再也找不回普鲁士的根据地,那里的德国人几乎被赶走,成了波兰的一块地。普鲁士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再过一个世纪就不再有人记得这么一个民族。
外面的斗争似乎越来越激烈,燃烧弹都使出来了,四处都在燃烧着,警察在顽强抵抗,不断呼叫增援。黑人的抵抗力度真够坚固,誓要冲出旅馆,坚决突破重围,誓死维系天赋人权的学说。他们不愿意做奴隶,以前是,以后再也不可能是。他趴在窗口观察了许久,情况没有好转,双方陷入了僵硬的持久战。他回到桌面上,斜眼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关闭了艺术电影的窗口。转而上网搜索了医生遇害的相关新闻。媒体的报导总是夸张与失实,还真的把辛波斯卡弗与珍妮特列为疑凶,真的制造谣言不需要负责任。不过外界还真的有所谓的犯罪心理专家分析过这个案件,认为是因爱成恨什么的,简直在知情人面前就是胡说八道。他向来鄙视不学无术的专家,尤其是这一类网红,在非常时期就会跳出来蹭热度。满口仁义道德,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不仅误导民众,散播仇恨,制造谣言,散播恐慌。他习惯了查看相关的新闻,还翻到不久之前一位医生在家中被杀害的新闻,情况大概一致,手法不一样,这位医生的死亡方式可专业多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或许他应该去那个医院看一眼?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突然窗外扔进一个燃烧弹,他唯一的一张床遭到燃烧,他很镇定,并不打算灭火,还利用火苗点燃了香烟,吸烟的同时看着火苗逐渐变弱。
或许是茱莉娅法官认为这个案件过于闹心,她不喜欢拖延进度,一再敦促案件如期展开审讯。
辛波斯卡弗在开庭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资料搜集,在临开庭之前,她对她的当事人说:“待会在法庭可能会发生很刺激的事情,你要尽量控制你自己的情绪,不能大吵大闹,至少不能在法庭上做出不适当行为。
当事人貌似听懂了,但是没有完全懂,至少她不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事。过激反应多半不会发生,她是这样认为的。
雷蒙很早就出现在法庭里,她今天特别期待辩方会如何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她率先看过了证人的名单,第一个小麦克已经出场;第二个是精神科医生;果然她真的会用精神病作为一个幌子,不是说抗辩的理由不够好,只是很多人都在使用这个套路,很难令陪审团信服,法官也不例外。第三个证人是一位遗传学家?不仅仅是专家那么简单,在遗传学上还是权威的那种程度。看来她的人脉关系相当不错,权威专家都能找到;第四位证人是精神病院里面的女护士,至于第五个,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专家证人不需要在法庭上宣誓,史密斯先生作为精神科的权威医生当然有豁免的权利。法官也呈现洗耳恭听的姿态,她也很想听听这位精神科医生将会如何在法庭上作证。
辛波斯卡弗:麻烦你陈述一遍关于我当事人的具体情况。
史密斯:病人刚开始送进医院的时候,精神呆滞,严重营养不良,口腔细菌滋生十分猖狂,身上有多处伤痕,私处撕裂出血,患上炎症,肛门深处破裂,咽喉有不明液体的残留,血液循环出现障碍,干细胞功能部分丧失。我很肯定她是长期处于一个被囚禁的局面,看不到阳光导致体内的新陈代谢循环受阻,长期以来接触不到正常的社交,失去人类最基本的认知能力,语言能力以及情感器官,所有正常人类应该持有的东西,在她身上却一个都找不到。她开始胡言乱语,不断发言,有人在迫害她,凌辱她,囚禁她。害怕接触铁链之类的金属物品,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就会抓狂,十分抗拒陌生人的靠近。在我给她进行行为认知测试的时候,她对周边的事物一概不知。例如时事新闻,哪个国家发生了政变,哪个地方发生了瘟疫,她全然不知道。这就是典型的过度与世隔绝的案例,由于长期以来被囚禁在一个地方,失去获得信息渠道的方法,自然失去对外界的认知。
辛波斯卡弗:你认为她算不算是一个精神病人?
史密斯:算。她这种情况叫做“后天囚禁性引起的视觉失调以及过度自我保护意识过剩”当患者意识到自己遭遇危险或者是处于奔溃、绝望的状态的时候,他们往往会采用更极端更暴力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来保护自己。当然这种行为其实是无意识的,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发挥着作用,迫使他们去保护自己。
辛波斯卡弗:通常这一类患者要达到完全康复需要多长时间?
史密斯:这个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果有家人或者亲属陪伴,让她感觉到安全感,康复进度其实会快很多,消除恐惧是治疗的唯一方法。
辛波斯卡弗:你所指的恐惧是什么呢?
史密斯:当然是威胁到患者生命安全或者造成他们产生恐惧的人或者是事物。
辛波斯卡弗:你认为我当事人心中恐惧是否消除了呢?
史密斯:我为她进行治疗的时候,让她多接触外界的新闻报道,在这个期间她可能接触到一些信息,逐渐变得淡定,我相信是她心中的恐惧在逐渐消散。
辛波斯卡弗:我相信你所指的恐惧是本案的三名死者……
雷蒙:反对!法官阁下!
辛波斯卡弗:法官阁下,我收回刚才的那句话。恐惧逐渐消散是不是说明那一段痛苦的回忆也会跟着一起遗忘?
史密斯:理论上是如此。不过有的人还会记住,只不过她很少会想起,除非受到外界的影响或者是某种暗示她才会想起来。
辛波斯卡弗:当她为了要保护自己而做出的极端行为是不是属于无意识的动作?
史密斯:是的。我刚才就说了,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起了作用。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茱莉娅法官:检控官你可以开始质询。
雷蒙:史密斯先生,你是否在刻意引导陪审团在思考被告其实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她杀人、残害他人生命都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史密斯:我只是在具体陈述被告的病情,并不算暗示或者引导。
雷蒙:你第一次以专家证人的身份出现在法庭上?
史密斯:不,过去有很多律师找我做精神鉴定或者测试,或许是我的报告对他们的当事人很有帮助,这很难说。
雷蒙:所以当你出庭作证之后,所有的被告在你的形容下都变成了精神病患者是吧?
史密斯:你这个问题我实在无法回答你。
雷蒙:你认为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杀了人是否应该负责任呢?
史密斯:这个得分情况。
雷蒙:例如呢?
史密斯:患者如果是在生命遭受威胁或者人身安全遭到禁锢,迫不得已去保护自己而伤害了他人,我觉得可以原谅甚至应该鼓励这种行为。法律本来就是以人为本,是为了保障市民的财产以及生命安全而设立的。如果太过于教条主义,只认法律条文,那么法律就会失去自身的意义。
雷蒙:你的意思就是……被告应该无罪释放?
史密斯:我没有这样说过。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遭受到如此的迫害。身上无一例外全是伤痕,性器官遭受严重的摧残,精神受到极大的折磨以及困扰,在那样的环境下,任何一个具有反抗意识的人都会保护自己。除非是那种看着灯光早已麻木了的人类才会失去抵抗的能力。他们自己都不抵抗,又有谁能帮助他们呢?这个案件起码被告用行动在告诉我们,有压迫就必须有反抗!
雷蒙:既然精神科医生的言语具有种种暗示,我想,我们还是要客观对待这种具有主观性的陈述。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她想去做点别的事情,在退庭之后她撒谎要回去办公楼,但其实她去了犹文太发生意外的那间医院。那家医院对她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那是她重获新生的地方,但也是犹文太死去的地方。他们俩似乎在那一天注定是一个生一个死,无法共存。她走进医院就好像旧地重游那样,当日修葺的大楼已经完工,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她在走廊发呆,想寻找当天做完手术之后的病房房号,她不太记得具体号码,只能在走廊上一间一间地寻找。
突然有人喊住了她,她回过头一看,发现是一名护士,不过这一位护士的穿着有些奇怪,明明是一个男人却穿着黑色的内衣,在白衣天使的衣服遮掩下,黑色的内衣仍然一览无余。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异服癖这回事,可是异服癖的患者居然还能在医院做事会不会太过于自由主义呢?当然她不是歧视异服癖人士,只不过在医院这种地方很难避免引起纷争。
“你在喊我?”她不确定是不是在喊自己。
“你认识犹文太吧?我记得你们一起来过医院。”
“是的。慢着,我想我记得你是谁了。医生的秘密情人?有人跟我说过这件事,我当时还不相信呢。”
他笑了笑: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们分开很久了,最近他死了,不过也好,死了也不用挂念,你觉得呢?
她回答着:有得挂念总好比没得挂念要好。你喊住我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
他摇摇头:不,我只是依稀记得,你男朋友当日还跑来问医生,能不能帮他做匹配测试,我想,他当时就已经有想过捐献心脏给你。
此时她陷入了沉思……
我发现我深处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这里的空气很浑浊,很糟糕,我几乎无法呼吸,灰尘不断吸入鼻子,造成我的剧烈咳嗽,我想戴口罩,可是戴上口罩同样是无法呼吸,我还不如就这样待着。不行,有些事情我还得去做。我在努力探寻出口,突然听到了敲木箱的声音,很沉闷的敲击动作,我循着声音的来源方向,总算找到了出口,充满光明的世界总是令人向往。我跟着声音继续寻找光线的来源,终于让我发现了她的踪影,此时的她没有化妆,素颜朝天,不过心情倒是很不错,一直在不断重复一个相同的动作也不觉得无聊。换了是以前的她,早就没有耐心做这些事情。
我咳嗽了几声,她发现了我,开怀大笑地问着:你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地下室的事情,我只好撒谎:没,到处走走。对了,你在做什么?敲箱子的声音可一点也不悦耳。
“你看这个箱子的尺寸,是不是跟心脏的尺寸完全符合?”
“我不是医生,我真的没有见过人类的心脏,好像见过但是也忘记得差不多了,所以你的要点是什么?”
“嗯……如果我真的因为心脏病而死,那么我的心脏器官肯定很特别。你答应我,在我死了以后呢,把我的心脏放在箱子里,这样一颗脆弱的心脏就不会移植到别人的身体里,或者火化。”
“你不会死于心脏病,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这个不像箱子,尺寸一看就知道不合适,只能说是盒子。”
“装着心脏的盒子?听起来不错,比箱子好多了。”
“我说亲爱的,你得有求生意志。”
“我昨晚梦见了人生的走马灯,那些我经历过的事情,哪怕没有经历过的画面,或者是别人经历过的画面统统在我脑海里播放了一遍,没准那些是一部分致命的幻想,我还以为我自己要死定了呢,结果我还能看到阳光。不得说,还算不错。”
我谨慎地对她说:人生的走马灯呢不一定是意味着死亡,或者是你自己受伤了,脑海里出现了奇怪的反应,所以你才会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与现实毫无关联,时间线都是错误的。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正确的,可是我不是研究大脑的专家,我只能说出一些让她停止胡思乱想的话。
她突然靠近我,瞳孔几乎要扎进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