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感冒似乎突然在某个雨季变得流行起来。许多人感冒、体温过高因此而感染了肺部,咳嗽不断,病菌从空气中弥漫着。病倒的人以每天数以百计的数量出现,很多办公楼已经停止开放,交通运输局也改变了车辆行走的路线,更改了轨迹。一个小时一次的巴士变成了两个半小时一趟;图书馆封闭了,暂时关闭;商店以及公共场所提前3个小时闭店,导致了每天只工作6个小时的工薪阶层变成了3个小时,黄金海岸的周边已经被封锁,任何人都不得接近,而实际上海军正在进行演练,似乎在南美洲的海域附近有所计划,除了军方人员可以靠近,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封锁的范围不断扩大,从海岸线到城镇的某些街道,完全不顾及民众的反对强行封锁。出入公共场所你得必须证明你自己没有感染肺部,如果你无法证明你就无法进去。哪怕你只是进去几秒钟也不行。对于流行性感冒的恐慌似乎在媒体的不断渲染下变得越来越严重,很多人在街上碰到熟人通常都会很有礼貌问一句:你怎么样?没有生病吧?如果真的生病了那可就要失去宝贵的自由了。互相寒暄也变成了一种宣泄情感的方式。
流行性感冒突然爆发最主要的原因是,拉丁美洲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伴随着冷空气的降临一下子攻陷了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感冒入侵了身体机能,造成了大面积的感染。20%的工薪阶层都病倒了,他们只能请假在家中休养,于是就造成了一种现象,一向繁忙的办公大楼因为没有人上班而变得空空如也,商店也就开几个小时很快就结束营业。整个工业化很发达的城市犹如一座死城,到了夜晚就变得死气沉沉,白天也没见几个人出来。未知的风险正在无声无息地酝酿着,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动物被冷空气冻死,交通道路满是动物的尸体,流浪猫消失了,水渠里的老鼠纷纷爬了出来,钻进了各种阴暗的小巷子里。
政府单位的办公大楼每天只需要两个人值班,其余的人全部放假,当然有补贴,普通市民每个星期都能领到1900美金,食物银行在上午的11:00会准时开放;夜晚19:00也会供应大量的食物。被迫选择关店并没有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他们很乐于接受政府的施赠。有了食物银行,他们就不再需要陷入囤积食物的恐慌而是选择了囤积大量书籍在家中阅读,当你被迫困在一间房子里的时候,阅读反而是最好的消遣方法。电脑或许也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图书显然更为方便。
雨水还是没有怎么停过,通常是早上下两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夜里也会有小雨,气温十分低,简直令人感到沮丧。
阳光似乎消失许久,他们渴望见到阳光,渴望能够从身上感受到温暖;相比之下东区的天气就相当不错,仿佛身处加州那样,无论去到哪个角落都能感受阳光在身上游走,方便出行旅行,当然也助长了和平示威的频率。男性们提出的要求不多,也就一个,就是调查非法禁锢事件。可惜他们和平示威无法给东区政府造成太大的压力。朱迪斯释放了400万美元的补贴,助长了东区的舆论声势,不少女性也加入了和平示威的队伍里,局势一下子就变得扭转起来。风景独好的东区也难免受到示威者带来的困扰,他们似乎开始考虑要认真处理这件事。不过他们只是口头上答应了将会彻底调查这个人神共愤的案件,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做,不停地敷衍民众,转播了许多关于美国那边的负面新闻以及散播了一些负面情绪。国家新闻电视台连续24小时用无间断地播放美国当地的示威新闻,甚至连收音机也在播放同样的频道。
雷蒙今晚要在办公室值班,她手里还有一些结案报告需要完成,她几乎是从早上的8:20忙到夜晚的21:00,甚至手里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她忙了一整天,刚好需要休息与娱乐的时间,她打开了收音机,开幕就是关于美国合法堕胎的法案还在处于争议的阶段。52个州并不完全同意堕胎法案,部分州的法律与立法仍然比较保守,他们认为不能太过于放纵自由,否则就会变得横蛮无理。话又说回来,雷蒙还挺喜欢听到美国出现暴乱的消息,她研究近代史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现象,几乎很多战争的背后都能找到美国的身影,她认为美国始终是罪魁祸首但却总是碰巧找到合适的替死鬼。德国是如此,英国也是。相对比美国,英国可太绅士了。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去英国实习的原因,尽管那次的实习机会闹翻了,但是她还挺喜欢在英国的生活,尤其是曼城,总是充满了乐趣与期待。
她吃了个三明治还有一个汉堡,泡了杯葡萄汁的气泡水,倒是很享受。收音机里传来夸张的美式英语的调侃声,窗外突然刮起大风,窗户正在拍打着两侧的墙壁,发出巨大的声音,她不想关窗,她喜欢听那样的声音,比较自然。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她定眼一看,原来是珍,她差点忘记了,今天要值班的就是她们俩。珍身为司长,当然不可能一整天待在办公室里,因此她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也就忽略了今天她有份值班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一整天都在外面呢。”她说着,尽量调整语气。
“啊,不,实际上我待在办公室里已经一整天了,可能你没有发现罢了。”珍的神情比较疲劳,眼睛很干涩,她偶尔会按揉着眼睛,松弛脸部神经,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还是坐在雷蒙的前面。
雷蒙好奇地问着:你……找我有事吗?现在可是足球时间。
“也不算有事。马尔医药公司的结案报告完成了吗?”珍侧着身子,不让她看到她的神情。
“噢,很遗憾,我手里还有好几个案件的结案报告要撰写,可能得等多一会。除非你现在就要,我今晚还能回去赶稿。”雷蒙故意这样说,实际上她不可能把工作带回家,她不喜欢扮演工作狂的角色,一点也不好应付,尤其是在法律的层面,司法公正永远也做不完,总有源源不断的司法案件向你扑过来,你是做不完的。
“这个案件的一些资料呢,我看了不少,庭审的会议记录我也抽取了一部分作为参考。书记员的记录工作做得很不错,几乎是滴水不漏。”珍的语序似乎有些混乱,没有搞清楚重点在哪。
“你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这个案件?档案都结束了,准备进入封存状态,成为一部分历史案件。”雷蒙关掉了收音机里的英式嘲讽:咬我!也关上了窗户,她比较紧张,意识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噢,亲爱的,你知道,我一向很信任你的工作能力,哪怕你是新人,我也给你机会,失败了也无所谓,我从来不介意这些事情。可是你必须得告诉我,马尔医药公司这个案件,你真的用心了吗?”珍的眼神很困惑,带有渴望的象征意义。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我败诉,你现在就跑来质疑我的工作态度?”雷蒙做了个手势表示质问。
“噢,不,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很小的事情,没多大的问题。”
珍动起身,准备要离开,雷蒙却紧追不舍:得了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我能承受得了,可是我最无法忍受的是,所有的事情都在隐瞒着我接二连三地发生,而我却懵然不知,那种感觉很糟糕,非常的糟糕!
“庭审记录显示你询问辩方证人的详细过程。你的问题过于简单并且敷衍。你告诉我,辩方证人有没有问题?”珍用两只手撑着桌子,瞪大着眼睛盯着她问着。
“噢……你想讨论的是关于那个问题。很不幸的,没错,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他真的是意志力坚定,不会轻易上瘾的那种。”她的注意力全在桌面上的档案上,包括东区的非法禁锢的报道新闻,极其简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一宗令人愤怒的新闻,不得不说,语言学是一种艺术,可以避重就轻也可以选择性报道,而它的重点就是简要报告,照顾了上面与下面的感受。
“噢,你相信了辩方证人……不过你应该知道,身为检控方就应该质疑辩方提供的证人的可靠性。看来你并没有很慎重考虑这个问题。”此时的珍已经转过身去翻寻致命的证据。可怜的她却不知道,仍然选择说谎:可能我是新人,我真的看不出一位已经成功戒掉药瘾的瘾君子在说谎。难道说他憔悴的状态足以掩盖说谎的模样?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很好,最后一次机会了。”珍拖长了尾音,好像在蓄力那样。
“什么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她还在装傻,珍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愤怒,把好几份文件扔到她的桌面上:这些文件是我在你的抽屉里找到的,还有一份副本在档案室里储存着。里面所描述的细节足以推翻辩方证人的供词,为什么你却没有法庭上提出疑问?回答我!为什么?本来我想着如果你愿意坦白,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你居然选择了说谎,甚至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坦白。
她一点也不慌张,她当然知道早晚会查到自己的身上,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需要慌张。
“他已经染上药瘾所带来的痛苦,我在法庭上揭穿他的供词对整个案件的走向不会有太多的影响;相反为了揭穿而揭穿,那样等于毁掉了一个人的希望,我不想亲手毁了他,我想要毁掉的是马尔医药公司,它的一生都是充满罪恶的。无关重要的人,我不想对付。”
“是否要质疑不应该是你说了算,做检控的就要提出合理的质疑,不管对方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些都是你的责任!”珍拍响了桌子,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我知道,做出这些事情很有可能面临吊销执照或者大律师公会的调查。这些都没有关系,无论是听证会还是大众对我的质疑,我都已经熬过去,一切都不是问题。现在轮到你了,你要揭穿我,告发我,随时都可以。”她做出一个等着被拷起来的动作,以此表示期待。
珍的眼神有所闪烁,她在犹豫。其实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追究雷蒙的责任,她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不是维护家族企业的动机,其余的错误她都可以接受,试探性的话题很容易出事,这一点她是很了解的。
“同一类型的事件我不希望再次发生,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你要怜悯证人之前,麻烦你先怜悯你自己。你的身份本来就与案件有冲突的地方,你还有这种表现,这些证据如果到了大律师公会那里,你已经被吊销执照。”珍拿起那些所谓的证据,一点一点地整理好,全程并没有好脸色。
“我……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染上了药瘾,还要被逼在法庭上说谎。”她说完以后,珍没有反应,很快她就接着说:如果我揭发他就等于直接毁掉他,我不想做那样的事情。
“你可怜他,谁来可怜那些上瘾的患者?上瘾的何止他一个,还有几千万呢。你能可怜多少个?还有,他代表了绝大一部分人表示很容易戒掉这些药瘾,你不觉得这些话很不负责任吗?他自己都失败了却还要说谎,还要误导陪审团。减轻对成瘾药管制问题的重视可不是正义之举。”珍的眼神很是嫌弃,新人就是新人,哪怕司法考试的考核多么优秀,一旦遇到真实案件就难免丧失理智。没有一个新人可以绕开这个命运。
她彻底沉默,看来她真的做错了,至少她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珍没好气地说着:你自己慢慢反省吧。
“不,先别走,你好不容易进来了,我们应该谈谈别的话题或者别的案件之类的。”她很是纠结,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担心上司会拒绝交流。毕竟她这一次犯了错误,尽管这些错误每一个新人都会碰到,但是她仍然害怕上司会因此采取不信任态度。
“好,很好,如果你想和我谈就可以谈,我不会拒绝你。”珍很显然在咬牙切齿,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说不会拒绝。
“东区的非法囚禁案件,那边的政府似乎不太重视,我想,我们应该去管这件事。”她还是有些犹豫,她担心会被指责越过执法权。
“亲爱的,这件事我也觉得很愤怒,它根本就是在挑战女性群体的底线。换了是我,那几个嫌疑人已经被抓回来立马遭到起诉。可是你别忘了,这个案件发生在东区,西区与东区本身还没有合并,仍然是两个国家,两个法律体系,两个政治系统。我们的立法程序不一样,更别提执法、起诉。东区的女权运动闹得那么厉害也没有很激进,我认为这一次是涉及有关政治纠纷,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劝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与其花时间在一些无关重要的事情上,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弥补你曾经犯下的错误。”珍的眼神很真挚,不像在敷衍她。其实她也猜到会是这样,不过她没有想过在法律体系如此健全的社会里,竟然也有保护主义,有些地方是不能碰的,这才是她意想不到的。曾几何时,他们连美国总统都能立案调查、起诉。最后迫使他辞职。一个国家的总统都能被弹劾,还有谁比总统的权力更大呢?尽管他的权力总是遭到制衡。
她点了点头,扭过脸,不愿意说话。
珍知道她内心肯定受到了打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有些事情是无法解决的,至少目前是无法解决。
过了几天,天气稍微好了一点,太阳逐渐出现,半个球体在山边显露着,城市里恢复了温暖的阳光,光线照耀在马路上,她抓紧了机会游走在大街上。如此好的天气,街头上也没有多少人。看来还有很多人患了重感冒,不敢出门。正常人也不敢出门,毕竟会有人问你身体如何,一旦你的体温不寻常或者身上有感冒发烧的迹象都会立刻被抓去医院进行救治。不是说不好,但是会很突然,而且很难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街上正在巡逻的联邦警察已经越来越多,看似戒严的街道实际上却充满了控制的气味。自由联邦正在瓦解,东区的制度似乎正在遭到认可。
她开始放缓脚步,在转角处她看到了辛波斯卡弗正在与一位女生走在前面,不慌不忙的样子,不过辛波斯卡弗倒是很奇怪,戴着墨镜与帽子,似乎不太愿意让别人认出她是谁。她是认出来了,但是没有认出她旁边那位女生是谁。她刚想走过去打声招呼,此时黑泽明也出现了,只见他鬼鬼祟祟跟在两个女生后面——如果是其他人,她已经可以报警抓他了。不过奈何他跟踪的是他的妻子,这就无法构成跟踪他人构成犯罪等说法。他跟踪她,而她可以跟踪他,事情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一位神乎其技,几乎以极其弱势的处境反转形势赢了她的律师到底藏了哪些秘密。
她们走在最前面,跨过繁忙的红绿灯路段,穿过大大小小的公寓房,不少人在外面静坐示威,估计是公寓房的非法集资以及半路出逃导致了这些住户损失惨重。她们穿过去的时候刚好碰到示威的民众,他差点跟丢了,她也差点找不到他。林间小路出现了很多个方向可以转过去,不同的方向可以通往不同的道路,不过他的跟踪技巧实在是烂极了,几乎要贴上去跟踪着她们,而她的技巧就高明多了,保持着8米距离,谨慎地前进。
只见她们进了帝国大厦的建筑物里,穿过漫长的走廊,拐进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出口,迎面而来的又是一个交通繁忙的路段,红灯太久,绿灯太短令人很容易产生不耐烦的情绪。红灯消失,绿灯出现,她们俩很快就越过繁忙的交通道路,他的速度也很快,她想追上去,但是红灯已经出现,车辆川流不息,阻挡了她的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该死的绿灯迟迟没有到来,她被隔开了,只能隔岸观火。
她们到底要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