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过去了,辛波斯卡弗的心情依然低落。
米歇尔带她去了东区的城市,在这里几乎看不到罢工的场面,至少最近没有,废弃的工业设备被人抛弃在堆填区里无人问津。这里的阳光独好,东区人难得一星期只有一天的假期当然是用来享受阳光沐浴,大街上站满了散步的人群,熙熙攘攘的,他们不爱吵闹,有的还特意找了个感受到阳光又相对隐蔽的角落里静静地看书。东区当然也有国家图书馆,不过图书馆里的图书种类并不是很多,本土读物比较少,西方的读物较为抗拒与谨慎,数量不多,能出现在图书馆范围内的都必然经过严格的审查,确定没有带有暗示性的思想在作祟才能在图书馆里上架。其中带有民主等字样的书籍在东区是属于禁书的范围,不仅无法购买,图书馆里的藏书也不能阅读更加不能往外借阅。因此东区人可以获得的知识很匮乏,外来资讯又十分有限,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除了女权运动闹得比较凶,多了一些政治运动,他们被困在东区,只听闻东区经济发达,军事力量强大,是世界第二,除了美国之外再也没有对手。东区人当然信以为真,外面的信息不对等.然而肉眼可见的贫富差距他们心知肚明却丝毫不在意,对于他们来说,再多的信息也改变不了他们放弃抵抗的决心。天大的事情也有女权运动组织在扛着,他们大可以安枕无忧,轻轻松松过日子。不需要赚取太多的生活费用,够用即可。他们才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媒体一直在报导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情况也无法掩盖发生在东区北部的惨无人道的非法禁锢事件。大部分年轻的少女莫名其妙失踪,然后在北部曝光,被重新找了回来,然而找回来的只是其中一个波兰中年女性,她被非法囚禁超过10年,在囚禁期间压根没有人解救她,她求救无门,受尽折磨,终日变得痴痴呆呆。新闻报导刚刚出,乌克兰的战争就爆发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基辅的前线战争上;另外一部分则在关注北部的非法禁锢事件。很可惜的是,非法禁锢的有关信息只存活了一天,媒体接着就转报导战争的具体情况。东区人其实不是很明白,俄罗斯战争距离美洲是十分遥远,为什么非要飘洋过海地关注这个陌生国家制造的战争事端呢?国内的社会问题却视而不见,选择性报导非理性新闻。他们可不关心什么基辅前线沦陷、法国举白旗、波兰被瓜分。他们关心的是非法禁锢的调查工作。很可惜的是,当局并没有给出相关的回应,只是一个劲地敷衍:目前正在调查。其余的一律没有回应。国家检控官似乎也没有表示会采取有关行动。暂时来说,他们搁置了调查工作,表面上在进行中,实际上却在试图掩盖尽是罪恶的角落所发出的邪恶光芒。
不仅仅是政府方面丝毫没有表示,女权运动闹得沸沸扬扬的组织、姐妹会也选择装作鸵鸟,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男性却不能忍受政府的不作为,他们认为阴暗的角落必须给揭发出来,否则邪恶的气息会沾染东区的社会风气。长时间过着舒适日子的男性们终于坐不住了,他们手拉着手,集合在大街上,罔顾东区的宪法规定,不允许游行示威,打破了压迫已久的传统,勇敢地走在大街上自由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释放无辜女人,展开调查工作”等标语成了和平示威的主题。政府部门仍然视若无睹,继续报导基辅前线的新闻,示威者们终于沉不住气,在街上试图要驱散他们的神罗警察发生了争执。人群之间很快就扭打在一起,和平示威演变成暴徒袭击警察的热门话题。行政首相指责和平示威的群体只是找个借口捣乱社会秩序,扰乱社会风气,并非正义之师。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和平示威只是希望引起政府的关注去处理非法禁锢的事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社会的秩序,更别提与神罗警察发生肢体上的冲突。在示威之前他们就已经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手,不能起冲突,不然就有悖于和平示威的旗帜。不管怎么样,第一夜的和平示威已经被禁止被驱散,并且颁布了短期的宵禁令,超过夜晚九点钟不允许在街上逗留。
他们可不会轻易认输,他们选择了在白天和平示威,举行了罢工大游行,街道上充斥着罢工的民众,他们只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其他的没了。
于是在东区的街头上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朱迪斯在位期间,东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和平示威的局面,就连自由表达想法的机会都没有。到了现在,他们终于解除了束缚。
米歇尔与辛波斯卡弗在面包店吃东西,一杯冷冰冰的牛奶摆在餐桌上。
辛波斯卡弗心情很糟糕,吃什么也没有味道,其实她跟着过来无非就是她认为黑泽明很有可能躲在东区的某个公寓里。他的性格就是如此,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就知道躲起来,逃避问题,不去解决,永远在欺骗自己,那些问题不会变得很糟糕。
她想着想着,突然就注意到密集的人群似乎在前进着,占据了重要的交通道路,没有很特别的暴力行为,不过看上去他们的情绪很高涨,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激进。不少女性白领经过,连看都不看一眼。男女对立的局面显而易见。一直以为她都以为那只不过是聊天室里的一种以讹传讹的说法,但是没想到在现实生活中还真的让她碰到了。
“别看了,这种事情很常见。他们懂得反抗已经很不错。”米歇尔似乎对于这种现象已经是见怪不怪。
“他们在做什么?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她问着。
“好像是北部那边发生了非法禁锢的案件。东区政府不闻不问,一点也不关心,东区人呢多半是基督教徒,也相信天赋人权那一套。他们不满意政府的态度,所以就决定和平示威,表达自己的心声。”
“基督教徒不允许从事高利息借贷行为,所以他们如此憎恨犹太教?”辛波斯卡弗的问题倒是很到位,就是没有说到重点。
“嗯……我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有些东西是不能单纯去评价。”米歇尔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曾经是否犯过愚蠢的错误?”她问着。
“每个人都会犯错。”米歇尔坦白地表示:我们只是正常人,该有的欲望还是会有,还是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只会让你太痛苦。
“我该到哪里去找他。”她忧心忡忡地问着。
“他不会走的,肯定会回来。”米歇尔对他倒是很有信心。
“希望如此吧。”她说完,注意力又忍不住集中在街头上和平示威的男性们,他们充满了活力、勇敢以及坚定的意志。她觉得很惆怅:其实……为什么要区分东区人与西区人呢?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国家的,非要弄成这样?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东区这个国家,你说他们经济形势很好吧?和平示威的人又那么多;工业很发达,但是被丢弃的设备随处可见;城市的道路很美观,但是却一天到晚都在修路,从街头修到街尾。
“哎呀,修都修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东区政府的财政很充裕,不过东区人不太富裕就对了。他们的钱都用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上面。这不,他们现在开始闹了,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米歇尔的眼睛在专心盯着蛋糕店的食谱上,她好像在寻找类似巧克力蛋糕的东西,她根本不关心外面那些人的态度,她只关心蛋糕的口味问题。
“不对,他们和平示威不就是为了非法禁锢事件被忽视的社会问题吗?”
“那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他们压根不关心被囚禁的人,他们只是找个借口宣泄内心的愤怒与不满。”
“我不能接受你的说法。”
黑泽明很无奈地说着:为什么你不能放弃为马尔医药公司辩护呢?
在法庭里,还没开审之前,有份参与聆听的黑泽明特意坐在了辛波斯卡弗的旁边,不知道他今天是犯了什么毛病,一个劲地取笑她的长发又突然变得那么热情,蹭过来劝她放弃马尔医药公司的辩护权利。
“我说了我不能接受你的说法。”她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手里的钢笔在胡乱一通地写写画画,表面上是记录某些重点内容,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大概是他很久没有主动找她谈话,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采取应付的态度。
“放弃为它辩护吧,你身为律师,这些并非正义的行为。“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半途而废。辜负了当事人的信任就是正义的行为了?“她不禁反问着。
他发觉她的眼神十分坚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只能丢下一句:你头皮的感染越来越严重,头发的味道很浓,还是去看医生吧。他灰溜溜地跑回聆听的席位上。法官迟迟没有出现,他只能先阅读报纸消磨时间。他紧紧盯着报纸上的报道内容,眼睛的余光则在柏妮的身上,他知道与她的普通关系已经基本谈崩。从他丧失检控的资格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们的关系永远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融洽。他突然很怀念在她公寓里陪她戒除药瘾的那段时光,尽管她在假装很努力戒除药瘾,但那段时间是他最为轻松也是最快乐的体验。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希望回到那个时候,至少他不会重复犯做。
杰克法官终于到场,茱莉娅法官也懒得吐槽他。
“辩方律师。“杰克法官敦促着。
“是的,法官阁下。尽管你迟到了,但是我是不会计较的。其实案件的审讯已经到了差不多要完结的阶段,我们对这个案件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呢?相信一直以来有份参与案件审讯的陪审团绝对有很大的感触,不过我认为这些所谓的感触多半是被引导的。为什么?因为我们只听另一方面的证供,还有另外一方面的证供,我们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是很糟糕的。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同样服用了止痛药的患者,表达他的心声。“
证人罗伯茨出现在法庭上,他在庭警的引导下坐进了证人栏里,并且在伴随着咳嗽的声音里宣誓。尽管咬字不清,语法错误,次序混乱,但是他的宣誓还是被法官接纳了。他从来不介意证人与生俱来就存在的某些缺陷,他还会很同情那样的一个群体,他认为如果一个法官都无法产生怜悯的情感,那么他该如何正确使用法律赋予他的权利呢?
辛波斯卡弗:看你的样子很虚弱,在过去的这几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伯茨:之前我出了车祸,住院期间伤口一直发炎,那种疼痛感仿佛刺入我的骨髓那般。那段时间我受到了无尽的折磨,医护人员要给我注入吗啡帮我止痛,我知道那会上瘾,我拒绝了。过了没多久,有一位医生走进来,声称有一款药可以帮到我,建议我尝试。我问过他会不会上瘾,他说比其他药物上瘾的概率要低很多。我信了,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吗啡更糟糕的了。它能帮你止痛但是也能让你上瘾。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真的是……
辛波斯卡弗:所以,你尝试服用了医生推荐你的药物。
罗伯茨:是的。
辛波斯卡弗:请问是哪家医药公司生产的呢?
罗伯茨:马尔医药公司生产的药物。
辛波斯卡弗:感觉如何呢?
罗伯茨:初期的确可以有效止痛,它帮助我度过了最艰苦的时刻。但是后来我康复之后,我身上就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症状,无精打采、没有胃口、胃酸偶尔会倒流、肠道不舒服、夜里常常失眠多梦、间歇性发冷,哪怕在阳光底下也会发抖。我整个人都很不舒服,于是在神推鬼使的情况下,我去了私人医疗机构,重新购买那款药物,可是医生却阻止我,他询问了我的具体情况,我告诉他,伤口的疼痛已经全部康复,但是一些小毛病难以避免地出现,我觉得很辛苦,我想服用那款药物。医生没有卖给我,而是跟我说,小小的副作用会存在一段时间,但是问题不会很严重,只要我意志坚定,就会熬过去。止痛药本来就是拿来止痛而不是拿来治疗上瘾。
辛波斯卡弗:之后呢?你是不是购买力那款止痛药?
罗伯茨:没有。我听了医生的话,保持着坚定的意志,克服着内心的困扰,熬过了副作用产生的那段时间。最后我成功了,我摆脱了药物的依赖。
辛波斯卡弗:你觉得止痛药有没有存在很大的问题?
罗伯茨:我认为没有。会不会上瘾其实就是视乎你是否有定力。我坚持了半年就摆脱了对药物的依赖。过程很艰苦,不过值得。不过对于意志力不够坚定还很薄弱的人来说就很难说了。他们连戒烟都做不到,哪怕是自我安慰也无法忍受,他们怎么会不产生依赖感呢?任何东西他们都会容易产生依赖的心态而不仅仅是药物。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雷蒙检控官其实心里已经清楚,这一位证人根本就是在说谎,她还在考虑是否要在法庭上揭穿他的谎言,那样在庭审结束之后他就会面临在法庭上给假证供的起诉,说不定会毁掉他。可是她不推翻他的供词,她的检控是不会成功的。这是她的第一场官司,她不想输掉,可是她更希望的是伸张正义,虚伪的证人从来就不是她的目标。她不希望伤及无辜,最终在法官的敦促下她选择了一个较为折中的办法。
雷蒙:看你的身型还挺健康的,你服用止痛药之前也是这个体重吗?
罗伯茨:不,我以前很年轻很瘦的,自从服用了止痛药之后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雷蒙:没错,服用止痛药会导致体内产生了激素,导致体重会增加。你刚才说戒除了药瘾,按道理来说,你的体重应该会一直下降,为什么仍然没有变化呢?难道说你一直在服用这些成瘾药?像极了钱勒。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阁下,目前没有任何的数据可以证明体重的增加与止痛药的服用有关联。
杰克法官:反对有效。检控官你需要提出有效的数据支持你的理论,否则陪审团很难相信你的说法。
雷蒙:不用了。我看你身体一直在往回缩,好像在颤抖着,怎么,你的药瘾是发作了?
辛波斯卡弗:反对!
雷蒙: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想在这里提醒各位陪审员,上瘾的范围是包括所有,而不仅仅是吗啡。
“所以……你在教唆证人在法庭上说谎?”米歇尔好奇地问着。与此同时,外面的和平示威似乎要乱套了,纷纷扰扰的叫喊声在面包店里都能听到。女老板对此漠不关心,还是打开门做生意,招呼前来看热闹的女性客户。
“这是每一位律师都会做的事情,是必经阶段。我想找一个戒除药瘾的证人是非常困难的,我实在是找不到,只能找一位看上去没有药瘾的证人,可是他也失败了,幸好没有意外发生。”辛波斯卡弗虽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但是目光里已经有了困惑。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的婚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米歇尔喝了一口柠檬汁,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夜幕很快就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