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姆的妻子,更正,是前妻,因为白血病逝世。
尽管他在内心深处已经欣然接受妻子逝去的事实,但是他仍然很悲伤,被囚困在阴影当中,始终无法走出来。他想靠近窗口,打开窗户,结果遭到所有人的嘲笑。
庭审很快就要开始,黑泽明就算再多堂而皇之的理由也无法阻挡法庭的审讯工作。为了尽量使他平复心情,黑泽明决定带他去东区寻找米歇尔心理医生做心理辅导,治疗内心的创伤。
足足三个小时过去了,米歇尔从房间里出来,黑泽明急着问她:怎么样了?他的情况如何?
“病人的情绪显然很低落,安多酚失调,失去了魄力,就好像一个皮球泄气了那样。在未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精神,他活着犹如行尸走肉那样,变得毫无意义。”她无奈地说着:丧偶罢了,怎么会那么伤心呢。
他急着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摇了摇头:我已经为他进行了行为认知治疗,尝试把他带入现实生活中,可惜他的大脑皮层无法接收我的讯号。
他忧心忡忡地问着:啊?他这种状态是否还适合出庭作证呢?
她好像没有听清楚:你在问我意见?出庭作证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他到时会不会在法庭上乱说话,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黑泽明本来以贝克姆因为前妻不幸逝世而饱受生活上的挫折而变得神智不清,甚至产生了自寻短见,自暴自弃的想法而申请押后审讯。如果只是一宗很普通的上诉案件,那当然是没问题。但是很可惜,这一宗案件根本上就是女权主义与法律的一种抗衡方式,延期审讯基本上在舆论造势的情况下是行不通的。黑泽明计划失败,法官表示,如果贝克姆真的无法出庭作证,那么就只能裁决他上诉失败,维持原判。
失败摆在眼前,黑泽明当然不允许还没开庭就输掉官司的情况发生。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玛丽法官:辩方律师,本席希望今天的审讯不会强制结束。
黑泽明强颜欢笑,极度尴尬地宣布:法官阁下,我要求传召贝克姆出庭作证。
被舆论渲染造势的传说中的色魔终于以证人的身份出现了,不明白众人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神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在法庭上极度麻木地进行着宣誓: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向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证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黑泽明:你与你前妻的婚姻生活怎么样?
贝克姆:我们十分恩爱,在各方面极度合拍,尤其是某一方面。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我们的婚姻生活很幸福。
黑泽明:在你们的婚姻生活仍然属于合法的期间,你有没有想过与其他异性发生亲密的接触呢?
贝克姆:没有。对于感情方面我是处于比较保守的阶段,出轨其实距离我很远,我几乎接触不到它。
黑泽明:哈索呢?她作为你的私人助理,你觉得她的工作表现如何?
贝克姆:还算认真,比较负责任。但是很多时候,她根本就不想做太多的事情,有的时候我会让她打电话联系舞蹈班的演员,大概有一百多个人要通知,但是她坐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愣是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出去,结果导致晚会上的舞蹈表演全部泡汤,等于是演出出了事故。为了这件事,我没少说她,她每次都嬉皮笑脸敷衍我,我向来不受这一套。我找她约谈,我告诉她,如果她还是这种工作态度,我不考虑排除提前劝退她。我不需要一个就知道撒娇不做事的女助理。
黑泽明:你觉得你们之间的隔阂会不会就这样产生了呢?
贝克姆:会,任何一个实习生听到这种话估计都气炸了。更何况她还很倔强。
黑泽明:你们是否试过单独相处?
贝克姆:没有。我结了婚,懂得避忌,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场面。
黑泽明:你的助理后来指控你对她多次进行性暗示以及性骚扰。
贝克姆:那真的太好笑了。现实可不是拍电影,我有婚姻义务,也有家庭责任在身上,我不可能还玩这一套。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我没有性骚扰过她,更别提什么性暗示之类的行为。
黑泽明: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的助理在诬告你。
贝克姆:我想,肯定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误会了,认为我在对她性骚扰。如果真的有,她可以私底下跟我说,我可以向她解释。可是她没有这样做,直接报警,警察把我给抓走了。
黑泽明:既然你是无辜的,为什么还会入狱?
贝克姆:我也搞不懂。她明明拿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可是偏偏让舆论一边倒的攻势使我无辜入狱。后来我在监狱里才了解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组织叫女权主义,她们会使用群众的力量来影响司法的判决,我翻查过在审讯阶段中外面的流言蜚语,关于对我的无理指控在报章上比比皆是。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输给了法律,我是输给了女权组织制造的舆论攻势。
黑泽明:你出狱之后其实可以好好找一份工作,为什么还要想着上诉呢?
贝克姆:我从监狱里出来,这个世界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世界。旧世界消失,新世界悄然到来,但是我却毫无准备。重返社会,发现一切都变得完全不一样。她们嫌弃我是囚犯,歧视我的过去,当我是色魔、变态狂、性变态者。我无法在这个社会生存,如果无法证明我的清白,恢复我的声誉,我实在无法在社会立足。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是绝对无辜的,我并不是他们口中的色魔。
黑泽明:如果无法恢复你的声誉,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贝克姆:最难过的事情已经发生。我的妻子患了末期血癌,她去世了。医生说她很坚强很伟大,忍受着极度煎熬的痛苦硬是撑了好几年,一般人的求生意志可没有那么坚强,这种痛苦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她撑到现在,无非就是想等到我出来,见我一面。结果她做到了,也悲惨地死去。我对剩余的人生已经没有太多的寄望,我已经变得无话可说。
黑泽明: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性骚扰过她?
贝克姆: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舆论造势却弄得我好像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样。我讨厌舆论,我讨厌那些无关重要的人!明明与她无关,偏偏要发表意见!
黑泽明: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玛丽法官:原告律师,你可以开始询问证人。
小约翰:在你出狱之后,你是不是曾经回到以前曾经工作过的电视台或者电影公司,希望他们给你一次重新表演的机会。
贝克姆:是的。出狱之后当然想做回以前的工作.
小约翰:你是不是找回你的前妻还有女儿,不过女儿对你的成见很深,不愿意与你交谈,更拒绝承认你的身份。
贝克姆:是的,因为她也误会我了。
小约翰:你的家庭与工作都在远离你,就是因为你性骚扰女下属的标签一直跟着你,你觉得很苦恼,很受困扰,于是你就觉得只要申请上诉,恢复声誉,工作与家庭就会重投你的怀抱。因此你不惜一切扭曲事实,掩盖你真正的罪恶!是不是!
贝克姆显得很平静:我是无辜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证人越是平静,小约翰就越是没辙,只有情绪波动他才能击中对方的要害,反之则毫无效果。小约翰:就算让你做回以前的工作,你又能怎么样?
贝克姆:有机会当然是表演幽默歌剧,那是我的出生地。
小约翰:你表演幽默歌剧,然后继续性骚扰女下属?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玛丽法官:好了,既然双方律师都已经进行过交叉询问,相信已经没有更多的证人出庭作证。,后天开始结案陈词。本席有责任提醒各位陪审员,不要被舆论给左右了你的判断力。
黑泽明简单与贝克姆握了握手,正准备告别,贝克姆却突然问他:我们会赢的,对吗?
“相信法律,它会带给你无穷的希望。”他简单回答着。其实德里已经来了,他脸色阴沉地说着:柏妮在汽车工厂里出事了,她遭遇非法禁锢,不过已经被我们的人解救了,她现在正在医院里养伤。
他立马变得很紧张,匆匆忙忙跟贝克姆告别,跑去医院。
他在病房里找到了柏妮,看上去她的身体有点虚弱,白色的被单覆盖在她身上,盐水正在注入她的体内。
他往前靠近,很平静地说着:你没事吧?怎么会出意外呢?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第一时间会询问案件的情况呢。没想到你居然学会关心人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哪里受伤了?”他问着。
“只是非法禁锢而已,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她虽然乐观,但是身体上的虚弱还是无法掩盖。“光是非法禁锢我就能大做文章。你放心,剩余的事情交给我好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拥抱着她,安慰着:辛苦你了。我不知道他们做事那么心狠手辣,禁锢劳工的行为都敢做。他们任意妄为,必须受到惩罚。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机能恢复得差不多,你就可以出庭作证指证他们。
突然,她觉得身体发冷,不是表面皮肤发冷,而是体内有一股寒意正在渗出。她觉得很辛苦,但是不想表现出来,她压抑着身体上的痛苦说着:我会的。你先回去吧,待会医生还要帮我做各项检查。
他本来还想陪伴她一会,但是她已经发出逐客令,他也只好遵循: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吧。
黑泽明刚走,医生就进来了,两人刚好擦肩而过,他还很有礼貌笑了笑。
医生站在病床前,看了看柏妮的血液报告,颇为苦恼地说着:亲爱的女士,我从你的血液样本里发现了吗啡的成分。在你被禁锢的期间,他们是不是给你注射了吗啡?
她的痛苦状态显露在医生的面前: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吗?我不想染上毒瘾。当时我被打了镇静剂,无法动弹,他们就往我体内注射了不知名的物质。我不知道是吗啡,就算知道,我也无法保护我自己!
医生倒也觉得很棘手:从你体内发现的吗啡剂量来看,成瘾量已经足够,很显然你已经上瘾,如果你不依赖吗啡,你将会很难受。美国有将近一半的成年人对药物有依赖成瘾,在他们看来是很平常的。这要看你自己,是否有决心要戒除。在这段时间里,你的身体会很疼痛,如果没有止痛片,你是无法承受身体上的痛苦。
她坚忍着痛苦:我不要成瘾性的药物,我要靠我自己戒除吗啡的瘾。
“是否戒除吗啡,那都是后话。首先要想办法止住你身体上的疼痛,我给你开一些药吧。”
她看着药物其实已经有了警惕性:你给我开的药物是否有成瘾性?
“药物的成瘾性很难避免,不过我们医院的止痛药副作用很微,几乎可以忽略不提。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否则你将会一晚上都痛得不行。”
“我还可以相信你吗?”她问着。
他微笑着说:我是马克医生,我不会害我的病人。当然选择权还在你自己的手里,这里是公立医院,我另外在外面开了一家私人医院,我在这里只是义务帮忙,我的编制不在这里。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我,这张是我的名片。他递了名片过去,她半信半疑接了过去。
他向她承诺:放心吧,在戒除成瘾性的问题上,我可以帮助你。
夜里,她躺在病床上痛得转辗反侧,吗啡失去止痛的效力,她正在忍受着极端的痛苦煎熬。她按铃喊了很多次护士,护士对于她的疼痛毫无办法,除了止痛药还是镇静剂,她不想止痛药上瘾,也不想失去知觉,那一夜她受尽了皮肉上的痛苦,痛得心力交瘁。
第二天她在黑泽明的陪同下申请出院。他不是很懂她为什么要急着出院,她随便给了一个借口便搪塞过去,事实上却是她发现在医院里养伤会面对很多不同程度的诱惑。最致命的就是会上瘾的止痛药,那些全是从美国进口的药物,她深知美国对药物的滥用程度,因此她一直保持着最大的警惕。但是在医院里她又痛得不可开交,她只能尽快申请出院,回到自己长期租住的公寓里。黑泽明扶着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的伤口又开始发作。
他端着水杯走过来,好奇地问着:怎么了?
她闭着眼睛,从怀里拿出一份档案袋:里面是我在福尔汽车厂搜集到的证据,还有一部分证人的名单,我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他们愿意出庭作证指证他们的老板。
他接过档案袋,很是疑惑:我没有想过,你真的能找到证人。
她的心跳因为伤口的发作而跳得异常缓慢,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余的就得看你的了。
他点了点头:放心吧,尽管交给我。
她躺在沙发上,做出一副要睡觉的准备:我很困倦,你回去吧。
他手里拿着档案袋,小心翼翼地说着:我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此时她已经睡着,他默默走出门口,把门轻轻关上,略显不安地离开了。
又到了夜里,她再次被痛醒,伤口又发作,她拖着虚弱的身躯打开冰箱,用冰块敷着伤口,冰冻只能暂时起作用,时间久了一样会失效。她快要疯了,身上的伤口在疯狂折磨她,她开了一缸冷水,她直接跳进去,把自己沉浸在水里,用刺骨的寒冷来麻醉痛楚。
第二天她醒了,但是身体也着凉,伤口的痛楚还残留在她脑海里,她游荡在客厅里,从客厅悠转到阳台,再从阳台回到房间里,在她的书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杂志之外,她勉强找到了马克的名片—马克诊所。
那是一座私人的合伙医疗机构,等于是私人医院,这里的设施与环境比公立医院要好上不少。她预约了时间,在充满文艺气息的房间里等候着马克医生的出现。旁边的沙发也坐着两个类似患者的人。他们眼窝很深,精神极度颓丧,时不时还打着呵欠。
他们问她:你也来自美国?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外来移民。
他们不以为然:奇怪,这种情况真够稀奇。
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她还在等候着。
此时进来了一位医生,他很陌生,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帕尔特医生。
她思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诊所了:这里不是马克诊所吗?马克医生呢?
他简要地解释着:我们这里是合伙人医疗机构。马克医生正在为其他病人诊断病情,你的个案将由我负责。首先我要对你的伤口进行一个简单的检查。
半个小时后,帕尔特医生简单汇报了她的情况:你的伤口发炎有些严重,其他的细胞也跟着被感染,所以你的痛感才会那么强烈。伤口会自动愈合,只要注意饮食与休息就可以。但是在养伤的期间,你体内被感染的细胞肯定会传来剧烈的痛感,伴随着伤口的感染,这一点我没有办法控制。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药物治疗作为一种辅助的方式,可以减轻你的痛感。
对此她表示忧心忡忡:药物治疗很容易上瘾,我以前做过专题采访,美国在滥用药物方面十分严重,我不希望像美国人那样上瘾。
他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款药物:这个就是阿尔林药物,是最近最新研发的德国药物。成瘾性要比市面上已经存在的药物要低很多,产生依赖性的患者比例也很低,比进口药物更为理想。售价不算很高,不过只有我这里才能售卖,其他药店是没有渠道的。
她接过药物,眼神里还有怀疑。
他信心十足地说着:这一瓶药物我送给你,你回去可以上网查询关于对它的一些报导。
《柳叶刀》杂志也调查过这款药物,基本上没有问题。我们是医生,我们不会怂恿病人服用成瘾性较高的药物。你要是信得过,大可以尝试着服用,先观察一段时间。
她似乎已经在考虑尝试的问题,他则面带笑容离开房间。
她可能还不知道,将来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考验正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