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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性骚扰案件的听证会

2022-01-26发布 5063字

在法庭上,金顿的妻子可以说是臭名远播,其信用也遭到大陪审团的努力质疑,诚信问题破产就是最大的失败。尽管如此,她仍然成了女权报刊杂志上的封面女英雄。称赞她为男性克星,在折磨男性的程度上惊人的严厉。她在女权主义组织的眼里无疑是一个英雄,对她充满了赞赏。法院对她则是充满了批判与质疑。两极化导致了舆论一边倒,拼命煽动金顿是连累妻子的窝囊男人,对一个死去不久的人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这种现象倒是很常见,女权组织以及相关的团体只有一个核心价值:男人就是一切的原罪。她们会把身边一切的不幸,孤独、痛苦、煎熬、无助以及失败全部归咎于男性对她们的压迫。她们仇视男性的逻辑就显得很容易理解。因此支持金顿妻子的绝大多数是女性,男性只会同情死去的金顿。他死得莫名其妙,死后还要受到女性群体的恶毒咒骂以及辱骂。不得不说,他见了上帝都不得安宁。

黑泽明在家里吃早餐,煎了点鸡蛋,一个早上他都沉默不语,他在坚忍着不与妻子聊天。因为一旦搭上话就肯定会聊昨天开庭审理的事情。他是一个专业的律师,哪些话题是不能触碰的,他很清楚。所以他在吃早餐的期间,一直在逗女儿玩,她也在陪女儿聊天,有什么话想要传递的,就会透过女儿的嘴巴互通消息。直到女儿要回房间写作业,朗诵《旧约》的内容。教会学校通常有这样的规矩,学生们不得不遵守,当然也会有反宗教,但就是很大概率被赶出学校罢了。就算是反宗教的孩子也不会轻易表达出来,他们假装信奉神明,假装虔诚,假装跪下祈祷。他们知道,神父喜欢冬天。

现在孩子回房间了,他们失去了传话者。气氛突然就变得很尴尬,她在努力寻找话题,他则完全没有寻找话题的倾向。其实他在等待她开口。

很快她也意识到他在等她上钩,她很生气,于是踢了他一脚,就在桌子底下,他觉得很痛,很激动地问着: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必须跟我聊天,否则我会一直踢你!”

“我们在打官司!聊天?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难道我们除了官司与法律之外就不能聊别的话题了?”她反问着。

他也反过来辩驳:难道我们除了法律与官司还有别的话题可聊?

两人顿时就变得沉默了,空气中出奇的安静,一只臭虫从厨房爬过都能听到它的爬行声。

“我们这样就不对了。是吧?”她问着。

他捂着嘴巴:我也觉得是这样。

她尝试着说:其实我们只是讨论案情,交流庭审上所发生的事情,问题也不大。

他接着说:只要没有涉及当事人的重要信息,那就无法构成妨碍司法公正。

她恍然大悟:因此我们不需要觉得内疚。

“嘿嘿嘿!你昨天在法院上的表现还挺优秀的,金顿的妻子你也能找到攻击的角度。你是如何做到的,我就很想知道。

她很淡定喝了一杯牛奶:我比你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你查不到的资料我却能查到;你没有想到的事情我能联想到。我比你专业已经不是一两天到事情了。

他很勉强的笑着,手握成拳头,在胸口处快速碰撞,差不多碰撞了两次。她的笑容凝固了,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刚才的手势是他自己发明的,等于是全球国际友好手势。

他若有所思的说着:你在与全人类为敌。

她反驳道:就算我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不能与我的当事人为敌,就是那么简单。

他不禁感到沮丧:你知道吗?其实我有点后悔与皇家检控署合作,至少不应该合作做这个案件。我们打官司无论谁胜谁负,到最后必然会引发不少的争吵。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也是,永远都不会改变。以前我们还没有孩子,现在不一样,我们有孩子了,她就在房间里写作业,朗诵《旧约》我不想因为官司的问题与你吵架,你明不明白?

她翘起二郎腿,眼睛往上翘,慢悠悠的说着: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你退出游戏,单方面解除与皇家检控署的合作关系,这样我们就不必是敌对关系。

他笑了笑,脸上却是一脸的颓败:为什么不是你单方面与你当事人解除委托呢?

她的眼神顿时就凌厉起来:我纵横法律界那么久,我从来没有试过半途而废。我不像你,为了公义可以出卖你的当事人;为了伸张正义甚至殴打法官,辱骂法庭,结果还不是连累了你的当事人。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可以做到;但是相反,我可以做到的事情你却可以做到,只不过你没有勇气去做。

他被气得不行,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不能发脾气,他气鼓鼓地说着:没错,你说得很对,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律师,但是我分得清是非黑白。接着他就很不愉快地拿着衣服离开了公寓。

她其实心里也不好过,内心倔强,好胜心又特别重,她有的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

黑泽明离开了家,转而找到了贝克姆,此时的他正在妻子的家中与女儿一起吃饭。他们吃饭期间出奇的安静,他吃面包抹果酱,她喝咖啡加糖浆,用牛奶混进燕麦片中,弄均匀了,再加点巧克力酱。这些是传统家庭的具体用餐配方,但是到了他们这里,一切都显得悄然无声,就像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刚好拼凑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着各自的食物,可能很亲切但是却表现得很陌生。

黑泽明看着他们在表演默剧,不禁联想到,他的女儿有朝一日也会长大,她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贝克姆的女儿那样,对亲人很冷漠很孤僻呢?他有的时候真的很疼爱女儿,可是他发现越是疼爱她就越是无法走近她,也不了解她。他跟女儿的相处模式有点奇怪,该亲密的时候选择了疏远,等到完全疏远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他担心的是自己和女儿的相处方式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很困惑呢?

吃完东西她一句话也不说就出去了。

他终于可以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像极一个喜剧评论家那样发表着疑问:怎么?你刚刚跟你的女儿在表演默剧啊?一句台词都没有,但是都在吃东西,动作是那样的熟练,熟练得令人心疼。

贝克姆简单的回答着: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吃东西,区别在于,我们还会聊天,还会挖苦对方,还会递糖浆过去给她,她也会帮我抹果酱在面包上

黑泽明带着细微嘲讽的意思:哇哦,她刚才也有帮你抹果酱,只不过没有情感交流,更加没有对白,所以我才说你们在演默剧。

“一切都变了,如果我没有遇到那样的事情,说不定我的日子会过得很幸福。”

“会过去的,慢慢来。”他安慰着当事人,并且提醒着:对了,这一次的上诉将会以听证会的形式召开,由于当时她控告你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几个证人,她能赢全靠社会舆论造势,她等于赢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妻子,她可以为你出庭作证。

他这下子就表现得很抗拒:不!我不会让她出庭作证。

黑泽明有点懵,好奇地问着:为什么呢?她如果能为你出庭作证,可以改变陪审团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她已经病得很严重,我不希望她来回折腾,她会很痛。”

“但是她是唯一的希望。”黑泽明提醒他,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那么努力撑到现在不就是希望恢复声誉?不能因为一点障碍就打消念头。你上诉成功,很多人都很期待你能讨回公道,你不能失败,这是面子问题,与生存没有关系。此时,他的女儿在外面偷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夜晚就跑去医院找了妈妈,一晚上她都为妈妈按摩、讲故事、表演歌剧,无非就是想哄病重的妈妈开心。但是妈妈似乎能看得出,她的乖女儿心事重重,并且有很多烦恼。她喝停了女儿的表演,让她坐过来。

她的声音依旧很虚弱: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当然没有。”

“你别骗我……妈妈已经没几天了。”

“爸爸他……是无辜的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了。”

“可是你说他的确性骚扰女下属。”

“没错,你居然还记得。”

“既然他的确做过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为什么他还要上诉,还想着让你出庭作证,为他恢复声誉?”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在门口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他真的会这样做吗?”

“不,他担心你承受太多的痛苦,不忍心让你太操劳。”

“我明白了。”

贝克姆的上诉案件终于在听证会召开。由于他是公众人物,因此审讯的形式不太一样,既是庭审的形式也是听证会的模式,双方都有代表律师,同样设置了大陪审团,法官。不过不用作开庭陈述,也不用结案陈词,只需要把过去的供词重新展现,让陪审团有足够的参考就可以了。哈索作为当事人,她可以提供的证人或者证物都是少之又少,她当时能赢其实就已经充满了议论的声音。因此在后来的日子里,她花了不少钱,收买媒体总编辑,尽量不再刊登当时的性骚扰案件,努力让大众的记忆逐渐褪去。然而对于高度关注这个案件的人来说,记忆一直都在,只不过没有刻意提起罢了。现在案件重新审讯,她再次陷入孤立无助的状态,不过她仍然信心十足,认为舆论造势可以再一次打垮他,她一点都不害怕。可能因为她很有信心,所以她找了一个名气不太够的小律师-小约翰。小约翰是毕业于林肯法律学院的实习律师,不仅是新手,而且经验不多,最重要的是,他为了拿到更多的案件资源,他故意把律师费用设定很低,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他必须在里面做事超过两年,每个律师都有一个收费标准,而他的收费标准低过其余的律师,因此他因为便宜经常拿到代理案件。方法是没错,只不过他严重扰乱了市场标准,在律师的行业里很遭鄙夷,认为他拉低了平均水平。

小约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认为法律既可以帮助人也能赚钱,况且他对金钱不太执着,他要的就是出庭的经验,其余的都不重要。

贝克姆再一次坐在被告栏里接受审讯,七年前他就坐在这个位置,同一个法庭,同一批陪审员(可能有点夸张,不一定全部相同)、同一个法官(七年前的法官其实已经去世,他认为一切都是与7年前是同一批司法人员)

为了避免存心捣乱的人进入,听审席上设置了诸多的限制。例如禁止女性进入,这个规定遭到很多女性同胞剧烈反对,然而没有太大的作用,她们的抗议声音可抵不过正义的呼声。

哈索还是老样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坐在证人栏里。

黑泽明一直在观察着哈索脸上表情的变化,他之前有观看过哈索在网络上的演讲视频,老实说,她作为女权主义的领袖,核心价值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奴役所有的男性,包括她的父亲。她认为一切罪恶与不幸的根源就在男性的身上,她的言辞不仅片面化而且还很极端,忽视了客观条件。他认为她眼神里的恐惧来得太突然,要知道她准备逃往外国之前就已经被抓捕回来,要是晚一步,说不定就找不到她人了。

小约翰:请问你与贝克姆是什么关系?

哈索:上司与下属。当时我刚刚从学院毕业,在电影公司实习,我被安排与他一起工作,我是他的私人助理,为他安排节目排演以及会议的时间分配。还有其他的一些很琐碎的工作都由我负责。

小约翰: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怎么样的?

哈索:斯文有礼、大方得体、为人幽默、温柔体贴。还很会暗示。

小约翰:在你们一起工作的期间,有没有发生过一些特别的事情呢?

哈索:我为他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开始故意与我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例如搂肩膀、搂我的腰。有的时候还故意在我面前说一些很下流的故事。本来我还以为他只是心情好才会控制不住他自己。但是很快我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他后来还经常让我去他的办公室,门关上,他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触摸我的胸部以及私处,我挣扎推开他,他就作出承诺:如果我听从他,他会让我在工作上获得很多的便利,还说要包养我,每个月给我很多钱。可能对于一个普通的女生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耻辱以及侮辱,我不能接受他的各种性暗示,可是我又不敢得罪他,我能否顺利通过实习,拿到毕业许可,还得靠他对我的实习期的一种评估。因此,我只能默默忍受他对我的性骚扰,各种色情挑逗,我不断告诉我自己,只要我坚忍着,熬到实习期结束,我就可以脱离苦海,摆脱他对我的性骚扰。我以为我能坚持下去,可是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把这些困扰告诉了身边的人,她们告诉我,不能逃避,要勇敢与他对抗。于是我选择了报警,在7年前,我坐在相同的位置上指证他。幸好,法律是公正的,最终还是把他绳之于法。我觉得很庆幸,让我觉得法律还是有希望的,它可以帮助我,帮我重拾信心。

小约翰:这件事对你日后的影响有多大?

哈索:从此以后,我找工作,很害怕遇到男性上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的眼睛会一直盯着我的身子看,尤其是丰满的胸部,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是我真的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我心理出了问题。所以后来我去找心理医生,接受了心理治疗。慢慢的,我才逐渐恢复正常的健康状态,消除了妄想与不应该存在的恐惧。不过这也是让我恐惧男性的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我知道这样想是很过分,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他真的颠覆了我对男性的一个整体形象与观感。

小约翰:当时你有想过原谅被告吗?毕竟你原谅他可以庭外和解。

哈索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犀利:绝对不会允许!是他害得我这辈子都有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让我逃离了婚姻,逃离了接近男性的欲望。他留给我的心理阴影是无法弥补的!激动过后,她竟然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小约翰丝毫不在意: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黑泽明说了句:奥斯卡最佳女主角非她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