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早上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连续吃了两个汉堡包,还喝了两大杯可乐,看得出他目前的状态还是很满足的,估计是昨天的庭审相当顺利,就连辩方律师也无法辩驳证人的供词。他觉得十拿九稳,一定没有问他。然而辛波丝卡弗却不这么认为,从一开始,她对这个案件就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始终有不寻常的地方,但是她也说不出来。
他高兴的不行,很快就发现了她冷漠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啦?”他问着。
“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至少以目前来说。”她反问。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你没看到我昨天的表现?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典范。”他在自吹自擂。
“你不觉得整个案件本来就很不合理吗?”
“哪里不合理了,我怎么没看出哪里不合理。”
她尝试着分析:一宗谋杀案,只有目击证人却没有尸体,而唯一的证人的供词却又相当矛盾。我甚至怀疑证人的存在也使本来就不合理的案件变得更加难以令人接受。
他觉得很有趣,做了个手势:你觉得有问题,请你指出问题的所在。
她压根就不用看着资料发言,估计已经对法庭上的供词熟记于心。
“首先,证人声称被告是首先击破了死者的脑袋,然后再利用利器刺穿死者的身体各处,致命伤是喉咙那一下,最后就是身体每个部位被刺穿。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呢?既然用了钝器打穿死者的脑袋,为什么还要割破他的喉咙?”
“说不定他心理变态呢?他都杀人了,你不能以常规的思维去推敲他的行为。”
“没错,他的思维的确不能用常规行为进行推敲,但是有必要那么费劲吗?割破喉咙的那一刀已经是相当致命,他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在其他部位补上几刀,任由鲜血淋漓,遍布现场,漏出破绽,留下对自己极其不利的现场证供。”
“他想泄愤,显而易见了吧?”
“想泄愤有很多种方法,肢解尸体,放血,慢慢折磨对方。但是他居然选择了最奇怪的方式?将尸体藏了起来,有人看到他杀人,却没有找到尸体,现场的血迹似乎是他故意留下来的。他既然那么聪明,懂得藏起尸体不让警方找到,为什么还会那么愚蠢,留下那么致命的证据呢?”
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皮肉在笑,但是内心却很是不屑:对了,你肯定有看过日本的《名侦探柯南》吧?
她点了点头:日本的动漫我都很喜欢。
他的手答在她的肩膀上,用最嘲讽的语气说出最平静的话:你那么喜欢推理,倒不如去做柯南漫画的故事写手吧,我相信你肯定会很受欢迎。
她向来喜欢推理,唯独这一次居然被无视,她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一个拳头挥了过去,铁拳砸在他的脸上,他发出一声惨叫,并不能生气。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女人是他自己说要娶回家的,除了忍着还能干嘛?
她跑回房间换衣服了,他朝着房间的方向喊着: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就算是生气了也要收拾干净才行,你可别借题发挥,趁机溜走。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陪你闹。”
他很心急地问着:那家里的事情怎么办?
她反问了一句:究竟你是我丈夫还是我的儿子,我提前当了母亲?
她故意气他,就是希望他乖乖留在家中,因为今天是格雷夫案件的审讯日子。
格雷夫在社会上算是有头有脸的商人,他不喜欢这个案件拖太久,会严重影响他的声誉,这就很符合她的心意,她刚好想着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漏出破绽。如果他们要小孩的计划没有阻碍,那么这一宗风化案将会是她当妈妈之前处理的最后一宗案件。她想拼尽全力,让法律界的同行大开眼界。
皇家中央刑事法庭
岚伽俐做了这个案件的检控官,他看过所有的资料,总觉得十拿九稳,这一次肯定没有问题。然而当他看到辛波斯卡弗坐在辩方律师的位置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希望顿时就破灭了……不,严格来说,只是破灭了一半,因为他觉得还有胜算。
珍妮特还担心辛波斯卡弗信心不足而不断鼓励她,直到陪审团的成员全部进来了,还有法官也一起出现,她这才感到惊讶。一宗强奸的案件竟然有9个陪审员是女性,其余三个是年轻的男性,而最重要的是,法官的人选竟然还是米歇尔·朱丽娅,一个成熟女人的标记。
她不禁抱怨着:这不是很显然的针对吗?一个案件女性的占比居然到了80%以上。完了完了,情况可不乐观。
辛波斯卡弗反过来安慰她:法庭可不是女权主义的地盘,就算全部是女人,也不能妄自改变案件的最终走向。
米歇尔·朱丽娅:检控官,你可以开始作开庭陈述。
岚伽俐: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这是一宗十分简单,没有必要深入研究的强奸案件。本案的受害者是一个16岁的未成年少女,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在酒吧独自玩耍,突然遇到被告的骚扰,可怜的受害者对陌生人毫无戒备之心,陪同他喝了很多酒,最终因为摄入过量的酒精而变得意识麻木,最后在被告的强行意识下,与其发生了性行为。由于案件发生的地点在酒店的房间里,并没有太多证人,因此本案的证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本案的受害者。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受害者托尼·伍斯诺出庭作证。
传说中的受害者终于出现了,她瘦削的身材很难想象照片中的人与她是同一个人,她精神恍惚,脸色苍白,欲哭无泪,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她在仁慈的上帝面前进行了严肃的宣誓: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向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供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岚伽俐:请问在案发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伍斯诺:那晚我约了同学在酒吧玩,可是她们迟迟没有出现,我就一个人坐在吧台的前面等。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她们出现,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很陌生的男人,不过他的样子看上去却很老实,他在打开话题,想撩我聊天,我当时觉得一个人在那里等待,其实也很无聊,看他也不像坏人,于是我就跟他聊了起来。
岚伽俐:你所说的那个男人,他是否在法庭上,你还能认得他不?
伍斯诺:认得。
岚伽俐:麻烦你指他出来。
伍斯诺指向格雷夫:就是他!那晚就是他一直在纠缠我。
岚伽俐:他除了纠缠你之外,还做了什么?
伍斯诺:他提出请我喝酒,我本来不想喝,我根本就不会喝酒,可是他执意要请,我说不过他,于是就喝了几杯,很快酒精发挥了作用,我的大脑顿时变得很不清醒,整个脑袋像炸开了锅似的,我的手脚不灵活,开始不听使唤,我觉得事情变得不妙,于是我让他送我回家,他却送我到酒店,我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被他拉进了酒店里,然后他就开始摸我,亲我,我试过挣脱他,可是我压根就使不上力气,我推不开他,他推倒我,压着我,在床上他的手游走在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我想逃走却无能为力……结果就这样……我被他强行性侵犯了!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岚伽俐还挺关心她:你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她抽泣着:我没事,我可以继续。
岚伽俐:你很肯定,你当时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与他发生性行为。
伍斯诺:是的。然而他却全然不顾我的反对。
岚伽俐:发生这件事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伍斯诺:伤心、恐惧、不知所措……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困扰……
岚伽俐:你不必感到困扰,有人犯了法,自然要受到处罚。我相信法律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裁决。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米歇尔·朱丽娅: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辛波斯卡弗站起来,眼神那是相当犀利,第一个问题就是:在案件发生之前,请问你是不是处女?
岚伽俐喊着: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的问题绝对与本案有很大的关系。
法官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也只能默默容忍。
辛波斯卡弗敦促证人回答问题。
伍斯诺:不是。
法庭里发出惊呼的声音,随后就是议论纷纷,低头接耳的动作。
辛波斯卡弗:原来你不是处女啊。案发那天晚上所发生的那些细节你还记得吗?我说的是,所有的细节。
伍斯诺:记得。那晚的事情我不可能忘记的。
辛波斯卡弗:你还记不记得那晚的衣着打扮?
伍斯诺沉默了。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证人穿上案发当天晚上所穿着的衣物、打扮。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的要求,根本就是荒谬至极!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只要证人穿上当晚的衣着打扮,整件事情自然就会一清二楚。
米歇尔··朱丽娅:两位律师,请跟我进入内阁商议。
法官走了进去,两位律师面无表情,不过岚伽俐却很烦躁,嘴里还在吸烟。
“总之我绝对反对证人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我可以向你保证,她换回当晚的衣服,你的想法就会变得不一样。”
法官眼看着这两人争执得异常激烈,只好退一步:这样吧,我同意辩方律师的要求,让证人穿回那晚的衣服。不过如果这件事对证人产生了不良的影响,你要负上责任。
辛波斯卡弗很勇敢地答应了。
伍斯诺换回了案发当晚的衣服,高跟鞋、低胸装、死亡眼影还有烟熏妆。她的内衣肩带都露出来了,还化了很浓的妆容,手里还有一个手提袋。她出现在法庭上,顿时引起男性的集体高潮:
“哇!不是吧?这也是未成年?”
“看上去就像舞女那样。”
辛波斯卡弗这下子已经十拿九稳:请问你当晚为什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伍斯诺:出来玩……就这样穿了。
辛波斯卡弗:你说我当事人逼你陪他喝酒,你喝了哪些酒?
伍斯诺:不记得了。
辛波斯卡弗:你不记得了?我来提醒你好不好?你一共喝了三十几杯金酒,纯度极高,你那晚所有酒水的账单全是我当事人支付的。
伍斯诺:既然是他逼我喝酒,当然是他支付账单。
辛波斯卡弗:你喝完酒以后,是不是你自己主动让我当事人送你去酒店?
伍斯诺:我不记得了。
辛波斯卡弗:刚才你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忘记,现在又不记得了?
伍斯诺:有一部分真的不记得了。
辛波斯卡弗:你们那晚有没有戴安全套?
伍斯诺:好像有吧。
辛波斯卡弗:安全套是谁拿出来的?
伍斯诺:我。
辛波斯卡弗:你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但是你却说是我当事人逼你与他发生性行为。
伍斯诺:我说了,我喝了很多酒,无法反抗。
辛波斯卡弗:是无法反抗还是不想反抗?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极其反感辩方律师的盘问方式!
米歇尔·朱丽娅: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伍斯诺:我不记得了。
辛波斯卡弗:在你们发生性行为之后,你是不是找我当事人索要8000美金?
伍斯诺:我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当然六神无主。我找他要钱无非是为了坐车回家。
辛波斯卡弗:你住哪里的?
伍斯诺:平度山。
辛波斯卡弗:案发的酒店就在新秀街道。距离平度山就三个公交站的时长。也不是很远,你为什么要8000美金?是不是因为我当事人与你发生性行为,你觉得他应该支付你8000美金?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认为辩方律师在性骚扰证人!
米歇尔·朱丽娅: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伍斯诺:不是。我想买点东西,找他要钱而已。
辛波斯卡弗:我当事人不肯给,只是给了2000美金,然后就走了。
伍斯诺没有说话。
辛波斯卡弗:案发之后,为什么你不是第一时间报警,而是隔了一天才选择报警?
伍斯诺:我说了!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完全不知所措!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报警的!
辛波斯卡弗:隔了一天,你还洗了个澡,卸了妆。我还真看不出你的心情能有多失落。还是说,我当事人只给了你2000美金,你觉得少了,越想越觉得不值得,于是就报警谎称我当事人强奸你!是不是?是不是?
岚伽俐:反对!
辛波斯卡弗:你口口声声指出,当晚是我当事人主动与你搭讪,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伍斯诺:在酒吧被搭讪是很常见的现象,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
辛波斯卡弗:你被陌生男人强奸,你的同学是否知道?
伍斯诺:暂时还不知道。
辛波斯卡弗:这不可能的。你如果当晚真的约了同学在酒吧碰面,你提前离开,他们碰不到你,不可能不关心你后来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她们不知道你的遭遇,还是那晚她们根本就不会出现。因为你没有约她们,你根本就是一个人在酒吧寻找猎物!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
米歇尔·朱丽娅:反对有效。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不是处女,你还记得第一次有性经验是什么时候吗?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辩方律师提出的问题完全与本案无关。
米歇尔·朱丽娅:反对有效。
岚伽俐坐了下来,顿时觉得很紧张,不停喝水。
辛波斯卡弗仔细观察着证人:看上去,你似乎没有伤痕。
伍斯诺:我只是被他强奸,并没有遭受暴力虐待。
辛波斯卡弗:是吗?没有暴力虐待。不好意思,看来我记错了。那么既然没有暴力虐待,当晚的酒店房间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我很难相信是他强奸你,而不是一宗两情相悦事件。
伍斯诺急得快要跳起来了:真的是他强奸了我!你要相信我!
辛波斯卡弗:既然是他强奸你,为什么你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呢?
伍斯诺:我当时有反抗的!
辛波斯卡弗:房间里就你们两个人,谁能证明你们不是在做爱?
岚伽俐:反对!我极其反对!法官大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一宗关于对少女遭到迫害的案件的庭审结束了,法院方面为了保护女孩,特意限制记者职业的人员进入法院参与旁听这一次的审讯,因此审讯的大致内容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公开的可能性。
辛波斯卡弗在所有人慢慢离开的时候,默默地低着头在收拾东西,一些刚刚打印出来的法律文件她捏在手里,本来她打算传上一份关于那个女孩堕胎的记录,继续攻击她的人格与形象。然而在最后一刻她却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做得那么绝。
或许是考虑到她将来也会有孩子,也会成为妈妈,说不定第一个孩子会是一个女孩,人皆有恻隐之心,唯独律师没有。她却打破了规律,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