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边城市公安局包括党委书记兼局长顾向阳都投入到案件侦办工作、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边城市人大办公室主任王国彬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从上午上班到快要吃中午饭的时候,除了在几份文件上签了几个名字、处理了一些琐事之外,他倒背着双手,就像一只拉磨的驴子一样,围着办公室一圈接着一圈的转,保洁人员本来打扫的铮明瓦亮的地板上留下了他一串串非常明显的脚印。
早晨上班之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是他的堂姐打来的。在电话里堂姐告诉他,昨天晚上的时候,马省长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这两天就回边城,让她把房子好好收拾一下,她要在房子里接待客人。所以表姐赶紧催着王国彬把放在马省长家里的东西赶快想办法转移出去,否则,老首长回来她没法儿交差。
接完堂姐的电话,王国彬开始着急起来,草草的吃了两口妻子精心准备的早餐,在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的事后便开着车出了家门,来到了除了几个保安之外空无一人的办公大楼。
坐在宽敞舒适的“老板椅”上,他先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呆愣了足足有五分钟后才木然的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刚点燃打火机但马上又松开了手,从嘴里拿出香烟看了看牌子,笑着摇摇头,把香烟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里,随后又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看了看,最后才重新把香烟叼在嘴里,点上火,闭上眼睛,将头倚靠在老板椅松软的后背上,悠闲的吸起烟来。
王国彬有一个习惯,就是平时口袋里装着两种烟。一种烟放在衣服的右口袋里,这是一包中档烟,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是大多数公务员普遍吸的烟。人多的时候或者是给同事发烟的时候,他就会把手伸进右边的口袋,一边吸烟一边和大家谈笑风生,没有一点突兀感,按照王国彬心里的想法这叫低调,特意的低调。也就是说,右口袋里装着的这包烟并不是他抽的,是拿来做样子的;人少的时候特别是给领导敬烟的时候,他就会把手伸进衣服左边的口袋,这个口袋里装着的烟最次也是一包软中华。平时在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他都是抽这种烟,虽然品尝不出中华烟和其他烟的根本区别在哪里,但他抽着心里舒服、安逸,觉得自己就配抽这种烟。再说了,像中华烟甚至比中华烟更高级的香烟他王国彬多得是,抽几年也抽不完,何必和那些穷公务员一样抽那种劣等烟?在王国彬的意识里,抽烟喝酒的档次决定着一个男人的地位,无论平时怎么样,没人的时候,王国彬喜欢这种高高在上、人上人的感觉。
只不过刚才的由于心神不定,脑子里乱糟糟的,掏错了口袋而已。
堂姐给他打电话说是马省长要回来,但具体什么时间回来却没有说。这两天到底是哪一天?王国彬心里没数。所以,在抽了两口烟之后,他马上睁开眼睛,拿起桌子上的座机话筒,他想给市委办公室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按照惯例,老省长如果要回边城,首先会给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打电话通报行程,领导也会马上安排办公室准备接待事宜。对待老领导,现任领导一般是不敢怠慢的,虽然一半是出于恭敬,一半是表于形式。
但拿起电话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把话筒放在了座机架上。市委办公室主任李昊泽是从省里空降来的人,是现任省委书记马凯龙的秘书。再有两年的时间马书记就要离休了,在走下神坛之前安排一下身边的人是官场上见怪不怪的事情。但听还在他王国彬在市政府当办公室主任时的朋友讲,刚来的这个李主任特别讲原则,平时不苟言笑,从来不与任何人有过密的来往,而且特别不好说话,只要他的手下做一点违背原则的事情,他都会看在眼里并马上纠正,无论是谁犯了错误、办错了事,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批评,原则性不是一般的强。
“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又没有什么交情,如果在现在常怀林被停职接受调查的特殊时期,作为他的办公室主任的自己冒然打听马省长回边城这件事,势必会引起他的警觉,不但打听不到消息,说不定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算了吧!”想到这里,王国彬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将头倚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想着心事。
无论日期在哪一天,近期马省长要回边城这时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临时放在他家里的那些东西必须马上搬走。所以,从早晨一上班到现在,王国彬发愁的就是这件事情。
之前的时候,马省长曾经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过问常怀林被停职接受调查的事情,并且告诉他,他一定会回来协调这件事,不能让“清白无辜”的常怀林受委屈。对于马晓华的这番话,王国彬深信不疑,作为跟随常怀林多年的他知道马晓华与常怀林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关系除了他王国彬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甚至包括现在的市委、市政府领导。
应该是五年前吧?马晓华最小的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在北京某部位任职的儿子要结婚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某一天,常怀林把王国彬叫到办公室跟他说了这件事,并让王国彬参谋一下送“点”什么礼物好。
在送礼物这件事上常怀林之所以如此重视,是因为当时的形势。当时的情况是,常怀林刚刚调任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一个月的时
间,而那段时间有传闻说省委准备将他调任省人大担任副主任,而现任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正是马晓华的朋友、中央党校学习期间的同学孙凤林。从市委副书记、市长到人大常委会主任,虽然从官职上来说有升无降,但常怀林心里明白,自己手里再也没有了实权,在整个边城,他再也找不到那种前呼后拥、说一不二的感觉了。所以,他想走,而且特别珍惜调省人大工作的机会。眼不见心不烦,早一点离开“遗弃”了他的这座城市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所以,他想找一下当时还在任上的马晓华,想跟他说说这件事,只要他马晓华帮他使把劲,调省人大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但是由于马晓华工作忙,常怀林一直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到借口去省里找马晓华。这次马晓华主动地给他打电话说起儿子结婚的事情,其用意不言而喻,但对于常怀林来讲,虽然破财是难免的,但也是一个接近马晓华的绝佳机会。所以,他很重视给马晓华儿子送结婚礼物这件事并且特意找来平时被他戏称为“送礼专家”的王国彬商量。
经过两个人的一番讨论,最后他们没有选择送钱,一是觉得按照常怀林和马晓华这种关系,送钱有些太俗,马晓华不一定接受;二是现在形势太紧,国家反腐倡廉的力度越来越大,如果贸然送钱,万一出点纰漏,不但会连累马晓华,甚至连他常怀林也逃不了干系。最后,他们在一大堆别人送给常怀林的礼品中选择了一方重达10公斤,由苏州一位玉雕大师精心雕刻的新疆和田玉摆件《吉祥如意》。这方和田玉精品是真正的新疆和田玉籽料,在和田玉资源日渐匮乏的今天,能找到这样一方质地优良、体型硕大的精品确属不易,而且是苏州名师雕刻,其价值自然不菲。
对于这方和田玉摆件,王国彬非常熟悉。他清楚地记得,在河畔别墅区建设尚在规划的时候,“12.11”杀人案被害人郝建成为了拿到项目的建材供应业务,请当时还是边城市市委副书记、市长和别墅区建设项目总指挥的常怀林吃饭。酒足饭饱之后,郝建成带着常怀林和随行的王国彬参观郝建成的建成大厦,在四楼的精品和田玉展厅里,常怀林看到了这个摆件,并且在这个摆件前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跟在身后的郝建成是什么人?当时就明白了常怀林的想法,当天晚上就给王国彬打电话,让他把这个摆件拿走送给了常怀林。拿到这件东西之后,常怀林如获至宝,并且第二天便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远在北京的一位收藏新疆和田玉的大专家,经过那位专家的鉴定,这方新疆和田玉摆件的价值一定在200万元人民币之上!
“连价值200多万元的礼品都敢要。他马晓华会眼看着常怀林有事儿不管不问吗?绝对不会!”想到这里,王国彬先是高兴地笑了笑,转而脸上又开始阴云密布:如果马晓华真的回边城,自己存放在他家里的东西就一定要转移出去,否则,不但他的堂姐不好说,就是自己在他老人家面前也无法解释。
想到这里,王国彬有些焦躁的站起身来,先是把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再次围着办公室转开了圈子。这时,一个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自己的手下、办公室副主任乔大山。
自从上次和乔大山谈了搬家的事情之后,王国彬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他,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在他的意识里,乔大山这个人就是一文弱书生,除了写一首好文章之外,与世无争,从来不与任何人争高低,特别是对他这个主任的安排,言听计从,从来不讨价还价,是他王国彬值得相信的人。
想到这里,王国彬暗暗地点点头,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乔大山办公室的电话:“乔主任,我是王国彬,你在忙什么呢?”
“哦,王主任呀,您好!”电话里传来了乔大山文弱的声音:“前几天秦副主任不是下去检查工作去了吗,昨天才回来,然后把一大堆调查资料交给了我,让我写一份调查报告交给马上就要到市里来检查工作的省人大法法工委的领导。怎么了王主任,您有事儿啊?有事尽管安排就是了!”
“哈哈哈哈,乔主任一直这么客气,我也没有啥事,就是今天上班到现在一直没有见到你,想看看你在干嘛。注意,不是检查工作,是同事之间的关心哦!”对着电话笑了笑,王国彬接着说道:“您忙吧,等忙完了或者写东西累了就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咱们聊聊天,你也数遍休息一下。同志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把身体养好怎么能好好工作?好了,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说到这里,王国彬顺手把话筒放到座机架上,然后脸上出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在听了自己刚才那番话之后,用不了五分钟的时间乔大山就会来他的办公室“报到”,这个人还是有些眼色的。
想到这里,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裤子的挂扣上取下钥匙,打开桌子上的抽屉,然后把一个颜色亮丽、质体油润的和田玉雕刻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锁上抽屉,若无其事的用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办公室的门。
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办公室门口便传来了三声轻轻的敲门声。王国彬笑着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然后声音响亮的对着门口应答道:“请进!”
这时,一脸微笑的乔大山推门走了进来。他走到王国彬面前,先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给王国彬递烟一边笑着说道:“这两天工作太忙了,也没有来得及向您汇报工作,请您见谅。王主任,您的电话就是及时雨啊,我刚才正累得不行了想休息一会儿,手刚离开电脑的键盘便接到了您的电话。过来和您聊一会儿,休息一下脑子,没有影响您的工作吧?”
“瞧你说的,是我把叫交过来的,哪来的影响工作之说?”伸手接过乔大山递过来的香烟,王国彬一边起身给乔大山倒水一边接着说道:“秦主任的调查报告写好了没有?我可提醒你,秦主任是我们人大整个办公楼写文笔最好的人,而且特别注重想上级汇报材料的质量,那种抠字眼的水平和标准整个人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下属写的材料要求特别严格,你可要认认真真的去写,小心到时候挨训。你应该知道,秦晓东主任训人是从来不给面子的。”
接过王国彬递过来的香烟,乔大山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主任提醒的对啊,对于秦主任的水平我是有所耳闻的,特别是她训人时的严厉程度,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我刚来人大上班的第一天就是给她老人家写一份材料,我小心翼翼的写了半天,几乎用尽了脑子里所有的藏货,可等我把材料交给她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便把材料还给了我,把我写的东西批的体无完肤,毫不留情。所以,之后每次给秦主任写东西,我的心里就没有踏实过,总担心挨骂。这不,为了她一份调查报告,我从昨天晚上加班忙到现在,已经修改了五、六次了,但还是担心有问题不敢交给她。”
说到这里,乔大山停下话题把头往王国彬面前凑了凑,然后小声说道:“王主任,要不我把文件发给您,您不帮我把把关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乔主任,你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听完乔大山的话,王国彬提笔安摆手一边摇头,然后接着说道:“在整个边城市人大常委会,谁不知道你乔主任是出了名的‘一支笔’?我虽然是你的领导,但是在写材料这方面我自愧不如,哪敢修改帮你的文章?别开玩笑,别开玩笑!”
话说到这里,王国彬突然一脸认真地看着乔大山问道:“乔主任,今天几号?”
看着王国彬愣了半天,不知所以然的乔大山习惯性的摸摸头,然后一脸不解的回答道:“今天几号?我一个办公室副主任难道还不知道今天几号吗?今天12号呀,怎么了王主任,今天这个日子对您来讲有什么特殊意义还是您有特殊的安排?”
冲着乔大山笑了笑,王国彬一脸神秘的说道:“不,今天这个日子对我来讲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除了工作太忙感觉有点累之外,没有任何感受。不过,对于你来讲就不一样了呀!”
“为什么?”听完王国彬的话,乔大山还是一头雾水,于是依然一脸迷茫的看着王国彬。
有些无奈的冲着乔大山摇摇头,王国彬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个档案盒,然后从档案盒里拿出几张纸放在乔大山面前:“这是我们人大全体工作人员的生日登记表,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张表还是你主张统计的,每到有的同志过生日的时候,咱们办公室都会发一条祝福的微信,这种人文关怀的方法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常主任在的时候还多次提出过表扬呢。你认真的看一下这张表,看看今天有那些同志过生日,别忘了发微信祝福一下!”
听完王国彬的话,乔大山如梦方醒,然后笑着对王国彬说道:“王主任,您真的太细心了,如果不是您提醒,我真的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谢谢!”
说完这番话,乔大山站起身来,先是特别江湖的冲着王国彬抱抱拳,然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到王国彬面前并亲自帮他点上火。
冲着乔大山笑了笑,王国彬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门前,先是伸着头往外看了看,然后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把刚才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一个和田玉雕件递到乔大山面前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从王国彬手里接过来认真看了看手里的雕件,乔大山抬头看看王国彬说道:“如果我你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件新疆和田玉雕件,雕的人物是观音。从外边上来看,这块和田玉质体油润,晶莹剔透,属于和田玉中的精品,而雕工就更没的说了,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乔大山把手中的雕件递到王国彬面前,然后问道:“王主任,您让我看它是什么意思?让我帮您鉴定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可是找错人了,我虽然喜欢珠宝玉石,但因经济实力有限没钱买这些东西,即便是在别人的感染下懂一点,但知道的也是皮毛,所以......”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收下吧,祝你生日快乐!”把乔大山伸过来的手往后推了推,王国彬一脸认真的看着乔大山说道。
“啊?您说什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敢当,不敢当!”听完王国彬的话,乔大山不由得一愣,然后一边摇头一边把手中的雕件放到王国彬面前说道:“我虽然不是太懂宝玉石,但是,从这件宝贝的外观来看就知道是一件精品,价值绝对不菲。这种好东西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富翁富豪们戴的,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国家公职人员哪戴的起这么昂贵的东西?王主任,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东西我不敢要!”
“哈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把乔大山推过来的东西重新推回到他的面前,王国彬一边笑一边说道:“你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一方精品和田玉雕件,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新疆和田玉,与其他的什么俄料、青海料有着本职的区别。这是一款观音,特别适合男士佩戴。男戴观音女戴佛嘛,商人戴上能发财,公职人员戴上能升官,寓意好啊!你现在过生日了,我也没有什么送的,就把这件东西送给您吧,祝你身体健康,仕途通达!”
“王主任,我......”
“好了,不说了,前几天咱们就在我这间办公室里还兄弟相称呢,今天就变得这么客气。快装起来,万一有人进来看着不好!”不等乔大山把话说完,王国彬便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雕件,隔着桌子放到乔大山的口袋里。
“哦,对了,您要是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前几天您说过的搬家的事情怎么没有动静了?什么时候搬呀?”勉为其难的摸了摸口袋,乔大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王国彬问道。
“我今天把你叫来就是说这件事的。来,你往前凑凑!”看看乔大山,王国彬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