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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初次接触

2021-06-30发布 5136字

在米歇尔的办公室里再次响起了《马太受难曲》

整个办公室乱成一团,杂物与书籍到处都是,药物全洒了一地,唱片CD倒是很整齐地摆放着。海伦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她所认识的米歇尔心理医生,是一个很有条理,生活很讲究的女人,但是眼前的事物却颠覆了她对以往的传统认知。

米歇尔在整理着地上的杂物,笑了笑:你来了?我的办公室有点乱,你先等我几分钟。虽然你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是海伦。怎么了?你与莫里亚不是已经说好,轮流使用身体吗?

海伦有些迟钝地回答着:她最近心情不好,不太想出来。

米歇尔哦了一声,接着又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该不会找我拿药吧?那些药有副作用的,你可别吃那么多。

海伦尴尬地笑了笑,简单地陈述了自己的来意:

“我最近接了一个官司,我的当事人被控谋杀,她被当场逮捕,有目击证人指证她,她跑不掉的;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所以我在想,她会不会有精神分裂呢?如果有,我得需要有一个精神科的专家去证明我的当事人有精神分裂。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你。”

米歇尔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张很陈旧的照片,她举高了照片,发出了感叹:“哇!很久的照片了,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了。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很专业,我很高兴你是这样认同我,可是,精神分裂是一种妄想症状,与蓄意谋杀几乎没有关联。她会杀人代表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用精神分裂做抗辩的理由不太靠谱。陪审团不会相信精神分裂会杀人。”

“如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每一个杀人犯杀了人之后都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更何况她还要在法庭上说出自己的犯罪经过,那更是不可能。她想躲避法律的制裁,当然要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装可怜,骗取同情嘛。”

“没错,一开始我也有相同的想法,她只不过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才会谎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她的眼神很真挚,不像在说谎。我身为她的辩护律师,当然要相信她。全世界都可以当她是疑犯,唯独我不可以!”

“虽然我也很敬佩你的律师精神,但是精神分裂不可能杀了人之后完全没有印象的,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法庭上说出违背良心的话。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

“精神分裂不可能,那么人格分裂呢?”

米歇尔愣住了,仿佛发现了好玩的事情那样,搂着海伦的肩膀:你要是跟我唠叨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海伦无法适应一下子变得玩世不恭的米歇尔,甩开了她的手:我看过现场警察的工作报告,他们当时是听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很嚣张地叫嚣着,她的声线很粗旷,极其暴力,最开始以为是一个中年男人是凶手。结果在制服她之后,才发现她是一个女人。从中年男子的感知到普通女性的转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不可能混淆,况且还是男女之间的转变的错觉,那就更不可能。而且她又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到了,万一她也有人格分裂呢?就像我之前那样,另外一个人格做了哪些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对自己杀人的事实一无所知。

米歇尔捏着下颚,苦苦思考着:这么看来,的确有可能是人格分裂。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得搞清楚,她到底分裂了一个怎么样的人格出来。

海伦给出了建议:我可以带你去拘留所见我的当事人。

米歇尔有些为难地说着:“你该不会忘记我们的国家目前正处于分裂状态吧?东区与西区不能随意出入,边境有警察在看守着呢,轻易越境,很容易被当成靶子。”

海伦的眼神很坚定:我有法律文件,可以自由出入边境;况且,我已经将你列为辩方的专家证人,你必须出现。

米歇尔停顿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籍,《马太受难曲》恰巧演奏到那句:主啊!求你怜悯我!

“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接这个官司来处理。恐怕是与人格分裂有关吧?”

“不!我只是想证明给莫里亚看,我也是一个律师!她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同样可以做到!我不比她弱!”

米歇尔冷笑着:还真是意义不明的证明!好吧,我跟你走一趟,不过我出庭作证可是收费的。

海伦拉着她的手,朝门口的位置走过去:等我拿到律师费了,肯定会给你报酬的。

她们坐车,从东区驶入西区的边境,一路上,东区的风景变化不大,但是到了西区之后,就变得异常热闹了。阳光充满了生命,照耀在大地之上。米歇尔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那样,伸出手试图触碰到阳光,感受着带来的温暖。窗外的风景变得自由与骚动,市民可以自由在街头上表达自己对政府的意见,包括高举“让约翰逊这个混蛋下台”的标识语;高举“让妇女获得更高的地位”之类的。小孩可以任意模仿总统说话时的手势以及语气,甚至还会留着与总统一样的发型。他们可以对着总统的肖像吐口水、骂脏话、甚至拿火烧它。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如此热闹的风景了,不禁看多了几眼,然后就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海伦一点也不觉得这种现象很新鲜,还很好奇地问了句:喂,这种现象经常会出现在西区里,早就见怪不怪了。那些家伙肆无忌惮,目无法纪,你该不会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待他们吧?

米歇尔撑着下颚,趴在窗口那里,痴痴地说着:你不明白了,东区压根就没有自由可言。我们想表达自己的意见,没错,的确可以表达,可是表达了也没有人可以看到;你的言论稍微过激一点,立马就会被传召到德国的警局里接受问话,无论你是开玩笑还是没有恶意,都得在牢里待三天。我呢,之前因为心情不好,在不适当的场合宣泄过,结果被抓了。这下子有了心理阴影,以后绝对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其实我很羡慕西区的市民,可以无拘无束、纯粹可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他们的笑容多灿烂。我不想做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只知道生活,不懂得发表意见,那样是不行的,在下一个时代到来的时候,我们还不能解开束缚,就不能跨进一个新的世代。

海伦这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挑了一些西区的老毛病:他们虽然自由,可是对政府的命令完全不当一回事。常常游行示威,发生了不少暴乱的现象,打死人,被警察局逮捕已经是日常都会发生的事情。治安也不安全,好好的一个犹太商店很容易被抢劫,尤其是那些黑人,打着反犹太人的口号到处抢劫,实际上他们连犹太人的缺点在哪里都说不出来,只不过是想让抢劫的嘴脸变得好看一些罢了。

在一阵的对话中,她们到了西区的拘留所。

西区的拘留所相对来说还算自由,嫌疑犯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还能吸烟、赌钱,只需要在指定的时间里回到自己的位置就行。因为在拘留所里的全是疑犯,还没定罪,一旦在里面受到了环境恶劣所带来的心理负担,他们就会抗议,打着人权的幌子要求得到更好的环境。因此在最自由的时间里,拘留所的疑犯还能穿着自己的衣服,还能保留剃胡子的权利呢。

米歇尔在见过拘留所里的种种自由现象之后,不禁感叹着:自由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离谱了。

她们很安静地坐着,米歇尔还特意叮嘱了海伦:待会的谈话中,你千万别轻易搭话,不然我可以拒绝与你合作!

查莉·比利出来了,海伦刚要称呼她的名字,她却伸出手表示抗议:别喊我的姓。

米歇尔好奇地盯了一眼她的档案:马太?那可是犹太人的姓氏。

查莉不屑一顾地抗议着:我可不认为这样,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犹太人。

米歇尔问着:你是否相信弥赛亚的存在呢?

查莉表示很轻松地回答着:我相信,可是不代表我承认自己是犹太人的身份。

米歇尔小声地在海伦的耳边嘀咕着:拒绝承认自己与生俱来的种族,是一种很极端的固执性格,这下棘手多了。

查莉对眼前的陌生女人很是不满:她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海伦赶紧介绍了一遍:米歇尔医生是心理、精神科方面的权威专家,她将会为你出庭作证。

查莉这下变得很激动:你认为我有精神病?!是吗?你真的觉得我疯了?!我不需要你啊!我不需要一个不信任我的律师!

她们俩个都没有回答问题,查莉稍微收敛了一点,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很抱歉,最近的情绪总是失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关押在这个环境里吧,让我很受困扰,我只是想着能够快点出去!

海伦语重心长地说着:如果你想尽快离开眼前的环境,你就得与我合作。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杀人,但是却有很多人亲眼看到你如何一刀一刀地杀害那个男人!你跑不掉的!除非利用精神病来作为抗辩的理由!否则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查莉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没有杀人!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呢?

海伦很绝望地说了一遍:我相信你没用!你得让陪审团与法官相信你才行!

查莉慢慢接受了海伦所说的那些方法,问了句:你想怎么样呢?

米歇尔抢着回答:我可以先为你做一份精神鉴定,接下来我们的谈话将会涉及你的个人信息,你必须要回答我的所有问题;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某些比较尖锐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站在精神科医生的角度,我还是希望你回答。

“我要是不想回答,我当然不会回答。不过没关系,你问吧。”

“请问你会不会经常出现情绪失控、心情烦躁、容易沮丧、突然产生悲观的情况呢?”

“有的时候会有,但是愤怒是经历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才会产生。沮丧倒是突然发生,毫无预兆。”

“你所指的不太愉快的事情是哪些?”

查莉在米歇尔的耳边说了3-4分钟的话,估计是私隐问题了。

米歇尔倒是可以理解:难怪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你是否有暴力倾向?

查莉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主张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哪怕是面对着我超级讨厌的人,我也没有想过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你的家人呢?他们有没有热衷于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我是独生女,如果说非要找出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我的父亲了。”

“他在哪里呢?我们是否可以联系到他?”

“他死了。”

“噢……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不遗憾。像他那种人,总是那么冲动,常常出入于各种牢房,布达拉美宫的每一个州的牢房,我估计他已经全部尝试过。”

“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个惯犯?”

“通俗来说,是擅长于惹事生非的男人。他很冲动,别人说他两句,他就要冲上去,拿着水果刀往对方的腹部位置捅下去。每次幸运的时候,那个人没死,只是重伤,他也要坐牢几个月。在我小时候的回忆里,他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准备坐牢中。有这样的父亲,我没有学坏,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恨他吧,不可以,他始终是我父亲,可是我恨他没有陪我成长;不恨他呢,其实也很想念他,最起码像他这种性格,他一定可以保护我,好歹不让我受到欺负。不过那些始终是后话了,人死了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生前也没有什么东西留给我,就留了个钢琴,可能他希望我做个音乐家吧,可惜我还没做到他就死了。说起来也是一种遗憾。”

说着说着,查莉竟然还有些伤感。

“他死的时候多少岁?”

“都中年了,你说呢?”

海伦幽幽地说了句:声音符合。

查莉突然问了句海伦:你看起来很小,而且你很有修养。

海伦不知道为什么就迸出了这么一句:我其实还没满19岁。

查莉不禁感叹着:小小年纪就做到了律师的职位,你的父母肯定以你为傲!还有你的兄弟姐妹。

海伦接茬了:其实我也是独生女……勉强算是吧,不过我还有七个天主教的表妹。

查莉不禁笑了:七个那么多?你肯定不会孤独了。

米歇尔决定重新夺回话题的主导权: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是不是脑海里一直想念着你的父亲?

查莉点了点头:当然。幻想只是幻想罢了,人都死了,怎么还可能保护你呢。要不然我也不会常常被人欺负。

米歇尔好奇地问着:你有时候会不记得自己做了哪些事情吗?

查莉承认了:偶尔会有吧,人的脑袋总会出问题,就像电脑主机故障了一样。

米歇尔作了短暂的思考,其实这时候她已经在想办法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按道理来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不可能孤零零的,你那么漂亮,肯定有男生追求你的,对吧?”

“当然,我可不是那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怪胎。我有一个男朋友,不过他在东区生活,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米歇尔露出尴尬的笑容:你还挺爱你男朋友的。

查莉说了句:我挺想念他的,你们帮我通知他吧,说不定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出事了。

海伦说了句:我们会帮你联系他的。

查莉很满意地笑了笑:谢谢你们。我今天累了,你们走吧。

她们离开了拘留所,行走在一条很高的阶梯上,她们在往下走。

“从刚才的谈话得知,她父亲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伤人的手法与案件中的死者情况有些类似;现场的警察也听到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她又渴望父亲的保护……会不会……”

“不排除她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格就是她的父亲。但是在还没有完全确定她分裂出来的人格从属之前,我不能使用催眠的治疗方法。”

“那么该如何证实呢?”

“找她男朋友吧,只有从她身边的人套取情报,才能确定我们的推断。”

“所以……到时候要在法庭上呼唤她体内的另外一个人格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你就没有必要找我做这个案件的专家证人了,白费心机!”

“那倒是。不过陪审团可能会当我的当事人是一个幽灵附身的神经病!”

“有了权威专家的解释,他们会接受她的行为。”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你先回去查找她男朋友的资料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为什么?”

“大律师!你是西区的合法居民!我是东区的,我不能逗留太久,还不回去,难道等着被逮捕?”

米歇尔加快了脚步往阶梯下跑,海伦扯着嗓子喊: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