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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法庭上的宣言

2021-04-25发布 5715字

天气变得很阴沉,洛丽在家里研究黑泽明的案件,她查找了相当多的案例,这些案件的最早来源多半是英国、美国、德国。他们的司法系统是海洋系法律,具有统一性,当然布达拉美宫的司法也是一样。目前来说,司法暂时没有法律漏洞,偶尔会有,但是很快就会修复;再次出现漏洞,就继续修补出现漏洞的地方。司法改革与改进向来是持续进行的。但是近些年来,呼吁司法改革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司法独立的价值是否大于法律,司法管控,相互制衡的政治观点是否能持续下去仍然是一个很大的疑问。很大一部分的知识分子就这个问题发表了多篇论文,关于改革的声音浪潮不断地冲击着司法机关,当舆论一边倒的时候就是改革的最好时机。然而司法人员则表示,不允许出现改革等字眼,只能出现“完善”、“促进”、“改良”也行。在一定的程度上,司法机关同时也控制了新闻自由与出版自由,只要出现了改革的字眼,任何的刊物都不能出版。违反言论自由与出版自由的信仰方面,立法会则表示特殊时期可以作特殊处理。

她发现这些案例最后都能成功上诉的主要因素是找到了足够多的疑点,又或者出现了一个疑似真正凶手的人选,最后案件才不了了之。被告也随之无罪释放,但是这种案例出现的概率是极少数。就拿2008年的司法判决来说,7000宗这样的案例里,就只有800多宗案件可以成功上诉。其余的,要么死在牢狱里,要么在后来的岁月里找到了真正的凶手。无辜入狱的被告获得了国家的赔偿以及提前释放。但是这种处理方式并不能完全掩盖无辜受难者的那种心酸与无奈,他们被囚困超过10年,早已与外面的世界脱节,就算拿到了赔偿,以后的生活同样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她快速分析过从英国分享过来的案例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与其找到非常渺茫的目击证人,还不如找到合理的疑点来得干脆快捷。她又重新分析了一遍该案件的所有细节,她发现很难找疑点,但是又感觉还有机会找到。此时,她接到了电话,是柏妮的来电。

她第一时间赶到了拘留所,与柏妮在那里会面。

她很着急地问着: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目击证人?

柏妮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档案:这一份就是那个司机的个人档案,我需要花点时间研究。

她好奇地问着:为什么?

柏妮很不情愿地表示:司机不肯合作,我得想个办法说服他。还有,我必须确定,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当天所看到的。

她们俩推开审讯室,齐齐走了进去,柏妮出示照片:你当晚看到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

黑泽明两眼放大,惊讶不已:没错!就是他!我那晚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她不愿意多作解释,只是说着:他现在不肯合作,我需要时间劝服他才行。

黑泽明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找到证明我清白的证人就没有问题了。这个案件有希望了!

洛丽倒是没有那么开心,她总觉得有些事情是不对劲的,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着:如果他愿意出庭作证,你让他第一时间联系我,我需要与他单独谈话,以免发生意外。她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柏妮,随后就离开了。

躲在暗角处的珍妮特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有希望?不!我不是上帝!我可不会给你希望!等待你的将会是更深的绝望!

第二天就是1948案件的第三次公开审讯。

由于控方的证人已经传召完毕,接下来就该轮到辩方的流程,但是辩方最重要的目击证人还没有答应出庭作证,洛丽只好主张让黑泽明率先出庭作证,为自己辩护,尽量把案件押后审讯,或者拖延司法时间,直到证人同意出庭作证为止。

丽塔·赛德尔:检察官,是否还有其他的证人需要传召?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控方暂时没有更多的证人。

丽塔·赛德尔: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洛丽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本案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盲区,就是在案发现场的室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整个房子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来历不明的指纹,浴缸里的血迹,沾有血液的领带,看似感情危机带来的谋杀是否真的就像表面现象那么简单呢?如果要搞清楚心中的疑问,我们只有从当事人的口中得知该案件的细节。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被告赫柏特·黑泽明出庭作证。”

丽塔·赛德尔:本席同意。

黑泽明换了平时的衬衫,套上黑色的衣服,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在拒绝庭警的带领下,独自进入了证人栏里,还不用等书记员,他就一边手按压在《圣经》的上面,庄严、严肃地宣誓着: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洛丽:请问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黑泽明:前度男女朋友的关系。

洛丽: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黑泽明:在我被怀疑感染埃博拉病毒强行住进了隔离医院一段时间之后,我出去找她,期间我与她根本就没有联系过,但是我找到了她家的地址,在客厅的位置我发现了她与另外一个女生的婚纱照,后来她也坦诚,她与一个女生结婚了,在美国,就在美国的教堂里宣誓,一对同性恋的婚姻在美国被宣称为合法……当然,在我们的国家也属于合法……现在想想……还真的不可思议

洛丽:你们会分手,是因为你的女朋友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女同性恋,还结了婚?

黑泽明:要不然呢?你觉得我会介入一段法律承认的同性恋婚姻?

洛丽:但是,死者怀上了你的孩子,她算不算出轨呢?

黑泽明:当然不算。

洛丽: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为什么她还会与你发生性关系?难道你们喜欢用身体接触的方式来表达美好的观感以及某种怀念?

黑泽明:说起来可能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愿意与我发生关系,只不过是想弥补对我的那种内疚感以及愧疚的行为,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居然答应了她的要求……

洛丽:这可是赤裸裸的出轨。

黑泽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完全是。因为我们玩的是多人运动。

洛丽:噢,我纠正一下,是当着妻子玩多人运动?嗯……这样理解就容易多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死者怀上了你的孩子?

黑泽明:她死了之后,我被当成凶手抓了回来,然后被起诉,在法庭的文件里,我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当了父亲。

洛丽:死者从来没有向你提及过,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黑泽明: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了!

洛丽:为什么你会与死者一起出现在诊所里?那里可是堕胎的地方。

黑泽明:那天我打电话找她,是她告诉我她在小诊所里,于是我就去找她,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哭哭啼啼,医生说她想堕胎,但是身体状况很不理想,不适合堕胎。当时我才明白她已经怀孕,但是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问了她,她不肯说,我不想逼她,所以就没有追问下去。

洛丽:她可是你的前任女朋友,她怀孕了,你不会好奇?

黑泽明:如果我有想过孩子是我的,我肯定会好奇,甚至会很怀疑;可是我跟她分开太久,就发生了一次性行为,我没有意识到孩子是我的。

洛丽:请问在案发当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的家里呢?

黑泽明:老实说,那天晚上,我没有想过要去找她,但是在当时,我本来就已经惹上了官司,心情很差,整个人都很沮丧,无法集中精神。而死者又怀孕了,计划堕胎,身体又不舒服,心情还很低落,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会做傻事,我就想去找她,就当是开解她也好,照顾她也行,总之我觉得她当前很需要关怀与陪伴,所以我去找她。结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浴缸旁边,手腕还流着鲜血!她在割脉,在自我伤害!我连忙制止她,她反抗,我用了同样的方法对抗她,最终她放弃了抵抗。当时情况危急,我找不到纱布,只好用了自己的领带为她包扎伤口。

洛丽:你的意思是,领带是你为死者包扎伤口的时候留下的血迹与指纹。

黑泽明:是的。

洛丽:可是凶案现场到处都是你的指纹,你如何解释?

黑泽明:我帮她处理了伤口,可是她还没从哀伤的状态中走出来,我担心她会旧病复发,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我留在那里,陪了她一阵子,在这期间,我喝了酒,吃了点东西,还顺便帮她收拾房子,客厅实在太凌乱了。

洛丽喊停:你确定你曾经收拾过房子?

黑泽明:当然!整个房子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洛丽从桌子上拿出十几张照片:这些照片是从现场拍摄到的,里面的情景在显示一个不争的事实:房子一片紊乱。

黑泽明: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离开的时候,房子已经收拾干净,第16张照片里的玫瑰花是我带进去的,我还把花插在花瓶里。

洛丽:原来这个还真的是花瓶……请问你离开的时候是几点钟?

黑泽明:21:40.

洛丽: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黑泽明:本来有,楼下的保安,也就是管理员可以证明。可是我离开的时候,他恰巧喝了很多酒,睡着了。

洛丽: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在21:40之后还在其他的地方出现过呢?

黑泽明:我离开之后就直接回家了。没有人可以证明。

洛丽:换言之,你离开的时候,死者还是活着的?

黑泽明:是的。

洛丽:你很肯定,当死者遇害之后,你才知道孩子的经手人是你自己。

黑泽明:是的。

洛丽:死者是否向你提出过经济上的要求?或者要求与你结婚之类的……

黑泽明:没有!她一个要求也没有提出过。

洛丽:你不知道孩子的经手人是谁,因此死者怀孕了,你并没有感到困扰?

黑泽明:当然不会。

洛丽:你很肯定,当晚你没有伤害过死者?

黑泽明:是的。

洛丽:你离开现场之后,没有再回去?

黑泽明:没有。

洛丽:你有没有想过与死者复合,当你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之后。

黑泽明:我不知道。

洛丽:你在法庭宣誓过,你不能说谎!

黑泽明: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没有虚构成分。

洛丽:你现在对着陪审员宣布,你没有杀人!

黑泽明: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洛丽: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在敦促检控方盘问证人。

辛波斯卡弗的手趴在一块木板上:请问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

洛丽很明显感觉到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但是她不想喊反对,因为她感觉不到引导的前奏,更像是普通问答。

黑泽明:是的,我有了一个温柔可人、独立自强、信心满满又富有同情心的女朋友。如果这里不是法庭,我可以说出更多的形容词来赞赏她!

辛波斯卡弗:死者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黑泽明:是的。

辛波斯卡弗:你爱不爱你以前的女朋友?

黑泽明:爱。

辛波斯卡弗:你爱不爱现在的女朋友?

黑泽明:爱。

辛波斯卡弗:如果两个女人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黑泽明:当然是现在的女朋友。

辛波斯卡弗:你不选以前的女朋友是因为……她结了婚?

黑泽明:不!那是不一样的!就算她没有结婚,我也不可能选择她。她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记忆,一种经历,剩余的只能是回忆与怀念,没有人喜欢改变,但是改变到来的时候又会显得猝不及防。一个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意义,她已经属于一种逝去的含义,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真正要共度余生的反而是现在的女朋友。她总能给我想要的感觉,与她一起生活才是常态,我的生活里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声音,有关于她的记忆全部都锁在我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辛波斯卡弗:但是你看到她婚姻几乎要失败,楚楚可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与她重新在一起?

黑泽明:我说了,没有人喜欢改变,我也不例外。就算我瞒着女朋友与她见面,与她单独聊天,哪怕相处得很开心,但是我的脑海里始终在想着她,想起的的确是她的脸容。

辛波斯卡弗:你从来没有想过对死者负责?还是说你对待每一段感情都是不上心?逢场作戏?花花公子?从来没有想过婚姻的问题?

黑泽明:婚姻是很严肃的问题,如果非要我选择,我就选择现在的女朋友啊!如果我这一次可以无罪释放!我会兑现诺言的!

辛波斯卡弗:死者那么漂亮,又那么性感!难道你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黑泽明:再漂亮也没用,我的心思不在她那里。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对她没有想法,为什么你要隐瞒女朋友与她偷偷来往?光明正大来往不好吗?

法官稍微有点意见:检控官!请你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我们目前正在审讯案件,你的问题似乎脱离中心范畴了。

辛波斯卡弗那双眼睛其实已经饱含泪水,但是很快就抹掉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着,自我调整着:当你得悉死者即将婚姻破裂的时候,你是否对死者仍然抱有幻想?例如可以复合之类的,又或者重新想占有她?

黑泽明:我刚刚已经回答你了!那是不可能的想法!

辛波斯卡弗:是你觉得不可能,还是死者觉得不可能?还是死者不愿意与你复合,当你提出要复合的时候。

黑泽明:我没有向她提出过复合的要求!

辛波斯卡弗:死者割脉,房子里有纸巾、有消毒水、有棉球、你统统不用?你偏要用你衬衫上的领带?你难道不知道随便包扎很容易感染细菌的?你到底有没有学过伤口处理的方案?

黑泽明:你所说的那些我都很清楚,但是!但是!我当时根本没有找到那些东西!那个房子里的摆设我不熟悉,找起来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伤口处理不能拖太久!我只知道这一点!

辛波斯卡弗:你喜欢用领带来包扎伤口,但是凑巧!勒死死者的凶器偏偏就是领带!凑巧!上面有你的指纹!凑巧!整个房子只找到你与死者的指纹!凑巧!死者怀上的是你的孩子!凑巧!又有人可以证明,你曾经与死者一起前往堕胎的诊所!凑巧!你无法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据!凑巧!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离开公寓的时间!七个凑巧凑在一起那就不叫凑巧!叫做有计划!难道真的有那么多的凑巧吗?你是不是很憎恨死者?

黑泽明:没有!

辛波斯卡弗:死者怀孕,对你提出种种要求,但是你无法完全满足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的举动令你不胜其扰!你更担心这件事会让你的女朋友知道,因此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而死者又对你苦苦相逼!你对死者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你就很有计划地将她谋杀!想着一了百了!

黑泽明:没有!

辛波斯卡弗:你根本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对死者负责!更加讨厌她妨碍你现在的生活!

洛丽:反对!法官大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疑问。

法官再次提醒:辩方律师,你可以继续传召下一位证人。

洛丽:法官大人,由于本案还有一位关键证人还没有找到,因此辩方现正式申请将案件押后审讯。

丽塔·赛德尔:检控官,你如何看待辩方的申请押后审讯要求呢?

辛波斯卡弗:谋杀是很严重的罪行,当然要在毫无疑点的情况下才能罪名成立。既然辩方还有证人需要时间准备,控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丽塔·赛德尔:本席现在正式宣判,案件押后两天再进行审讯。

法庭上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辛波斯卡弗后面的七个律师在窃窃私语讨论着某个不能公开的话题。

她觉得无所谓,她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她,她只知道,她对他有信心,她认为他没有杀人,但是如果再找不到证人,他的情况就不一定如想象中的那么乐观了。所以,一如既往遇到要求将案件押后审讯的她通常都会大喊反对,这一次她却表现得无所谓。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不能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