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下了重手的欧阳翌意外扯烂了白清秋肩膀上的衣服,一道很浅的剑伤疤痕映入了欧阳翌的眼帘。
那个伤疤很窄,窄到似乎让人能忽略掉当初长剑刺入时候的疼痛,颜色很浅,浅到似乎是年头久远,已经被主人遗忘了一般。
但是,欧阳翌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晚上之后,是冷傲天第一次用酒把自己灌得烂醉,第一次把自己扔在白濠洞穴深处,撒着酒疯逼着欧阳翌现身与自己立誓,所以那一剑就是冷傲天失手刺入白清秋骨血的地方。
然而,只有欧阳翌知道,那一剑白清秋挡下了,却深深的刺进了冷傲天的心窝。
“看完了吗?”白清秋面无表情的对欧阳翌问道。
欧阳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的寒暄了几句,就逃也一般的跑了。
通了!这一下就什么都通了,但欧阳翌的心却冷了,昔日的兄弟,当年答应过冷傲天的事情,如今却什么都错位了,要他亲手毁去风满楼,他眼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白清秋,欧阳翌自认做不到,想来泉下的冷傲天也不会答应。
所以在庞秀躺在床上的第二个晚上,欧阳翌约见冷冰和小佟在竹林里见面,他先是对二人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随后竟第一次对冷冰阻止道:“冰儿,算了吧!”
“什么?”冷冰和小佟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欧阳翌还是那副慈爱的模样解释道:“其实冷家的仇已经报了,至于名声,怕是再过上几年,这江湖上都不会有人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冷冰委屈的几乎就是带着哭腔,而小佟目光中也带着几分火光问道:“师父,什么叫仇已经报了?当年是风连天颠倒是非,害得冷家一家家破人亡,还有那个早死的痨病鬼白清秋,真是便宜......”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小佟的话,紧接着小佟的嘴角就淌下了鲜血,说实话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冷冰都被这一耳光给抽得愣了半晌,直到小佟捂着脸跪在地上,他才磕磕巴巴的对欧阳翌问道:“师父,您这,这是?”
“他没有资格骂白清秋!”欧阳翌看着小佟,带着愤意说了这样一句话,就转身看着冷冰问道:“你的双云玉佩可还在?”
显然,冷冰没想到欧阳翌会问这个,于是只好喃喃的猜测道:“应该在庞秀那里吧?”
“你想利用祁棋?”欧阳翌一语中的,不等冷冰解释就直接出言点破道:“你们谁都动不了风潇素了,他不会让你动他的,没保护好风潇羽和风景,他一定很内疚”。
知道冷冰和小佟都听不懂,所以欧阳翌叹了一口气直接道:“庞秀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你们不知道吗?既然祁棋到现在也没有找过你,那双云玉佩多半是惹祸了。
当年双云玉佩是为了救白清秋才出手,后来傲天把他放到我这里,是希望我他日能在白清秋的手下救出云家遗孤,可惜我去晚了,只知道白清秋躺在床上昏睡了三个月,风连天趁机血洗了大半个云家。”
欧阳翌转头看着小佟,目光中带着疼惜般道:“你也站起来吧,记得,白清秋其实不是一个恶人,他只是为人太好义气,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有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就选择了逃避。
到后来,逃无可逃的时候,还是选择了守住秘密,哪怕自己为自己办一个风光的葬礼,而后在预知到危险以后,他不怕身份暴露站出来,所以,我刚说算了吧,风连天早就死了,不然冰儿,你回想一下风潇素的左手剑”。
说起通透来,冷冰自然比庞秀好很多,是而欧阳翌话音未落,他就想到了端倪,并且确认道:“你是说,现在的风连天其实,是白清秋?”
“不对!白清秋怎么会纵容风潇素在风潇羽死后屠杀云家人呢?云丘易就算是站在冷爷这一边,可毕竟于他有恩啊”嘴角还挂着血的小佟质疑道。
“为了保护云梦瑶,也为了地宫图,我之前也想不通风连天为何会丝毫都不阻止风潇素,但他是白清秋就对了,云家所处的位置,是傲天最可能藏地宫图的地方”欧阳翌说道。
冷冰愤然道:“又是为了地宫图,当年爹将它藏了起来,无非就是害怕惹出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可最后呢?身败名裂,还是什么都没阻止得了!”
“师父,您为什么那么肯定他是白清秋呢?当年白清秋在风满楼住了那么久,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难得小佟还清醒的发问道。
“因为他锁骨下有一处贯穿的剑伤,那是傲宸被杀的那个晚上,傲天刺上去的,确切的说这一剑是刺向风连天喉咙的,但被白清秋挡下了,白清秋要比风连天高些许,我今天去试探他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欧阳翌解释道。
冷冰和小佟对视了一眼,都看向了欧阳翌,这么多年他们始终觉得白清秋是个小人,但欧阳翌却一直在此处和他们持有不同的观点。
可以前白清秋是一个死人,针对这个他们从来不做争论,况且欧阳翌早已淡泊名利隐退江湖,要不是为了与冷傲天白濠洞里立誓,他此生都不会再踏足江湖。
当然,就因为如此欧阳翌更不曾想过要左右冷冰兄妹对白清秋这个人的想法,甚至是与白清秋有着至亲关系的小佟。
“既然仇已经报了,那张图在哪里就不重要了,冰儿,收手吧,否则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欧阳翌又对冷冰劝道,语毕还不忘记抬起手在冷冰的肩头拍了拍。
只是,这样对冷冰来说公平吗?
显然冷冰不会同意,他脑海里第一次冒出了忤逆欧阳翌的想法,眼圈红红道:“师父,冷家的名声我可以不要了,但要说当年的事情,他白清秋就没有份吗?我爹最终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千瀑峰外您问过的,他承认了的,我当时就站在您身边,我眼睁睁的看着您扔下了手里的剑,我那时候劝过自己,您只是想给他一次机会,您只是看他身负重伤不愿意欺凌弱小,我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说服自己忘了那一幕!
我又用了多少心血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您不是冷家人,说到底您也不姓冷,您退了步还可以姓欧阳!但是我做不到!”
说到后面,冷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吼叫,要不是这片竹林足够大,位置又足够隐蔽,怕是要给庞家的人都尽数吸引了过来。
“冰哥”小佟走过来小声的唤了一声,又抬头看向了欧阳翌,十分谨慎的问道:“师父,这件事情,要不,就还是让冰哥自己决定吧?”
欧阳翌摇了摇头,果决的回应道:“都够了!冰儿,你跪下”。
冷冰一惊,双膝一弯直接跪倒在地,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是说了怎样混账的话,欧阳翌对冷家兄妹恩情重如泰山,冷冰觉得几辈子都报不完。
“好了,你现在给我叩三个头”欧阳翌满脸平静道。
冷冰不明所以,还是和以往一样照着欧阳翌的话做,对着他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刚要开口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说点什么,不想欧阳翌却忽然开口道:“站起来吧!”
冷冰领命站起身,却没想到这时候欧阳翌从腰间拿出了一柄匕首,扯起衣角“嘶啦”一声,一片白色的纱布转瞬就飘在了他和小佟眼前。
“师父!”冷冰和小佟异口同声喊道。
然而,欧阳翌却挑起嘴角笑了笑道:“冷家主,你我师徒之情已成过往了,你刚三个头还了我的恩,我这一刀下去也断了与你的情义,今后琴音小筑权当是我欧阳翌最后留给你们的念想”。
欧阳翌说完该说的话,就收起匕首转身欲走,这时候冷冰才反应过来,他伸出手向前扑倒在地,对着欧阳翌的背影哀求道:“师父,我错了!”
本来冷冰还想说下去,但话刚到这里,欧阳翌就开口打断道:“你真的没有错,其实都是我们这些人之前做得不够好,我当年答应过你父亲,要把你们这群孩子养大就作罢,可惜这么多年是我习惯了才不舍得放手。
况且你们都了解我这个人,从不愿意干涉任何人的意愿,说起来你们长大的过程,更像是自由生长了,再说以我和白清秋以前的渊源,不面对才是最好的结果”。
话到此处,多说已经无益,看着欧阳翌远去的背影,冷冰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小佟业已经离开了。
晚风习习,从小就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冷冰,那颗自认为冰冷的心被吹得仿佛身边沙沙作响的竹叶,相互摩擦出了疼痛的感觉,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光线微明,迎着仿佛墨绿的竹林里,那一个白衣绣翠竹的身影出现。
眼巴巴的望着双眼微红小佟走到自己面前,冷冰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他这一刻多想伸手去触碰一下小佟的身体,可又怕极了他是一缕晨光勾勒的泡影,只要指尖轻轻一触,便会消失什么都不见了,怔了半晌只小心的颤抖了两片嘴唇道:“你?”
“欧阳前辈习惯了一个人!”
小佟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擦着冷冰的肩膀走向了竹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