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剑春在我们之前到达饭店，坐在椅子上喝茶等我们。

我迎上去分烟，蔡剑春说：“我一直不抽烟的，谢谢。”

欧阳芳閠两口子准时到了，我坐下点菜，菜点完了，蔡大和尚也进来了。

当年蔡大和尚和蔡剑春非常要好，两人经常在一起拼酒，曾经喝了吐，吐过了又喝！这次久别重逢，自然问长问短，有说不完的话。

我分烟给大和尚抽，自己也点燃一根，服务员接过点好的菜单，问是否烧菜？我说稍等一会，人还没齐。随即打电话给楚大师，问他到哪里了？楚大师说已经快到了，一分钟就到。

欧阳芳閠说：“那就烧菜吧？一分钟就到了嘛。”我吐了个烟圈，说：“慢着，江湖人士的话，算不得数的，说一分钟来，五分钟能来就不错了。”

这时小三子匆匆地走进来，歉意地说：“我迟到了一会，抱歉。”说完就分烟。

杨婷婷拧开饮料瓶，给大家先斟了杯饮料，问小三子：“表哥，别人欠你钱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三子得意洋洋地说：“自从我那条朋友圈一发，起码接到三十个电话！都是为那个欠钱不还的人说情的，劝我不要把事情闹大。最离谱的，有个人自称警察，打电话给我，说我这样做要付出代价！我随即反问他是什么警种？警号多少？他不敢说，随即挂了电话。我立刻打电话到公安局求证，公安局说警察不会介入私事。我回拨那个自称警察的电话，那人不敢接电话，随后就关机了......”

我半信半疑，杨婷婷却信以为真，说：“表哥你真厉害，那个欠钱的人肯还钱了吗？”

小三子得意地说：“欠钱的人打了我无数的电话，我都不接，谁让他不接我电话，妈的！”

我问：“最后怎么说的？”小三子说：“欠钱的人一再保证，下个月跟我把所有的账都结清。”我仍是疑惑，你说那人打的电话你不接，那怎么谈妥的呢？

这时服务员已经摆好了冷盘，我看楚大师还没出现，立刻拿起手机打他电话，问他几个一分钟了？

楚大师却说：“我已经到了，走进饭店却看不见你。”我让他先别挂电话，走出去迎他，却一眼看见楚大师在旁边一家饭店门口，手里拿着电话。

我走过去说：“大师您跑错了，是这边。”

楚大师歉意地说：“我耳朵有点背，没听清楚。”

我领着楚大师走进排挡，楚大师和欧阳芳閠、蔡剑春、杨婷婷都喝饮料；我跟小三子、小戴、蔡大和尚四个人喝白酒。

我们吃着冷盘，菜陆续地上来了，小戴漫不经心地问：“蔡总，你在哪里坐牢的？”

蔡剑春一愣，随即掩饰道：“我在省城打工几年，最近刚回来的，谁说我坐牢了？”我立刻拿出香烟分了一圈，圆场。

大家相互敬酒，热闹了一回。我之前叮嘱过服务员，楚大师吃素，先把几个蔬菜烧出来。

欧阳芳閠看着桌上蔬菜多，忍不住皱眉，无从下筷。

杨婷婷笑道：“先吃着，这些蔬菜是为楚大师点的，有荤菜呢，一会就上来了。”说着拿起饮料瓶给大家斟饮料。

楚大师笑呵呵地说：“我吃长素，吃了几十年了，对不住大家。”

我们都说没事，继续吃喝闲聊。

小三子两杯白酒下肚，豪情万丈，说：“不是我夸口，碧水市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情！政界我有朋友，商界我有朋友，警界也有朋友！黑道还有朋友！欠我钱不还，门都没有！”

我心里暗暗发笑，你小三子之前办厂亏了，欠了许多亲戚的钱都没归还，还摆什么场子？

楚大师问起蔡剑春，在哪里服刑的？蔡剑春笑道：“在大丰，协助狱警管犯人，没吃什么苦，还减刑二年。”随后歉意地对小戴说：“刚才我没说实话，因为跟你不熟。”小戴笑笑，举杯敬他，蔡剑春端起饮料杯喝了一口。

蔡大和尚说：“蔡总你进去这么多年，都与社会脱节了吧？”

蔡剑春笑道：“是啊，我连微信才刚刚学会使用，下午我还发微信问庄文，手机QQ不用了，怎么退出？其实不用退出，返回手机屏幕就行了。碧水市好多地方拆迁了，路都认不清了。我现在买了辆二手的电动车，一边骑一边看手机上的地图，回忆着主干道在哪里，才不致迷路。”

我说：“你也不简单呢，第一次接触微信，就能用我发你的地图定位找到这家小饭店！来，杨婷婷，我们一道敬一下蔡总。”

蔡剑春很客气地站起来，和我们碰杯。

坐下后他问蔡大和尚：“大和尚，你的算命馆还开在原来的地方吗？”

大和尚说：“早就不开了，现在在别人店里帮忙。别人预测，我负责化解，还有一道去看风水。”

楚大师说：“蔡总你不知道，大和尚连老婆都换过了。”

蔡剑春笑道：“大和尚你挺风流嘛，新老婆找的哪里的？”

蔡大和尚说：“不是我想换的，前妻在饭店里做服务员，嫌贫爱富，把我给甩了！后来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在一中做英语教师的女的，也是离异，我们就重组家庭了。”

杨婷婷好奇地问：“一个英语老师爱上了算命打卦的，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小戴直截了当地说：“女教师也是女人，也有生理需要，大和尚人高马大，那个英语老师赚到了。”

杨婷婷“噗呲”一笑，被饮料呛到了，一阵咳嗽，我连忙给她捶背。

蔡剑春说：“英语是主课，一年给人做家教、补课，能赚一套房子吧？”

蔡大和尚得意地笑笑，说：“赚不到那么多，也就几十万而已。”

杨婷婷瞪着我，说：“听到了吧，人家做家教一年几十万收入，你就拿点死工资，哼！”

我笑道：“我们七中教师不敢给人补课，会丢饭碗的！别人赚钱我也不羡慕她，这就跟强盗一样，福是她享，苦也是她吃。”

蔡大和尚紧张地说：“我们都是好朋友才透露一点的，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杨婷婷说：“放心，不会说的。大和尚你一脸的老实相，却劫色又劫财啊！”

蔡大和尚得意地笑笑：“我老婆经常发红包给我，说我辛苦了，又要照顾她的儿子，又要接送自己的女儿上学，还负责烧饭菜做家务。”

杨婷婷说：“大和尚我还是劝你再生一个，现在你们的一子一女都是前任生的，你们之间没个子女，感情不一样的。”蔡大和尚说：“正想养一个呢，所以现在我喝酒少，准备造人。”

我看看杯中酒喝得差不多了，拿起酒瓶给几人斟酒。

欧阳芳閠替我辩护说：“杨婷婷，你家庄主任不简单呢，这个食堂没他管，别人还管不下去。”

杨婷婷笑吟吟地问：“不就监督厨师烧三顿饭吗，有什么难处？”

欧阳芳閠侃侃而谈：“这个四百人吃饭的食堂不好管啊！第一，之前我也在私人饭店做过服务员，厨师没一个不贪的，处处想捞好处！但庄主任自己做得正，从不多吃一口工作餐，进货不拿回扣，食堂成本只有局里食堂的一半不到，上上下下都佩服他！第二，服务员爱贪小便宜，想多吃点菜啊、水果啊，下班再带点回去，这在公办的食堂是普遍现象。但是庄主任头脑很好，订的货基本是刚刚够吃，剩不了多少。他不多吃一个水果，服务员当中也就我这个好吃精偶尔偷吃一两个，其他人都不敢偷吃。第三，食堂人员复杂，都是关系户弄进来的，都有后台，没一个省事的。但庄文处事公正，不偏不倚，以理服人，我们都服他！一把手袁校长的姐姐也做服务员，但庄文照样不让着她，该管的还是管。”

杨婷婷说：“切，这么卖命，图个啥？过春节家里都没人送礼，这个食堂主任当得......”

欧阳芳閠的男朋友小戴发话了：“庄主任这么做，是深谋远虑的。局里根本不把这些厨师、服务员当人，因为瞧不起临时工。要是大家都眼睛一闭，个个捞好处，成本飙升，食堂肯定办不下去！局里有可能把食堂砍了，向外卖订盒饭给大家吃，那么三个厨师四个服务员就下岗了......”

杨婷婷还是不服，说：“反正庄文是教师出身，食堂不办了，大不了还去教书，工资又不会少一分。”

我终于忍不住说：“我现在管一个部门多好？大家都有班上，都有工资拿，逢年过节地还发福利。食堂解散了，我到别人鼻孔底下出气，有意思么？”

这时楚大师发话了：“庄文说得对！我也是吃斋信佛的人，人在做天在看，不能拿昧良心的钱！我支持庄文。”

蔡剑春举杯说：“感谢大家为我接风，只可惜我皮肤病发作了，暂时不能喝白酒，以饮料代白酒，敬大家一杯。”

我们都站起来，跟他碰杯，各喝一口。

蔡大和尚问：“蔡总，以前记得你有过皮肤病，不是后来好了吗？”

蔡剑春说：“这个病倒也奇怪，当初我出事被抓的时候，在牢里病情发作，痒得受不了。警察替我买了药吃，暂时只好了。后来案子判下来，我被送到劳改农场，每天生活作息有规律，不许抽烟喝酒，皮肤病就没发作过！现在我放出来了，皮肤病反倒发作了。”

蔡大和尚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蔡剑春说：“先找工作，我应聘了几处，等电话上班。我儿子都上班了，我进去时他还上中学；女儿也上初中了，不过女儿她妈--第二个老婆在我坐牢时就跟我离了......”

我笑道：“你现在和蔡大和尚一样了，一子一女，蔡大和尚的儿子等于是捡来的。”

蔡大和尚问：“怎么我的儿子是捡来的呢？”我说：“你跟现在的老婆结婚时，儿子已经十来岁了，又没要你抚养，又没要你喂养，你直接就当爹了，不等于捡来的么？”

蔡大和尚脸露不悦之色，杨婷婷在桌底下用脚踢踢我，我就不说这个话题了。

蔡大和尚举杯敬欧阳芳閠，蔡剑春也频频敬她，还给她加饮料。我心里暗暗发笑，好色之心人皆有之也！

蔡大和尚回忆道：“当年我和蔡剑春经常拼酒喝醉，老是逮兔子，哈哈。只有庄文没有醉过，还有冀大师也是常醉。”

楚大师笑呵呵地说：“我的三个徒弟中，我就没看见庄文醉过一回。对了，今天冀大师没来？”

我说：“打电话约他的，他出门了，去女儿家帮着带宝宝了。”

楚大师说：“冀大师混得不错呢，她女儿上大学时跟一个同学谈恋爱了。这同学是北京人，家里有背景，又学的金融专业。毕业后，两人双双去北京的一家银行上班，现在在北京有三套房子了。”

我说：“是啊，但冀大师还是喜欢咱们碧水市，宜居，生活节奏慢。他告诉我，将来还要回来，买个门面房，还干他的算命打卦看风水的事业。”

说完我拿出手机，跟冀大师发起微信视频，把在座的人给他看。

冀大师一脸的慈祥，跟大家打了招呼，说五一劳动节回来，请大家喝酒。

我挂了视频，蔡大和尚冷冷地说：“五一节回来？弄不好疫情复燃，回不来呢。”说完站起来，走出去小解。

杨婷婷问我：“同是师兄弟，蔡大和尚似乎跟冀大师不对付？”

我说：“不怪冀大师。以前蔡大和尚经济条件不好，前妻一家子是外地人，父母还残疾，拿低保，靠捡垃圾为生。老婆个子矮，长相一般，在饭店里做服务员，一家子有事都找大和尚。而大和尚懒，开店不上心，晚上打游戏，白天睡懒觉喝酒，啃父母的老。所以大和尚经常因为缺钱花，心情不好，对我们几个是忽冷忽热。”

杨婷婷问：“慢着，大和尚个子高大，长相也不错，怎么就娶这么个前妻？”

楚大师接话说：“当时大和尚在饭店里喝酒，认识了前妻，酒后乱性，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他不顾家长的反对，非要跟这个女的结婚，结果婚后磕磕碰碰，还是离了......”

我说：“冀大师曾经和他合作过，两人合开一家算命馆。但大和尚要多分钱，店里来个客人，连泡杯茶都舍不得。冀大师也曾给他介绍收徒弟，他收人家八千块钱拜师费，却瞒着冀大师，冀大师一支烟都没抽到......”

这时蔡大和尚回来了，拿出一包细支中华烟分了一圈。

我小声对老婆说：“大和尚现在沾老婆的光，出手也大方了。以前跟我们喝酒，别人分烟他猛抽，自己一根香烟也不分的。”

杨婷婷突然问蔡大和尚：“大和尚，你现在都是抽的好烟，算命生意不错吧？”

蔡大和尚憨笑笑，说：“实话实说，是我老婆买的。老婆的老家是乡下的，每次回去，她都要买两条好烟，让我拿去分，撑场子嘛！我现在不开算命馆了，在本市最火的一家算命馆里给人帮忙，人家收卦钱、算八字钱，我专门负责‘化解’，生意一般般。”

楚大师忽然拿出手机，笑呵呵地说：“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前几天经朋友介绍，出门看风水，遇到一个富翁！这个富翁还挺有文化，斯斯文文地，我在他家看了几圈，坐在客厅里不说话。富翁客气地给我斟茶，我却用手盖住茶杯口，自然斟不进去。富翁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杯子空着才好斟茶，你事业有成，就好比茶杯盖上盖子了，以你的思想，不一定能听进去我说的话。 富翁笑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直话直说，我不忌讳。”

我分了一圈烟，因为楚大师烟瘾大，香烟不能停。

楚大师继续说：“然后我就发挥我的专业优势，先跟他谈风水，再谈《易经》，再谈经商之道，最后谈做人之道。他听完无比佩服我，发了个8888的红包给我，我才帮他调整了家里的风水。”说完楚大师亮出手机，给我们看8888的转账记录。

杨婷婷看了羡慕不已，我小声对她说：“江湖人士说的话，你权当故事听。小三子说的话也是套路，他说他不接欠他钱的人的电话，然后又说那人跟他谈妥了，下个月结清欠款。不电话商谈，是怎么谈好的呢？楚大师给我们看的图，说不准是截图的，你看到他微信余额了吗？”

这时候，蔡大和尚说：“我现在给人算命，每算一个收费一百！以前我老实，只跟人家收十块二十，客户反而不相信我的话。现在涨价了，我说什么他们信什么，哈哈。”

我忍不住说：“大和尚你给人算命，总喜欢说人家什么时候倒霉。你真的算得那么准？没倒霉怎么办？”

蔡大和尚说：“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有句话叫做‘王瞎子算命--不留情’。你跟冀大师走的路线差不多，喜欢察言观色，说人家爱听的话，这是错误的。”

我笑道：“我会算命，但不给别人算，我对自己没把握。其实算命能够达到七成准，这个人就了不起了，一个人的祸福穷通，有很多变数，摇卦也算不准的。比如香港有家算命馆，名气很大，他玩的什么套路？去找他算命，你先排队登记，楼下登记完，楼上的人已经从电脑上查出这人的户籍情况、家庭成员、做什么职业。然后再算命，怎会不准？呵呵。”

蔡大和尚目瞪口呆！楚大师说：“庄文说得有道理，我也知道算命这行，赚来的钱不好，所以经常去庙里捐款、烧香。我算了几十年的命，不外乎察言观色，衬着客户的话说，说话模棱两可，不能把话说满、说死。但也靠真本事的，我说个案例给你们听......”

楚大师侃侃而谈，我看看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出去结了账，又点了一份菜泡饭，然后顺便去小解。

谁想我刚刚从卫生间出来，楚大师匆匆赶来，对我说：“今晚怎么让你结账？我来请蔡剑春！”

我笑道：“我已经结过账了，你下次请他吧。”楚大师转身去和排挡老板说话了，我就走回桌旁。

我刚坐下不久，楚大师就进来了，笑嘻嘻地对我说：“庄文，我转账给你了，务必收下。”

我诧异地拿出手机一看，楚大师从微信转账给我，金额刚好是刚才结账的钱。

我问为什么？楚大师笑着说：“最近我赚到钱了，这顿算我请蔡剑春的，你收下就是。”

我说：“这么怎么好意思？是我约的客，还有我两个朋友呢。”

蔡大和尚说：“大师兄，师傅让你收下你就收下，改日我请客，然后你再请客。蔡剑春是我们大家的朋友，何必计较谁先请客？”

这么一说，我只好收下，大家吸完手中的烟，吃了菜泡饭，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