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把身子埋在太师椅上，两条耷拉在外面，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下知咋回事，这几天他心绪不宁，两双眼皮一直在跳。

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财”，这俩眼皮子一起跳，是啥说法？

自打上次跟和青山分手，卸石山接连干了几次大买卖，绑了附近的几个大户。现在山上吃的用的全有了，还招了几个从战场偷偷跑回家的逃兵，再用肉票的赎身钱从张店买了几条快枪。算算山上已经有二十多个人，可谓是兵强马壮，但六子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总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

看着外面韩锋有模有样的对那些土匪进行队列操练，六子很不以为然。又不是上战场打鬼子，训练个毛！土匪就是土匪，整那些没用的干啥？转念一想，又觉得韩锋这样做好像也有道理，说不定啥时候就跟鬼子伪军干上一仗，训练训练也不孬。

正胡思乱想着，放哨的一个兄弟气喘吁吁跑进来报告：“六哥，山下面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往山寨来！”

“啥人？”六子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

“看不清脸！哦，对了，那个男的手里拿着长枪！”

“长枪？”六子一骨碌从太师椅上坐起来，这可是件稀罕事！这年月，拿枪的不是当兵吃粮的就是土匪，但没听说有带娘们的。

他用手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来的到底是啥人，“走，瞧瞧去！”

走到练兵场时，六子冲着韩锋喊道：“都别练了，跟老子到山门去！”

韩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命令大家停止操练，跟在六子屁股后面涌向山门。

和青山本来可以轻松摆脱那些追踪的伪军，奈何他们都是土匪出身，个个鬼精鬼精的，又熟悉这儿的地形。再加上香秀体弱无力，很快就被伪军们发现了踪迹，一路紧咬住不放。

夜猫子也想立个头功，这么多人对付一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这么着，双方前面跑后面追，在大山里玩起了迷藏。

有好几次双方几乎是擦肩而过，紧要关头，和青山开枪撂倒了两个伪军，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这么一折腾，和青山与香秀两个人便在大山里迷了路。转悠了半晚上，天亮时总算找到去卸石山的路。

到了卸石山脚下时，香秀已经累得不行，和青山便把步枪挂在脖子上，背着她走。

这一刻，香秀觉得幸福极了，饥饿和劳累一扫而光。她轻轻的把头靠在和青山后背，聆听着男人的喘息，嗅着男人身上那独特的汗味。无论遭遇了什么，无论前方将走向何处，只要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香秀觉得都值了。

看看越来越近的卸石山，和青山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扭头问香秀：“秀，饿坏了吧？前边儿就是卸石山了，到了山上先让六哥给咱们做点好吃的！”

香秀心疼得用袖子擦掉和青山额头的汗，轻声说道：“青山哥，要不俺下来走走吧？”

“不用，你老实呆着！”和青山将香秀往上提了提，准备继续赶路。

正在这时，路边草丛里忽然有人尖声尖气地叫道：“哟，这是小两口回娘家哪！咋这么亲热？”接着四五人闪了出来拦住去路。

只见六子站在这群人的中间，双手叉着腰，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

和青山早就听出六子的声音，轻轻放下香秀，掀起衣角扇了扇汗，一只手指着他说道：“六哥，你不地道！”

这句话倒把六子说糊涂了，问：“咋不地道了？”

“兄弟是来回来救你的，你就这么欢迎兄弟？”

“那还咋欢迎？没把你当成鬼子，你就烧高香吧……等等，你说来救俺们，啥意思？”自打占山为王，六子从来没想过某一天会遇到啥危险。但他知道和青山是个不开玩笑的人，也听出他话里隐藏的玄机。

和青山从脖子上摘下步枪，背在肩上，根本不理会六子的追问。而是回头牵起香秀的手，轻声说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寻点吃的。”

六子何等机灵，哪能听不出和青山的意思？赶紧凑到香秀跟前，夸张地叫了起来：“呀，这不是香秀妹子吗？香秀妹妹，你不知道，六哥在这山上天天想你咧！走，到山寨去，六哥摆酒席犒劳犒劳你们两个！”然后恭恭敬敬闪出道路，冲着香秀做了个“请”的手势。

香秀脸一红，轻声说了句：“谁要你想？”小手紧紧攥着着和青山，身体也贴了上去。

“这还差不多！”和青山也不客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牵着香秀昂首挺胸向山寨走去。

一行人到了山寨，六子让人赶紧准备饭菜。

山上的这些人大多是从县城出来的皇协军，都认识香秀，少不得拿香秀打趣。六子便瞪着眼板着脸吼道：“去去去，都滚一边去！香秀妹子是老子的兄弟媳妇，你们几个兔崽子敢没大没小的，小心老子踹你们屁股！”

和青山倒不是很在意，在他心里，香秀就是自个儿没过门的媳妇，开几句玩笑也无伤大雅。吃饭时，他把夜猫子带兵入驻庙子镇的事跟六子说了一遍。

六子听了一个劲儿地搔头，他没想到卸石山的动静搞得过大，竟然惊动了鬼子。俗话说“来者不善”，夜猫子既然敢来，肯定是有所准备。以前单枪匹马惯了，真要让自个儿指挥作战，心里面一点谱也没有。

他把目光投向韩锋，韩锋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最后，六子试探着问和青山：“兄弟，你说这事该咋办？”

和青山头也不抬，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抹抹唇边的油腻说道：“兄弟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夜猫子不是傻子，他敢带着一个排的皇协军来，不是没准备的，我估摸着后边儿肯定跟着大队人马。”

韩锋点点头说道：“是这么个理儿！”

六子皱了皱眉头，又问：“谢占魁、夜猫子就是从卸石山出去的，对这一带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咱们现在就这二十几个人、十几条枪，恐怕不大好对付。”

“是的！”和青山摸了摸吃得饱饱的肚子，又伸了个懒腰。奔波了一夜，实在困乏得很，这会儿才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下疲惫。

看着六子与韩锋迫切的目光，和青山十分了解两个人此时的心情。他活动活动手脚，咧嘴笑了笑，安慰道：“怕啥？兄弟回来不光光是报信的，也是为了帮六哥解决这帮皇协军。”

六子问道：“你的意思是打他一家伙？”

“要不能咋地？卸石山地形险要，虽然能挡住伪军，但是能挡住鬼子的大炮吗？”

“你干脆直说咋打？”

“你们想想，夜猫子仅仅带了一个排，他就敢攻打卸石山？卸石山山前和山后各有一条道，不管哪条道都是易守难攻。夜猫子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个理儿。他这次来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我们，十有八九是在等后边儿的大部队。我是这么想的，与其坐等着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先干掉夜猫子！”

六子一拍大腿说道：“中，先敲了夜猫子，让鬼子知道马王爷的厉害！”

韩锋却有些担心，凭着险要的地形守山把握性自然大一些，如果下山主动进攻，他心里实在没底。毕竟夜猫子率领的一个排人手一条枪，装备和人数都占有优势。他想了想问道：“兄弟，咱们主动出击是不是风险大了些？”

“风险肯定是有的！那些皇协军本来就是些土匪，没啥战斗力，欺负老百姓还行。只要咱们计划得当，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和青山很有信心地说道。跟鬼子打了这么多仗，和青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战场经验已经相当丰富。对付一个排的伪军，他还是有把握的。

没想到六子听了后脸却红了，不高兴地说道：“兄弟，你这是变着法子骂你六哥哪！六哥虽说占山为王，可没祸害过老百姓，咱绑的都是跟鬼子有瓜葛的大户。”

和青山连忙解释道：“兄弟可没骂您，俺说的是夜猫子那帮土匪。正因为六哥没祸害过老百姓，兄弟才来报信！要不俺才懒得搭理你。”

“别扯犊子了，赶紧说说咋打？”

“这个嘛，俺是这么想的……”和青山话说了一半，扭头又看到了香秀。香秀刚刚吃饱，坐在桌子边聚精会神地听几个人说话。和青山便问了句：“秀，吃饱了吗？”

“嗯，饱了。”

香秀的声音很轻很柔，听得六子心里面直痒痒，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郑玉梅。那位大小姐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儿？会不会想起他？

“兄弟，你到底咋回事？眼里只有你媳妇儿，没你六哥？没见你六哥着急上火的？”

一句话把香秀说得脸通红，她赶忙站起来，说了声：“俺去把碗洗了！”收拾起碗筷，急匆匆端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