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佟是受了庞信海之托进了庞家的密室,代替自己闯了关,用他那枚刻着“叁叁”的指环换出了这枚“叁肆”,也就是说,庞信海在意识到自己会有今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让他继位庞家家主的准备。
父亲的用心良苦,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庞秀算是终于长大了,他明白了自己从出生起就背负了怎样的责任,纵使他不愿意,就算他都不稀罕,可还是不得不将手伸向了指环。
“秀儿,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争不得,要不得,求不得,遇不得,唯一属于你的,只有冷秋水”。
然而,也就是在庞秀手指即将触摸到指环的时候,这句苍老的声音及时地在庞秀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让庞秀的手如同被烧红的碳烫过了一般,瞬间缩了回去,鬼使神差的对着小佟问道:“冷秋水呢?”
出于某种尊重,小佟一直都是低着头,所以他并未看到刚才庞秀的模样,听到庞秀如此问,先是一怔,随后还是直接回答道:“您放心,我已经给她服了安神的药丸,然后送她回去休息了”。
庞秀很清楚,依照冷秋水的脾气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离开这里,一定是小佟想了办法,其实连庞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才提到“秋水”的时候,无意识的加上了一个“冷”字。
既然知道冷秋水还安全,庞秀便没有其他的顾虑了,他满脸不在乎道:“这东西,你还是等我哥回来后直接给他送去吧,我可不敢接”。
听到这话,小佟猛地抬起头看着庞秀,吓得庞秀几乎是身体一缩,要不是伤口疼得厉害,他肯定良久都不敢开口。
眼下,庞秀却只是闷哼了一声,立刻就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我是真的没那个本事,你也看到了,文不成武不就,祖爷爷的时候虽然身子羸弱还有残疾,至少医术甩我爹十几条街”。
“但是......”小佟试图把这是庞信海交代的话说完。
可也不知道庞秀哪里来的胆子,以前就算不愿意承认,但分明怕小佟怕得要死,怎么也不敢直接打断小佟的话,耍赖道:“哎哎哎!你别说了啊,我说什么都不会要的,你要是喜欢就自己拿着玩!”
我拿着?还玩?小佟听到这里真想把这个不肖子孙从床上拖下来,最轻也是按地上打个半死,但鉴于他之前为救自己差点儿丢了性命,终究还是忍住了,语重心长道:“这是庞家的信物,作为后嗣子孙,您应该好生保存”。
不想,庞秀却撇了撇嘴,自嘲一般道:“你看看,我哪里像庞家的子孙了?说真的,要不是能进得了庞家祠堂,危急关头还能用心头血救人,我都怀疑是谁从坑里把我抱回来养大的”。
“你!”小佟听到这里,“腾”地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攥紧了拳头,力道之大连指节都在咯咯作响。
实话实说,庞秀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对小佟的刺激这么大,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小佟从小到大心里最过不去的一道坎就是“坑里捡的”这四个字,毕竟他幼年里的遭遇实在是意难平。
小佟很小的时候,记忆里是母亲去世后,自己就是在一个坑里饿到昏厥,被人捡走了却兜兜转转还是被遗弃在坑里,尽管年龄大了两岁,坑也早不是原来那个,可那恐怖的阴影之下,小佟都不知道他哭了几个日夜。
只知道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抱起,他连眼前的世间都是黑色的,能感觉到的也只有那人怀抱里的温暖,后来他就被带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方,那里有着和他一样大的很多孩童。
直到现在,小佟都不敢确定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段时间小小的他看到了血腥,看到了暴力,总之见识了这世间最灭绝人性的一切,也学到了很多他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本事,包括冷静的处事逻辑和万事权衡利弊之后的狠绝。
印象里,小佟的记忆就是从他被人救出这里开始变得完整,他记得那人武功很高,一身白衣飘飘给人仙风道骨的感觉,带的人不多,却很快荡平了这个阴暗至极的地方。
本来,小佟以为他定会杀了自己,却不知道他是忽然间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竟激动地将他一把拥在怀里,口中还不住的喃喃道:“孩子!我可找到你了!我这就带你回家,找你爹!不怕啊!乖!”
果然,他爸小佟带进了一个梦幻般的地方,那里在小佟的记忆里辉煌奢侈,雕栏玉砌装饰得宛如一座皇宫行馆,可以说他非常欢喜,如果今后都能能呆在这里,别说是不是能成为公子了,哪怕他爹爹是一个刷马桶的下人,此生小佟也认定了他。
想着这些,美到心里的小佟当晚就兴奋地难以入眠,可是一连几天,别说亲爹,什么人都没有来认小佟,他只是眼看着这诺大的宅院里一阵阵的乱了起来,他只是听到了别人议论的只言片语。
又是云家,又是白家,还有就是什么恩将仇报,什么夺妻之恨,反正都是他那个年纪不大能听懂的词汇。
然而,小佟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他本就天资卓绝又生性警觉,就选择了偷偷躲在花园一处亭子后的假山上偷听别人说话,不想这天一失足摔到了下面的水池子里,后面的事情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小佟在醒过来的时候,他竟又是在一个坑里,坑边躺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男子身下泥土已经被鲜血浸透,又过了那段黑色的日子,小佟判断的出来,他早已经死去了。
站在坑里望了良久,心里想倘若不是自己年龄和身高已经增长了这些许,小佟肯定会认为这些年的过往都是他那时候在坑底饿晕后做得一个梦。
那时候即便是小佟聪明成熟,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多年后他才明白那人的死状是在保护被他藏在坑底的自己。
后来,小佟又遇到了危难,也再一次碰到了那位白衣飘飘的大侠,是那个大侠把他交给了一个姓云的叔叔,但那个云叔叔明显也没陪他多久,而是一路把他送到了将他养大的恩师欧阳翌面前。
数年后,颇具本事的小佟终于知道了那位两次救自己于水火的白衣人,就是当初江湖中曾首屈一指的大侠冷傲天,至于自己的恩师欧阳翌,也与他颇有渊源,就此小佟能推断得出,他的恩人其实一直都是冷傲天。
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小佟是真的心甘情愿奉冷家人为主,拼死去为冷冰做任何事情。
话说回来,即便是现在小佟有今时今日的本领,但曾经几番波折还是难逃坑里捡来的厄运,怎么弄能叫他不心生恼火。
再说庞秀,他此时已经被小佟吓得蜷缩在了床角里,仿佛这会儿才想到自己对小佟的畏惧,还好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冷秋水冲了进来,她直接就跳上了床挡在庞秀身前,对小佟质疑道:“小佟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看到了冷秋水,小佟才仿佛冷静了一些,语气冰冷地开口道:“秋水,这是他的命运,与你无关!”
“吧唧!”
小佟的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冷秋水转回头,抱着庞秀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那声音之大似乎就是在宣誓主权,然后还不忘记转回头一抹嘴唇,对着小佟嚷嚷道:“现在有关系了,你要怎么样,我和他一起承担!”
别说小佟了,就算是庞秀都愣住了,尽管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俩早就倾慕对方,可毕竟庞秀还有婚约在身,那么这层窗户纸由冷秋水捅得如此直白,还是谁都没想到的。
小佟抿了抿嘴,刚想要下定决心去说,这时候却从冷凌的床上传来了清晰地咳嗽声,伴随着的是冷凌翻身的声音。
这边榻上的三个人皆是心中一喜,顷刻间就将他们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小佟和冷秋水二人更是直接向冷凌床边扑了过去。
没错!冷凌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较上一次发病更虚弱了,因为这次没有了庞信海,小佟和牧师伯又仅能通过一些他留下来的手札做研究,所以恢复起来教庞秀要慢上许多。
眼见着庞秀都能下床满地跑了,冷凌还是连倚坐在床头多看一会儿书都乏得很,不过这期间祁棋曾经来过很多次,多半是探望庞秀的伤情,剩下的就是两人商量着如何搪塞庞威。
主要也是怕庞威知道了庞秀的事情会分心,毕竟就在庞威回来的第二天,仁义药堂就送回了消息,风潇素这次恼火到了要举风家之力,开武林大会联合大小门派宣战庞家,还好在武林大会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有风连天及时出面制止了。
但在庞秀和祁棋眼中,这风连天更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明显不可能是为了帮助庞家,两人不得不怀疑在他的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当然,还有一次趁着冷秋水他们都不在,冷凌又是昏睡,祁棋十分小心的提醒了庞秀道:“秀儿,你一定要离那个沈公子远一点儿,对了!离秋家人也远一点儿”。
“为什么?”庞秀那时候也很自然的问道。
然而,得到的却只有祁棋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我也只是怀疑,我希望是我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