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妻子王萍走出书房，常怀林拿起手中的烟盒，先是抽出一支烟递到张正初面前，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后说道：“亲家，再来一支烟？”

冲着常怀林摆摆手，张正初也笑着说道：“常书记，您心脏不好，最好是少抽烟甚至是不抽烟最好。我有一个朋友是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是一位心脑血管专家。他告诉我，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要少喝酒，不抽烟，因为研究对心脑血管的损害最大，也是导致发生心脑血管疾病的罪魁祸首，所以，您还是少抽或者不抽最好。”

“唉，算了，能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吧，一辈子就这么一点爱好，如果再让我把烟戒了，我这后半生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再说了，现在这个情况下，我怎么能把烟戒掉呢？今后再说吧！”冲着张正初摇摇头，常怀林拿起打火机，点上火，默默地抽起烟来。

“常书记，其实您现在没必要背负这么大的压力。”看着常怀林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张正初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然后看着他继续说道：“您在边城担任领导职务多年，在领导和群众中的威望还是比较高的。您忠于法律，刚正不阿，对待工作兢兢业业，一心扑在边城市的经济发展和国计民生上，为边城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毫不夸张的说，边城市有了今天这种繁荣昌盛的大好局面，与您的正确领导和辛勤工作密不可分的。现在虽然出了嫂子这件事情，但是，组织上还是对您结对信任的。只要您把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相信组织一定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所以，您的思想压力不要太大，您要知道，边城的老百姓还需要您呀！”

说完这番话，张正初亲切的拍拍常怀林的手，然后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冲着张正初微笑了一下，常怀林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说道：“由于心脏病发作，马书记和王书记派人把我送到了医院。脱离危险的第一时间我便王萍叫到床前，问了那500万元汇款的事情。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王萍跟我说了这件事情的经过，讲了他与郝建成及其妻子康晓梅以及张文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我的亲家啊，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我当了几十年的领导，经历过无数复杂多变的形势，见识过不同的人和事，但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我的鼻子底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浑然不知！”

说到这里，常怀林拿起放在身边的香烟盒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因为生气而变得蜡黄的脸色看着有些吓人。

张正初见状赶紧站起身来，把常怀林的茶杯递到他的面前，然后悄声说道：“常书记，慢慢说，不要生气，要知道您是大病初愈啊！”

冲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再然后把身下的椅子往张正初身边挪了挪，脸上一副懊恼和愧疚的表情：“在听了王萍的述说之后，我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责。作为一名党的领导干部，我们天天讲廉政，说反腐，提醒我们的各级领导要管好身边的人，关注身边的事，严厉杜绝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家人利用我们的职权和影响力谋私利。但是，我们自己呢？特别是我，在三年前从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调任市人大之后，认为自己已经不在一线，从而放松了警惕，疏忽了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特别是家人的监督管理，从而造成了现在这件事情的发生。”

说到这里，常怀林停下话题，然后看看张正初：“亲家，虽然我没有参与、知道并没有察觉和发现王萍利用的威望和职权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是，作为一名受党培养多年的中高级领导干部，我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我认为不是，而是责任重大。所以，在这件事彻底查清之后，我决定向省委、市委说明情况，主动接受组织对我的处罚，处罚到什么程度我都毫无怨言，毕竟错在我呀！”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常怀林坐在椅子上跺起脚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痛和悔，让张正初不忍直视。

张正初没有说话，而是手里拿着刚才常怀林递给他的香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的爱人王萍原来是边城市地矿局的一名工程师，负责地质勘探资料的收集、研究以及各种石质的鉴定。在我的眼里，这就是一个特别需要学问但特别单调、枯燥，没有任何油水的工作，这也是王萍这么多年以来工作状态的一个真实写照。上班、下班、出差、野外勘探，除了工作之外，我几乎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应酬，更没有察觉她身边有多少朋友。所以，有些时候我经常跟她开玩笑说，我常怀林为官多年，唯一觉得不会给我惹麻烦、不会出现贪腐行为的就是你这个工作，凭你的工作状态和工作性质，即便是有贪腐的想法也绝对没有这个条件。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特别是我调任市人大工作之后，基本上不过问甚至从来就没有过问过她的工作，除了吃饭、散步的时候他偶尔说起单位的一些趣事之外，我从来没有主动的问过她单位上的事情。”

说到这里，常怀林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冲着张正初摇摇头：“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整个家庭中第一个出问题的就是她王萍，而通过王萍跟我说的情况，我惊讶的发现，在地矿局这个看似没有任何油水的机关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猫腻。亲家，我真的是涨知识了！”

“哦？能让您常书记涨知识的事情确实不多。在我的意识里，您应该是一个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人，什么样的问题能让您‘上心’？”看着常怀林，张正初饶有兴趣的说道。

“您是省城来的客人，知不知道我们边城有一种在全国都很闻名的石头叫什么名字？”看着张正初好奇的眼神，常怀林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常书记，这件事情您还真难不住我。因为边城发生的三起凶杀案件，我可是学到了不少有关观赏石和宝玉石的知识！”冲着常怀林笑了笑，张正初板着着指头如数家珍：“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快，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质的提高。而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对生活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档，越来越时尚。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种集文化艺术与收藏为一身的奇玉石收藏行业越来越繁荣，一些有时间、有闲钱且艺术底蕴颇深的成功人士开始大量收购奇玉石，其价格也越来越高，有的甚至达到了几万、十几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边城发现了一种石质坚硬如玉、外形造型奇特、画面栩栩如生的奇石，人们叫它边城玉。‘12.11’杀人案的被害人郝建成就是因为边城玉起家，后来因为一方叫做‘钢铁战士’的厄河奇石被杀，一代富豪因为一方石头丢掉了性命。”

说到这里，张正初看看常怀林，然后谦虚的问道：“常书记，我的回答没有错吧？”

冲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接着问道：“您对边城玉的认识是挺深刻，说明您在侦办案子时做足了功课。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您知不知道：在观赏石领域，每一方石头特别是价值比较昂贵的石头都会有一张‘身份证’，这件事您知道不知道？”

“知道，观赏石行业的专家或者从业者叫它‘收藏证书’，在侦办三起凶杀案时我曾多次听说并接触过。”听了常怀林的话，张正初想都没想说道。

再次对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这种特殊行业的收藏证书是由哪个部门颁发的？”

“是有各省市的地矿部门......”一句话刚说出几个字，张正初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常怀林：“亲家，难道嫂子她......”

冲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刚才还算平静的面孔突然“变黑”，然后神情严肃的看着张正初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五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是边城市常务副书记、副市长。有一次，在一位朋友召集的一次聚会上，我和您嫂子王萍一起认识了当时已经腰缠万贯、在整个边城市都赫赫有名的郝建成以及他的妻子康晓梅。我的脾气秉性您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我一般不喜欢和商人打交道，因为我认为这些人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作为政府官员，不宜跟这些人交往过甚，否则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被拉下水。但是碍于朋友的面子，我接住了郝建成和他的妻子康晓梅两个人的名片，并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郝建成。但是从那以后，我和郝建成除了在一些重要的私人宴会或‘两会’期间开会见面打个招呼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也没有找我办过事儿。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我和郝建成虽然不怎么联系，但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和我的爱人王萍之间却交往频繁，两个人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一样，逛街、购物、聚餐等等，为此，康晓梅还来我们家吃过几次饭，见到我一口一个姐夫，亲热的不得了。发现这一情况之后，我当时也在心里暗暗的分析过康晓梅与王萍走的这么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为此，我还专门问过王萍，她都笑着一口否认，说她们两个就是投脾气，聊得来，仅此而已。听王萍这么说，我也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认为两个女人也办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说到这里，常怀林突然停下话题，然后一只手重重的拍在张正初的肩膀上，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现在看来，当时我就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您是说康晓梅认识嫂子并极力讨好她是有目的的？”冲着常怀林点点头，张正初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而且目的很直接！”郑重的对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接着说道：“在医院的病房里，我的病情得到了些许缓解之后，我马上把王萍叫了过来，询问她关于张文和康晓梅给她的银行卡里汇入500万元巨款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这个老太婆并不配合，扭扭捏捏、吭吭哧哧的不说实话。我当时就急了，跟她说了这件事情给我的政治前途、家庭声誉造成的巨大影响，并特别提醒她，一旦不能主动交代问题，她极有可能被判重刑。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兄弟啊，我堂堂的一个副省级领导干部竟然被一个老老实实做学问的老学究蒙在鼓里，您说，我丢不丢人啊？”

“常书记，话不能这样说。”看着常怀林一边说话一边捶胸顿足的样子，张正初赶紧看着他安慰道：“您天天忙于工作，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边城市的发展上，哪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您不要着急，慢慢说。”

冲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一边抽烟一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据王萍讲，随着与康晓梅接触的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好，她才知道康晓梅之所以跟她套近乎并且极力讨好她的原因。原来，康晓梅和郝建成两个人看中的是王萍在边城市地矿局的权力特别是她手里掌握着的那枚奇石、宝玉石鉴定的公章！”

“在侦办三起杀人案时，我对奇玉石这个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对于玩石头的人特别看重的那个叫做‘收藏证书’的东西也知道一些。”听完常怀林的话，张正初点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问道：“据我所知，只要玩石头的人拿上石头到地矿局进行申请并且交纳一定的费用，地矿部门就会对这方石头进行化验，并根据化验情况向申请人颁发相应的收藏证书。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不需要像买什么紧俏物品、办什么违规事情那样需要‘走后门’，康晓梅和郝建成为什么要在嫂子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原因并不仅仅是为了收藏证书的事情吧？”

对着张正初笑了笑，常怀林的头摇的像货郎鼓：“兄弟，您刚才说的那番话确实有道理，但那是表面上的东西，是办理收藏证的正常手续。其实，在这件看似平常的小事背后却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大文章’。要不然，她康晓梅脑子进水了，会无缘无故的讨好王萍并且把500万元巨款打到她的账户上？”

听了常怀林的话，张正初吓了一跳，赶紧看着常怀林追问道：“也就是说，嫂子承认了张文和康晓梅给她的银行卡里汇入500万元巨款的事实？”

“有张文和张克的供词，有银行汇款凭证和流水记录，有她王萍的亲笔签名，她凭什么不承认？”看着张正初，常怀林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两声。

“难道这500万元的汇款也是为了收藏证书，而没有其他事情吗？”见常怀林回答的如此淡定，张正初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冲着张正初点点头，常怀林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的认真，让张正初感觉不到一点问题。

“常书记，我的老哥哥，为了办理一张平平常常的收藏证书，张文和康晓梅竟然送给嫂子500万元巨款？是我孤陋寡闻还是......”

“如果这件事与‘12.11’、‘12.18’两起杀人案有关，您还觉得奇怪吗？”不等张正初把话说完，常怀林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往他面前凑了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