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30分,边城市公安局拘审室里,重案大队大队长张斌、副大队长吕长江和负责记录的民警小赵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椅子上,等待着从山东抓到的张克的部下、12.11号晚上用手中的铁链子勒死郝建成的犯罪嫌疑人陶龙。
“昨天晚上一直和顾局、陈局还有李厅长在一起分析案情,听顾局说,局党委准备调你到治安大队担任大队长并负责‘小红楼’的管理,恭喜你呀,高升了!”借着民警押解陶龙的间隙,张斌接过吕长江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看他笑着说道。
冲着张斌摇摇头,吕长江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你呀,就别说风凉话了,是不是高升你不明白吗?治安大队,警力不足,枪械落后,百分之八十的协警,个人素质可想而知。在这样一个部门工作,别说当大队长,就是当局长又有什么意义?说实话,我还是愿意真刀真枪的干点事,哪怕是跟在您的屁股后面当一辈子副职都没问题。”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真的没有上进心啊,宁愿当一辈子副职也不愿意到治安大队当大队长,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看看吕长江,张斌一边说话一边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张斌,吕长江再一次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用眼睛斜了一眼张斌说道:“你小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知道我担心什么吗?我不是瞧不起治安大队,更不是担心带不好这支队伍,最让我发愁的就是对‘小红楼’的管理。那里面关着的都是什么人啊?是我们这些小民警能管得了的吗?严格按照制度办事,关在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我一块儿得罪;不按照制度办事,原来的大队长侯广进就是我的前车之辙。唉,我的做事风格你是知道的,我最不愿意干出头露面的事情,就想默默无闻的工作,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至于当官,我没兴趣。”
说到这里,吕长江冲着张斌笑了笑,然后无奈的摊摊手。
“好了,这件事情咱们现在不说了,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要想做通你的思想工作没有那么容易,还是让顾局和陈局找你谈话吧,到那个时候,你如果还能把对我说的这些话说给他们听,我就佩服你是个真正的爷们儿。”冲着吕长江摆摆手,张斌转而一脸严肃的说道:“说案子的事情,你带着人到山东烟台抓到的陶龙,这家伙一路上交代些什么没有?”
冲着张斌摇摇头,吕长江的脸上挂满了无奈:“在抓到陶龙之后,我们将他关到了济南的看守所并且在第一时间提审了他。但是这小子闭口不承认杀害郝建成的犯罪事实,即便是我拿出张克的供述提醒他,他还是不说。据我分析,促使陶龙产生这种抵抗心理的应该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他觉得我们不会也不敢逮捕张克,因为张克在边城强大的关系网让他有了这种自信。他认为我拿出来的张克的供述是假的,要‘逼’着他交代犯罪事实;第二,用铁链子勒死郝建成,陶龙自觉罪孽深重,如果承认了这件事,他必死无疑,所以无论怎么逼他,他都会咬紧牙关不承认。”
说到这里,吕长江停下话题看看张斌,先是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才笑着对他说道:“张大队长,我们接下来对陶龙的提审不会太顺利,你可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要想让一个杀人犯承认自己杀人的犯罪事实谈何容易?那可是死罪啊!所以,我有这个思想准备。你放心吧!”看看吕长江,张斌一脸自信的笑了笑。
这时,提审室的门开了,两名民警押着已经换上看守所的黄马甲、戴着手铐脚镣的陶龙走了进来,然后把他按坐在专供犯罪嫌疑人坐的那把凳子上。
陶龙抬起头来看看张斌,见张斌正用一双剑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吓得低下了头,一双手无助的搅在一起,不知所措的摆弄着手指。
“陶龙,昨天晚上在看守所睡的还好吧?虽然条件没有你在济南住的酒店好,但你心里应该是踏实的,因为你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恐慌不安,到了应该到的地方。”看看陶龙,张斌一脸平静的说道。
抬头看看张斌,陶龙有些惊慌的点点头,心慌意乱的叹了口气,然后又赶紧低下头来。
看着陶龙低头不语的样子,张斌拿起面前的一张纸,然后看着他念道:“陶龙,男,32岁,初中文化程度,家住边城市东进区128号水泥厂家属院2—401室,两年前因水泥厂倒闭而失业。后来因为嫌弃政府安排的工资低,便在张克的贸易公司打工,成了他黑社会组织的一员。妻子常华,女,29岁,个体工商户,现在边城市建成大厦摆摊经营日用百货。儿子陶虎,四岁,现在边城市东进区幼儿园中班上学。陶龙,你的个人简历我没有说错吧?”
听完张斌的话,陶龙抬起头看看他,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张警官对于我的情况很了解,说的基本正确。但是有一点我不同意您的说法,那就是对张克公司的认定:您们凭什么说张克的公司是黑社会组织?又凭什么说我是这个黑社会组织的一员?张警官,您是公安人员,说话是要负责人的,否则,我会......”
“我说的话我当然要负责任。”知道陶龙接下来要说什么,张斌便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张克所谓的贸易公司是不是黑社会组织,张克是不是黑社会组织头目,你陶龙是不是这个组织的一员,不是我张斌说了算,也不是凭借你的一次狡辩就可以推翻的。公安机关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亦或是证据不确凿,我们绝不会对一个人、一件事妄下结论。同时,我提醒你,你再也不要为张克狡辩了,你的狡辩改变不了现状,虽然我知道,你为张克狡辩就是为你自己辩解,但这种辩解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实话告诉你,张克已经因涉嫌组织黑社罪被公安机关逮捕,目前和你一样被关押在看守所。”
悄悄的抬起头来用眼睛瞄了一眼张斌,陶龙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再也没有刚才的那么自信,而是变得有些慌张起来。他知道,张斌的这番话不是白说的,一定是公安机关掌握了张克的犯罪证据,否则,他张斌怎么敢如此决绝的把“黑社会头目”这顶大帽子扣在张克的头上?要知道,张克在边城可是名人啊,他的朋友特别是那些当官的朋友,像张斌这个级别的人平时想见都见不到,所以,对于张克,公安机关入股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轻易的下结论的。
“难道张克真的被抓了吗?”想到这里,陶龙的心里一哆嗦,头上的汗马上流了下来。
看着陶龙脸上的变化,张斌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把手里的几张照片交给站在后面的一位民警,然后对陶龙说道:“陶龙,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存在着一种侥幸,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老大’张克身上。你认为,只要张克这棵大树不到,你们这些躲在他的树下乘凉的人就绝对安全。你给你看看这几张照片,你看看你的‘老大’在哪里、在干什么?”
一名民警接过张斌递过来的照片,然后走到陶龙身边递给陶龙。
陶龙先是用慌张的眼神看看张斌,然后哆嗦着双手接过照片,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张克穿着印有“边城看守所”字样黄马甲的照片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便把照片交给了站在身边的那位民警,然后悄悄地低下了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现如今这个法治社会,所有的犯罪都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张克如此,你也是如此,任何一个触犯法律的人都不会也不能躲得过法律的惩罚。”知道陶龙最后的心理防线已经坍塌,张斌没有留给他一丝半毫的思考的机会,而是直接把话题拉到了审讯的主题上:“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舍家撇业,放开老婆孩子不管,就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外逃的原因,我们更知道你在郝建成被杀案中都做了些什么,否则,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你。陶龙,我把立功减刑的机会交给你,是不是争取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但是,我提醒你,尽量不要撒谎,如实交代你的问题,否则,机会瞬间即逝,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张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拿起一支烟叼在嘴里,一边吸烟一边观察着陶龙的表情。
“张警官,我承认我参加了‘收拾’郝建成这件事,但是,是张克让我去的,作为他的手下,我只是屈服。但是,绝对不是我杀了郝建成,我是冤枉的呀!”看着张斌,陶龙急的站起身来,对着张斌辩解道。
“坐下,老实一点!”见陶龙站起身来对着张斌大呼小叫的样子,站在他身边的民警一边大声命令着一边把强行按坐在凳子上。
“如果你是冤枉的,那就是张克在撒谎。”看看陶龙,张斌拿起一沓资料对着他晃了晃,然后接着说道:“根据张克的供述,在发现郝建成手里有一把手枪并准备向你们开枪的时候,是你拿出早就准备在口袋里的一条铁链子勒住了郝建成的脖子并致他与死地。陶龙,你可以不承认张克交代的事实,但是你不要忘了,案发现场并不是仅仅有你和张克两个人,还有你的两个同伙。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现在这两个人就关在隔壁的审讯室,如果他们两个的交代和张克的一样,那么,拒不承认犯罪事实、对抗执法机关调查的罪名就落在了你的身上,一旦这样,你可就是罪上加罪啊?所以,我还是劝你想清楚再说。”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看陶龙。
听完张斌的话,陶龙惊愕的抬起头,然后看着张斌大声说道:“张警官,我真的冤枉啊,您刚才说的没有错,人确实是经过我的手杀死的,但是,命令是他张克下的,我一个跑腿的‘小弟’,能不听他的指挥吗?所以,郝建成的死确实与我有关,但真正的杀人凶手却是张克,您可千万给我做主啊!”
说完这番话,陶龙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脸色煞白,一双眼睛无助的看着张斌等人,急扯白咧的哀求道。
抬头看看陶龙,张斌又用眼睛瞄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吕长江和小赵,脸上挂满了得意的表情。
而吕长江和小赵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冲着张斌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又微笑着点点头,吕长江则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支香烟恭恭敬敬的递到张斌面前,以示敬佩。
在吕长江胸口上轻轻的打了一下,张斌接过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陶龙说道:“是你见郝建成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情急之下冲上前去勒死了他,还是张克下令让你杀了郝建成,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们还需要调查。不过,你已经涉嫌杀人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陶龙,你是个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人,可能对法律知识懂得不是太多,但对杀人应该判什么罪应该清楚吧?”
“张警官,我刚才已经说了,杀害郝建成不是我的主意,张克这是在推脱罪责,给我栽赃。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提审一下我的另外两名‘同事’,他们在现场应该听到了张克对我下的命令。对于这一点您们一定要侦查清楚,我上有八十多岁的父母,下有只有四岁的女儿,妻子也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个体户。所以,我千万不能死啊,否则,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看着张斌一脸严肃的表情,陶龙一边说一边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放着正儿八经的工作不干,却跟着张克这样的黑社会头目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并且痛下杀手,杀害无辜公民,现在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你知道一旦你出事儿之后你的父母、妻儿无人照看,但是你想过被你们杀害的郝建成的家人吗?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陶龙,你死有余辜!”看着陶龙哭哭啼啼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吕长江怒不可遏,啪的拍了一声桌子,然后指着陶龙怒斥道。
吕长江的一顿怒骂并没有让陶龙止住哭声,只是慑于吕长江的威严,他只好双手捂脸,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本来就煞白的面孔被憋得几近扭曲。
他知道,杀死郝建成的事情已经包不住了,而这件事情一旦败露,自己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处罚不言而喻。自己刚刚三十出头,如果在这个年龄就命丧黄泉并且是以这种形式结束了一生,那是多么的可悲、可怜?
站起身来轻轻的拍拍吕长江的肩膀,张斌冲着他笑了笑,一边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一边把他按坐在沙发上。
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张斌看着陶龙说道:“陶龙,你现在哭哭啼啼的没有任何意义。作为一个男人,要敢作敢当,面对现实,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将处罚降低到最低程度。自救,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所以,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你既不能隐瞒自己的犯罪事实,又不要为别人担罪,更要积极主动的揭发他人的犯罪,只有这样,你才有争取立功减刑的机会,才会有活下来的希望。”
听完张斌的话,陶龙停止了哭泣,默默的抬起头看着张斌,眼神一片迷茫,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路的人突然看到一汪清水般的又惊又喜:“张警官,你让我怎么做?”
“你现在告诉我,在对郝建成动手之前,张克是怎么跟你和另外两个同伙说的?”陶龙的话刚一落地,张斌就看着他问道。
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泪水,陶龙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才看着张斌说道:“12月11号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正想开车回家,突然接到了张克的电话,让我到位于西虹路的齐鲁大酒店吃饭。接到他的电话之后,我不敢怠慢,赶紧开车到了酒店,在二楼的包厢里见到了张克和我的另外两名‘同事’王刚和杨磊。没有开始吃饭前,张克先是从他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三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扔给我们三个人,然后告诉我们:刚接到一个‘活儿’,‘造访’的对象是边城市赫赫有名的大老板郝建成,刚才给我们每个人一万元现金就是雇主付的这次‘干活儿’的报酬。任务就是要替雇主教训一下郝建成,可以让他断胳膊断腿,但绝对不能有生命危险。由于郝建成在边城名声太大,所以张克说他要亲自带队,完成这次任务。‘出工’的时间就在今晚11点过后。”
“既然张克已经说了不能要郝建成的命,可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出手害了郝建成?是因为郝建成手里那支手枪威胁到了你们的生命?”接着陶龙的话,吕长江插话问道。
冲着吕长江点点头,陶龙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然后说道:“到了郝建成的别墅之后,我们悄悄的潜入别墅客厅,发现郝建成正穿着一身厚厚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把玩玉器。趁着他不注意,我们三个人冲上前去,对着郝建成就是一顿猛揍。但是,让我们想不到的是,郝建成虽然年近六十,但身体不适一般的强壮,而且武功了得。折腾了半天,我们非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有一个兄弟王刚被郝建成打伤了胳膊,躺在地上直打滚。这时,发现情况不妙,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张克冲上,配合着我们制服了郝建成。正在这个时候,郝建成突然挣扎着腾出一只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并且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张克。这时,正在按着郝建成胳膊的杨磊见状赶紧抬腿踢飞了郝建成手中的手枪,而早就躲在客厅屏风后面的张克则对着我大声喊道:‘龙龙,弄死他,快!’。听到张克的‘命令’,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铁链子勒住了郝建成的脖子。就这样......”
说到这里,不知是由于后怕还是慌张,陶龙再也说不下去了,而是停下话题,挥起袖子擦了下脸上的汗水,然后悄悄的低下了头。
“那把手枪在哪里?”看着陶龙,张斌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剑,直直的插在他的脸上。
“手枪......手枪......”抬头看看张斌,陶龙突然变得慌张起来,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斌、吕长江和小赵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而是将三双眼睛落在陶龙的脸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陶龙才抬起头来看着张斌问道:“张警官,我想问您一个可能不该问的问题。”
“说!”张斌冷冰冰的回答道。
“您们边城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张文是不是已经被您们自己人逮捕了?”面对张斌那张冰冷的脸,陶龙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
听了陶龙的话,张斌、吕长江和小赵同时一愣,然后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看陶龙。
“这件事情与我问你手枪在哪里有关系吗?”短暂的惊异过后,张斌看着陶龙问道。
陶龙认真的冲着张斌等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