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我倒是想听一下你陈思江能说出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来。一个只有大专文化水平的老家伙,什么时候成了故事家了?”冲着顾向阳摆摆手,李勇抬头看了看陈思江,然后微笑着说道。
冲着李勇点点头,陈思江先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将身子倚靠在沙发上的后背上,然后看着李勇等人说道:“和张文共事这么多年,他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心计和对任何人都不会百分之百的相信、办任何事情都会留一手、在任何有可能需要承担责任的事情上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防范之心。按照惯例,像他这样的人没有多少朋友,至少是没有多少可以掏心掏肺的聊天、两肋插刀的办事的朋友。所以,作为咱们几个共同的同事,对于张文的这一点大家是清楚地。是吧?”
冲着陈思江点点头,李勇、顾向阳和江天雪谁都没有说话。特别是李勇,看陈思江的眼神中甚至有了些许欣慰的成分。他真的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粗枝大叶”、办事情雷厉风行、时不时的在下属面前因为案情遇到问题而暴跳如雷的陈思江心思竟是如此的细腻,观察的如此细致。
“和张文打交道,有一件事情我记忆犹新,印象深刻。”看看李勇等人,陈思江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伸手从面前的烟盒里拿出三支香烟,然后分别递给李勇和顾向阳之后,转身坐回到沙发上,然后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去年10月份的一天,边城市宇豪贸易有限公司发生盗窃案,负责刑警工作的张文把这宗案子的侦办工作交给了我和张斌。案情分析会的最后阶段,张文问张斌破案的时间是几天,当时年轻气盛的张斌马上向张文保证:两天内一定破案。当时,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把张斌的保证当回事,因为一个盗窃案,侦破起来并没有多么麻烦,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两天之内破案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起案子因为一些其他复杂的原因遇到了困难,虽然我们竭尽全力,但直到五天之后才破案。在最后的案情总结会上,张文拿出手机,竟然放了一段当时案情分析会上张斌向他做出保证两天破案的录音,并以此狠狠的批评了张斌同志。通过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观察张文,通过观察我惊讶的发现,张文在和别人谈事或者安排工作时有一个偷偷录音的习惯。为了验证我的观察,我有好几次偷偷的试验过,准确无误。有一次局里接待到边城办案的兄弟省市的同行,宴席结束之后,在我送张文回家的车上,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借着酒劲,张文告诉我,这确实是他的一个习惯,而且他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空说无凭,立字为据,有些时候、在有些比较特殊或关键的问题上,当不方便立字据、写合同的时候,录音、录像是最有力的证据。特别是干公安这一行,有些时候,偷偷的录音录像这种行为看似不光彩,但却是为自己留后路的最有效的办法。”
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微笑着看看李勇、顾向阳和江天雪,然后说道:“三位,当我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您们是否知道我现在要把这件事当做故事说出来的原因?”
若有所悟的冲着陈思江点点头,江天雪看着他说道:“陈局的意思是,张文在与别人谈事情时有一个偷偷录音的习惯,所以,在他和康晓梅制定杀害郝建成和汪梅的计划,以及安排张克帮助他们接受毒药、对郝建成‘动手’等事情时一定会悄悄的录音,而这些录音资料就是‘证死’郝雷和康晓梅的关键证据?”
冲着江天雪点点头,陈思江一脸的自信:“作为一名在公安机关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公安’,张文一定知道帮着康晓梅办这些事的风险,他必须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一旦东窗事发,他要用事实证明他不是主犯。怎么才能证明他不是主犯,而是在别人的‘胁迫’或诱惑下‘一时’走上了犯罪道路?录音。您们想想看,连张斌的一句保证、和朋友打赌时的一句承诺他都要录音为证,和康晓梅、张克之间发生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能放弃自己的这个‘好习惯’吗?不可能!”
“但是,陈局您不要忘了,在抓捕了张文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没收了他的手机并进行了彻底的清查,但是并没有在他的手机里发现这样的内容啊!如果他真的录了音,拿什么录的?资料藏在了哪里?最最重要的是,我们接连着提审了张文好几次,他也主动地交代了与康晓梅、张克联手制造惨案,杀害汪梅和郝建成的犯罪行为,但一直没有交代录音资料这件事,您不觉得奇怪吗?”陈思江的话刚一落地,江天雪便接着追问道。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看看江天雪,陈思江摇摇头,然后接着说道:“录音的工具有很多,张文为什么一定要用手机?比如说录音笔、微型录音器等等。张文曾经是我们的副局长,他不会少这样的工具。而且用手机录音最容易被对方发现,他张文和康晓梅这么好的关系,如果让康晓梅发现张文正在用手机对他们之间的谈话进行录音,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所以,在综合了诸多因素之后我怀疑,张文可能有一支神秘的录音笔或其他录音器材,把与康晓梅商量杀人计划的过程以及与张克‘交易’的事情录了下来并藏在了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的地方。”
说到这里,陈思江摘下老花镜,然后看看李勇等人接着说道:“至于张大队长说的第二个问题也不难解释:假如真的如我们所料,张文确实有一个神秘的录音笔或者其他的录音器材,那么,他‘库存’的就不仅仅是他和康晓梅、张克的录音,而是更多的、不愿也不能见人的录音资料,这些录音资料不但记录着他人的秘密,而且一定会有他张文更多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是其他的犯罪事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张文是不会主动交代这些东西的。他知道,一旦把这个神秘的东西暴露出来,他张文就是‘裸’着站在我们面前,一旦这样,他的罪孽还有隐藏的地方吗?”
“陈副局长分析的确实有道理,不愧是边城市出了名的破案专家啊!”听了陈思江的话,顾向阳满脸欣慰的冲着陈思江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看着他问道:“问题的关键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发现或者是张文能主动地交代他那些录音资料藏在了哪里?”
听完顾向阳的话,陈思江和江天雪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虽然顾局说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要想破解谈何容易?张文可是在公安机关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啊,让他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谈何容易?
见陈思江和江天雪被顾向阳提出的问题搞得愁眉不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坐在一旁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的李勇笑了笑。他先是把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顾向阳的打火机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顾向阳、陈思江和江天雪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能不能试一试?”
听了李勇的话,正在低着头想事情的顾向阳、陈思江和江天雪赶紧抬起头来,但三个人谁懂没有说话,而是瞪着三双惊讶中夹杂着惊喜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勇,急切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向阳,一个星期之前,张文的妻子乔雅找过你,这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见几个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李勇并没有在意,而是看着顾向阳问道。
“当然知道,一个星期之前,张文的妻子找我,想到‘小红楼’看一下张文。按照规定,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鉴于张文曾经在我们公安机关工作了二十多年,再加上我当时有点私心,想通过乔雅劝说一下张文积极主动的交代问题,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看看李勇,顾向阳有些不解的继续问道:“李厅,这件事我可是请示过您的,您也同意了,现在不会......”
“往哪里想呢?你觉得我有怪罪你的想法吗?再说了,正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也是经过我同意的,如果现在找你‘秋后算账’,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呀?”不等顾向阳把话说完,李勇便笑着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乔雅从‘小红楼’走了之后,我问了负责监听他们谈话的民警。这位民警告诉我,乔雅提出要和张文离婚,而且态度特别坚决。为此,张文很痛苦,在监舍里大哭了快一个小时,晚上连饭都没有吃。”
“李厅,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李勇的话刚一落地,陈思江便若有所悟的拍了一下大腿,然后看着李勇接着说道:“您是想用亲情的力量感化张文,让他交出录音资料?”
冲着陈思江点点头,李勇一脸的认真:“张文被捕之后,对于自己面临的局面他心里很清楚。工作没有了,事业没有了,名誉也没有了,一旦判刑入狱,刑满释放重新回到边城之后,他就是一个遭万人唾弃的‘劳改犯’。所以,现在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就只有妻子、儿女和他原本温馨的家庭了。但是,现在乔雅突然和他提出离婚,张文所遭受的打击有多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乔雅出面......”
“李厅,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得不打断一下您的话”不等李勇把话说完,顾向阳突然冲着他摆摆手,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跟着李勇工作二十多年了,顾向阳还是第一次这样做,而他的举动甚至让坐在一旁的陈思江和江天雪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嗯,你说!”见顾向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李勇并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的看着他说道。
“您让乔雅出面劝说张文交出录音资料确实是一个奇招,他张文为了保住现在唯一的寄托和希望,一定会说出他不愿意跟任何人说的秘密。但现在的问题是,乔雅已经跟张文提出了离婚,而且态度十分的坚决。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让乔雅出面做张文的工作,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去,即便是她配合我们的工作去了,我们在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呀!因为,如果想说服张文,她乔雅首先要放弃和张文离婚的想法,这是不是有点强人所和道德绑架?说难听点,这都有些不辞手段了。李厅,这不是您的工作作风,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啊!”
说到这里,顾向阳停下话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勇,然后端起李勇面前的茶杯惴惴不安的递到他的面前。
看着顾向阳战战兢兢的样子,李勇笑了一下。他接过顾向阳递过来的茶杯象征性的喝了口水,然后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看着顾向阳说道:“向阳,你刚才说的问题我都想过,如果情况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是不会给你们出主意,让你们这样去干的,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啊!”
“哦?李厅,您请讲!”听李勇这么说,顾向阳赶紧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勇。
陈思江和江天雪也饶有兴趣的往前欠欠身子看着李勇。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和张文的老岳父、边城市商业局原局长乔树林同志是好朋友,而且是党校同学,不过他要比我会享受,他已经退休了。”看着顾向阳等人焦急的表情,李勇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支香烟点上火,然后接着说道:“在张文被捕之后,老乔不止一次的向我打听张文的案情,我也是把能说的都告诉了他。对于张文的犯罪,作为老岳父的老乔非常痛心,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乔雅从看守所回去之后,跟他说了要和张文离婚的事情,但从女儿一脸痛苦的表情来看,他觉得乔雅之所以和张文提出离婚应该是一时的气话。老乔告诉我,张文和乔雅结婚已经十几年了,这些年,他们夫妻的关系很好,张文虽然工作忙,经常不在家,但对于妻子乔雅,对于这个家包括他这个老岳父都非常好,平时就像孝敬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该孝敬他,在左邻右舍眼里,他张文就是一个负责人的好丈夫,有孝心的好女婿。所以,现在乔雅和张文提出离婚是一时生气才做出的决定,根本原因是因为张文的犯罪特别是张文与康晓梅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让乔雅忍无可忍。但是老乔相信,等过上一段时间乔雅冷静下来后一定会改变主意的,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要想断掉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所以,他想让我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劝一劝张文,让他安心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家里的事情他会劝乔雅的。”
说到这里,李勇停下话题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顾向阳、陈思江和江天雪说道:“在以往的工作中,我经常跟你们说,我们警察办案一定要实事求是,依法搜集证据材料,决不能为了拿到证据而不择手段甚至违规、违法。我既然能这样教育你们,就一定要以身作则。所以,在如何获得张文可能隐藏着的录音录像资料这件事上,我之所以想请乔雅出面做张文的工作,并不是落井下石,更不是利用乔雅,而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获得一石两鸟、一举两得的效果:既能从张文那里获得证据,又能帮助张文和乔雅挽救家庭。你们说,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看看李勇,顾向阳、张正初和坐在沙发上奋笔疾书做记录的江天雪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且纷纷冲着李勇竖起了大拇指。
“要想让乔雅放弃和张文离婚的想法,进而到看守所做张文的工作,这还需要我们在如何劝说乔雅方面下功夫,所以。”看看顾向阳等人,李勇突然看着江天雪说道:“江大队长!”
正在低着头做记录的江天雪听到李勇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对着李勇响亮的回答了声“到!”
“你是女同志,与乔雅沟通起来比较方便。所以,我想让你去找一下乔雅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首先你要搞清楚,乔雅是不是下定决心要和张文离婚,如果她次意已决,接下来的话你就不要说了。如果他在犹豫,你就要劝劝她。至于让她到看守所劝说张文交出可能存在的音像资料这件事,你一定要征求他的意见,决不能强求。你看怎么样?”李勇笑眯眯的看着江天雪说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冲着李勇响亮的应答了一声之后,江天雪认真的坐在沙发上,拿起手中的笔。
正在这时,陈思江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把手中拿着的香烟放在烟灰缸的边沿上,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赶紧划开接听键对着手机说道:“张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