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日本鬼子来了
写在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六十多年前,我的邻居胡老爹因为年纪大了,儿女们不让他下田劳动,可是,他闲不住,老是背着粪篮到处拾粪。那天上午,他在村后寻野粪,忽然,一阵轰轰响,又是一声“咣铛”的爆炸声,一架小飞机屁股后面冒着黑烟,象乌鸦一样擦着小山上的树头掠了过去。拾粪的胡老爹当即倒在了血泊里。家里人得到消息赶来时,他的身体已经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我家槽坊里见过世面的王师傅说,这是日本鬼子来了!日本鬼子要到一个地方,先总是用飞机来胡乱轰炸一通,而后,他的部队才开过来。这飞来的横祸使胡家和全村人都沉浸在无限的悲哀中。人们一面痛骂这祸害老百姓的日本鬼子,应该千刀万刮;一面悲愤的料理着胡老爹的后事。
当时,我们村上房子鳞次栉比,不少还是正八间瓦房,远远望来,白幅昂昂,气派得很。繁昌东边的两条要路,都在这里。一条是旱路,经过我们村口,称作铺路,沿路五里一个亭,十里一个铺;还有一条是水路,在村子东的五华里,是与南陵交界的漳河,是五里一个渡,有的渡口还是繁华的集镇。
这两条交通要道,都是古时候的官道。汽车没使用之前,这两条路都繁忙得很。因此,大家都说,鬼子这次来,必须经过这两条路,我们在劫难逃!于是,人们在料理胡老爹后事的同时,都准备去跑鬼子反。有的人家将值钱的东西在山上挖洞藏了起来,有的将稻米粮食放进了山芋窖里,上面用石版封口,再垫上土。家禽能吃得了的,都杀了吃;牛羊赶到山上,不让它回来;只有猪杀了吃不了,又赶不走,只好随它留在圈里。
当天下午,从白马山方向来了一支队伍,士兵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在我家门口坐了满满一稻床(因为我家开着槽坊,门口有块很大的场基,是用来晒酿酒用的稻谷的),他们派人在村上买绿麻(制绳子用的材料)。绿麻买来后,这些兵们都搓起麻绳来。好奇的人们问他们,搓麻绳干什么?有个头头模样的兵用浓重的四川话说:“日本鬼子就要来了,搓绳子捆鬼子嘛!”人们听说他们是打鬼子的,都热情起来,给他们送来茶水,问他们鬼子凶不凶,什么时候来。兵们说:“鬼子嘛,烧杀淫掳,无恶不作。已经到了芜湖,这一两天就要到这里来的。不过,你们不要怕,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在各个主要路口,都有我们的人。叫小鬼子们来一个死一个,死不了的,都捆起来。”人们听了他们的话,心情安宁多了,也不准备去跑反。傍晚,兵们自己煮了饭,只草草地吃了,天黑前都上了山。
听了兵们讲消灭鬼子的话,村民们象吃了定心丸,夜里都睡了个安稳觉。天快亮的时候,梦中的人们听得激烈的枪响,都惊惶失措地纷纷从家里跑出来,拖儿拽女地往山里跑。
到了山里不一会儿,枪声稀疏下来。人们以为战争停止了。两个舍不得家庭的妇女,竟然下山回家来。岂知,天亮得才看得清东西的时候,枪声又骤然响了起来,而且还有“咣铛、咣铛”的小钢炮声音。这声音一直响到太阳升起一丈多高,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因为那两个回家的妇女还没有上山来,在山上躲藏的人再也不敢贸然回家去。
太阳大偏西的时候,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老汉,商量着回家看看。他们悄悄地回到村边,隔着小山头向村里窥视,见村里悄无声息,知道村上已经没人了,这才进了村。 进村一看,简直惨不忍睹。于是,又到山上将躲藏的村民都叫了回来。
人们都回村后,大多数人恸哭了起来:原来,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成了白地,早上那两个回家的妇女,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家门口,从胸口到腹部被开了膛!昨天那些身强力壮的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屋后的山坡上,许多人身上衣裳烧焦了,胳膊、腿飞离了身体。哎呀!多么残酷的战争,人们在伤心的同时,又十分惊怵!傍晚,从(谷口)镇上传来的的消息说,日本鬼子死伤不少,那些鬼子们在镇上到处找民夫,很是耽误了一些时间。因为所有的人都躲了起来,他们焚烧了一阵后,只好自己做夫子,抬着伤兵和死尸走,还有不少伤兵拄着棍子跟在队伍后面,一瘸一瘸地往南陵方向去了。(大约,他们怕山路上有抵抗,竟是绕道改从圩区里走去的。因为圩区是平原,没有屏障)。
日本鬼子毁去了我们所有的财产,从此,我们只能在艰难的环境里度日。村民们只好都住着小草棚子,我家的槽坊因为没有了操办的条件,也只好歇掉了。之后,打击日本鬼子的战争不间断地进行,我们老百姓只能在胆战心惊的环境里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