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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开庭陈述

2020-12-17发布 5567字

窗外在下着雪,街道上铺满了厚重的雪花,寒流袭击着窗户,发出巨大的响声。

一个装满书籍的柜子,里面的书乱七八糟地排列着,几份档案的复印文件塞在最底下。

书桌上放着一个男人的照片,那个男人的笑容仍然是那么的温和。

闹钟响了起来,辛波丝卡弗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数十秒,再次合上眼睛,几秒钟过后,她坐了起来,按摩着眼睛,那双疲劳的眼睛在寻找着昨晚就寝之前在阅读的杂志,她找到了,看着封面上的人物,那是朱迪斯的访谈,该杂志登出了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已经明确表示参选副总统,并且在公开场合表示希望得到各个政党的支持。法文版的杂志还多了一篇关于朱迪斯对国家未来的展望,她还想看下去,可是时间不够了,原则上不允许她再拖延时间。

昨天她接到珍妮特从英国寄过来的信,在信中,她表示对辛波丝卡弗没有过去陪她一起度过圣诞而感到遗憾与不满。她在信里不断地倾诉自己的情感,诉说自己的孤独、空虚,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接着离开,她不明白在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她渴望陪伴,渴望关爱,她很虔诚地希望接到对方的回信。

她把珍妮特的信纸揉成一团,无情地被扔到了垃圾桶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她,她就会想起当辩护律师的那种看上去很光荣但其实有很多疑惑的时光。

她接触到珍妮特就等于是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看到很多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她责怪自己,不应该对珍妮特那么冷淡,可是没有办法,她就像是时代的标签那样,代表了某个特定时期所发生过的事情那样。准确来说,她就像一部神奇的时光机器那样,总能看到过去的影子。

她从床底下的储物箱里翻出了以前与珍妮特合照的照片,愣了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要把照片塞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换了一身服装,穿上高跟鞋,严肃地整理着衣领上的领带,打开箱子,看着箱子里的头套,她不禁抚摸着头套的表层物质,思绪顿时陷入了回忆当中。

过去的她,真的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辩护?

她不禁摇了摇头,她不敢相信这不可思议的过去竟然真的发生了。

普通法院

辛波丝卡弗早早就进入了法庭,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着关于案件的资料,黑泽明也出现了,只不过他那股玩世不恭的做事风格却依旧没有变化,他在法庭里与许多恰巧经过的其他律师打招呼,并且开始互相寒暄起来,他与一大群律师有说有笑,看上去就像闹着玩那样。

直到陪审员进来了,其他无关的律师也逐渐离开,他才恢复严肃的神情。

乔治·威尔律师也出现了,他带着嘲讽的神情看着黑泽明,潇洒地发出笑声。

这一次的案件由七个陪审员组成的陪审团,约翰·温斯洛普法官匆匆忙忙赶到法庭,整理着仪容,很绅士地解释着:很抱歉,显然我迟到了。不过不能怪我,房价暴跌导致很多人在外面游行示威,纷纷嚷着要维权,看他们的语气似乎是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太愚蠢了,投资有风险是很正常的,如果谁都接受不了亏损的局面,以后谁还敢投资呢?不过没关系,我相信这种现象一定会陆续有来。

书记员等法官发了一阵牢骚以后,喊着:COURT!

所有人纷纷肃立,鞠躬着。

书记员开始宣读着:案件编号KC20201225.被告人辛普森·约翰、弗兰克·阿瑟、加里·纳什被控告于2020年12月25号,在珠雅山上的一个山洞里残忍杀害本案的受害人翰林·舒伯特,并且将其尸体分而食之。案情摘要,三名被告声称在森林里迷路,在没有食物没有水的情况下,为了自我挽救,于是合谋将死者活生生打死,将其烹煮,然后食之。事后三名被告声称,死者是自愿被杀害。

约翰·温斯洛普法官:三名被告,你们按照顺序排列,站在被告栏里。

辛普森·约翰站在最左边,弗兰克·阿瑟站在中间,最后加里·纳什站在最右边。

约翰·温斯洛普法官观察着三个年轻人:很好,三名被告都在这里了。那么本席将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否同意控方的控罪观点?以及是否承认谋杀的事实?

黑泽明与乔治·威尔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喊着:法官大人,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否认一切的控罪。话音刚落,法官就好奇地看着加里·纳什:第三被告,请问你是否有辩护律师?如果没有,本席将会为你安排政府律师为你辩护。

加里·纳什面对这种情况倒是很镇定:法官大人,我的辩护律师应该还没到,但我还是要否认一切的控罪。

法官:很好,既然如此,该案件不必要转介至最高法院。控方,你可以开始开庭陈述。

辛波丝卡弗从座位上站起来: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是负责该案件检控工作的维斯瓦卡·辛波丝卡弗,同时我是一名高级刑事检控专员。我可以很肯定地表示,这一宗案件是我遇到过最特别的情况。有人遇害,有人蓄意谋杀,证据确凿,无容置疑。然而三名被告却坚称,是死者强烈要求他们将其谋杀,然后分尸,吃其肉,喝其血。这种荒谬的抗辩理由控方是无法接受的。哪怕你在绝境里,谋杀也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况且我们对当时的环境还没有一个确切的了解,我们不能过于武断去判断三名被告所指出的环境恶劣。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三名被告却采取了最残忍的一种,很显然是在挑战法律的底线,控方无法容忍这种现象的存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将会为你们揭露三名被告是如何残忍地、一步一步地将受害者彻底毁灭的事实。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为谋杀做辩护,任何一个也不行。他们是否有罪,那么……就需要你们的判断,我……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帮忙指出,三名被告是罪有应得,还是情有可原,决定权将会弥留在你们的手里。接下来我们将会以最近的距离看清楚案件的本质,看清楚三名被告虚伪以及满口谎言的真面目。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将会承受很多的痛苦以及听到许多惊骇的故事……我们必须要知道事件的真相,这样才能准确地判断,谋杀是否是合理的。谢谢……”

辛波丝卡弗坐了下去,法官光顾着看文件记录,没有留意到控方的开庭陈述已经结束,而黑泽明则摆着一副无聊透顶的状态,似乎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她很生气也很着急,不禁拿起手里的笔,朝他的脸扔了过去,那支笔恰巧砸到他脸上。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慌乱地站起来,扯直了领带,清了清嗓子: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是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黑泽明,或许作为陪审员的你们对我的认识还是很陌生,可是任职法官的人一定会认识我,因为我的名声已经大噪,不认识我的人简直就是新手那样的存在。我前不久刚刚从防疫医院出来,这个案件是我出院之后首次接触的案件。我的当事人因为生活的不顺利,经济上的困惑,为了寻找心灵的治疗,他接受了好朋友们的邀请,一起去爬山。但是很可惜,中途出现了意外。他们迷路了,在断水断粮的期间,他们逐渐失去生命的迹象,感应到死亡即将到来。就在这个时刻,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有人提出了自我牺牲的想法。那就是把他的肉煮熟,然后分给其余三个人进食,这样就能挽救三条生命。站在一个理想的角度来看死者这种行为,我认为他是伟大的,这是无容置疑。但是他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到了一个法制社会的眼里则成了一个违法的行为,因为他们没有权利剥夺另外一个人的生存权利,在任何的情况都不可以,但是我们要仔细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个人是自愿的呢?那么我的当事人的行为是否构成谋杀呢?这个问题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探讨的一个很重要的环节,这个环节将会决定你们对这件事的态度以及看法。老实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那么伟大,自我牺牲的精神可能存在,但那是远古时期的事情,折射到现在的社会里,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很矛盾,因为我成为了当事人的辩护律师,作为一个律师应该持有的精神,我必须要毫无保留地相信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事实。那么他是否真的是无辜的呢?还是像控方所说的那样,他是蓄意谋杀死者来谋求生存的权利?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们去思考,认真地思考,因为这关于一个人是否有罪。”

黑泽明刚刚坐下,乔治·威尔立马就抢着站起来发表开庭陈述: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是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乔治·威尔,我的名字来自祖父,他在当时的社会里可以算是一名贵族,家族的地位也比较特殊,因此我从小就受到高等教育,在精英阶层里交际应酬。在我小时候,我就已经远离了罪恶,我根本无法想象真正犯罪的人,他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副脸孔。直到我接了这个案件的辩护工作,我再认真看清楚我当事人的脸庞,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当然,我也很明白,在法庭上任何事情都要讲证据,讲事实,主观的情感是不适宜在法庭上通用。可是我的当事人只不过是跟着朋友一起去爬山,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是毫无概念的,他对于吃人肉这种事情是不敢想象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吃掉自己的朋友,从来没有想过谋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的行为可以说是受到了羊群效应的驱使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意识模糊,无法真正明白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是否正确,他那副从众的心理使他做了愚蠢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对死者更是毫无恶意,他毫无计划,毫无准备,只是在当时极度慌乱的环境下才会犯错,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他也不例外,毕竟我们不能指望一个即将步向灭亡的人还能保持善念,可是他做到了。他想杀害死者?不,他与死者无仇无怨;他想生存下去?没错,他的确这样想的,也的确这样做了,他绝对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对与错,善于恶在他心里似乎就变得不再重要,他要生存就必须要随波逐流,太固执说不定就活不到今天了。今天你们要审判他,而我的职责就是,尽力为他辩护,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我的责任。谢谢。”

法官头也不抬地说着:第三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作开庭陈述了。

良久以后没有回应,法官不禁抬起头嚷着:噢……第三被告的辩护律师还没出现……

苇菲爵士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律师,他很尊重法院,也很看重法庭纪律,他很少迟到,在模糊的记忆中,他迟到的次数是相当的少。可是今天例外了,因为他刚刚准备好要上法庭,此时他却突然发烧,体温不断地升高,他的血压与脉搏指数高得离谱。爱丽丝只好临时给他找了一个医生为他诊断,医生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身体不适合出现在法庭。可是他不同意,他只能让医生用其他的方法降低他的血压,在经过好几次的探温以后,他的情况稳定了很多。他连忙换衣服,医生还特意给他配了药片,叮嘱他把药片一起带上,他很谦虚也很虔诚地答应了。韦恩在帮他收拾药片,爱丽丝心里起了疑惑:以往当苇菲爵士听到要吃药的时候,都会产生很大的反应,极度的厌恶以及排斥是常态,为什么今天会一反常态呢?当她看到苇菲爵士拿起水瓶的时候,她立马就明白了,她一下子抢了过去,恶狠狠地说着:怪不得你那么容易妥协,这个瓶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白兰地,对吧?

苇菲爵士很冷静地辩驳着:不,这就是正常的水,我拿来送药的。

爱丽丝还是不肯放弃:不!我还是不相信!除非让我尝一口。说罢,她喝了一点,恍然大悟又略显迟钝地说着:噢!很抱歉,这里面装的真的是水。

苇菲爵士盯着她: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早就拿起手里的拐杖敲破你那个愚蠢的大脑,反正里面是空空如也,敲破了也没有损失。

他转过身去,拿起外套,拿的时候动作稍微大了一点,衣服暂时挡住了爱丽丝的视线,就在这一瞬间,韦恩很迅速地把装着白兰地的酒与装着水的瓶子对调,这当然是苇菲爵士的意思。今天他要出庭辩护,没有白兰地他是无法发挥小宇宙的。

爱丽丝当然没有看到调包的过程,苇菲生怕会露馅,所以拿着外套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法庭里,法官已经等了很久,他显然很不耐烦。

乔治·威尔站起来建议着:既然第三被告辩护律师迟迟没有出现,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跳过他的开庭陈述呢?这样显得我们更加有效率。

此时,法庭的门被推开,门被推开的声音传进了法庭里,伴随着门的声音还有苇菲爵士说话的声音:很抱歉,法官大人,我迟到了。看来我错过了最精彩的环节,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直接开始自己的那一部分。嗯……关于开庭陈述,我的当事人在面对困难与危险的时候,他显得很冷静,没有想过要走极端的路线。他与朋友们一起迷路了,他没有意识到最严重的情况将会是怎么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死,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危险。相反他一直在默默向上帝祈祷希望一切变得好起来,甚至渴望奇迹会出现。说到这里,他很显然深知丛林法则,明白适者生存,不适者自然就会淘汰。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淘汰谁,他知道上帝是仁慈的,他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任何一条无辜的生命,他犹豫过,思虑过,关于生存的问题,他是不是真的要牺牲其他人才能得到救赎?还是说这个世界总是如此?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要安排这种事情让他选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迷茫了,既彷徨又无助,在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了自我牺牲的想法。当然最后是谁牺牲了,是如何牺牲的,我们无法得知。可是他从来都不是罪人,他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原则,小时候他相信一种信仰,长大了就相信另外一种信仰,直到最后才明白,那些所谓的信仰原来根本就是骗人的。他想要这样做吗?显然不是,他只是知道他必须要去救赎,必须去拯救在当时感到迷茫的朋友们,于是他做出了妥协,这种妥协是无可奈何的,他最终也沉沦了,他变得无奈,变得沮丧,变得无能,无法改变事情的发展,也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至于这种悲剧是如何发生的,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要看控方是如何展开控告的。

苇菲爵士一口气说了一段话,心脏自然有些承受不了,他按压着胸口,连忙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药片进行服食,当然是用白兰地送药。

爱丽丝担心苇菲爵士在法庭上会出问题,更大的程度上,她觉得爵士可能会不安守本份,像一个不诚实的小孩子那样,悄悄做出违规的行为。她必须要全程监视着他,监督他,不允许他犯下愚蠢的错误。

她刚刚坐下来就看到爵士在吃药,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此时她觉得情况可能有些不对劲,他一向很抗拒吃药,这一次不仅仅没有反对,也没有反感,还很配合提前吃药,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是老顽童会做的事情。

法官:既然控方与辩方都做了开庭陈述,那么相信陪审团已经很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接下来就是传召证人的阶段。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黑泽明拿着手里的笔在寻思着这样的一宗案件还能有哪些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