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以一种毫无预兆的迹象闯进了布达拉美宫的气候里。
白天会下雪,中午会停止,到了晚上又会继续下。
山上的雪开始积存,厚厚的雪花包裹着山上的岩石,树木变得僵硬,树叶中残留着雪花。
圣诞节已经过去,可是山里的人家仍然在唱着圣诞歌曲。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早上,有三名年轻人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朝着山下的方向移动着,可是他们太笨了,很容易迷失方向,走几步路就会累垮,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呼吸都很困难,心脏仿佛在收缩着,剧烈的痛感传遍了身体。
他们对生命充满了绝望,认为再也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出路,相互在抱怨着:
“噢!该死的!我们或许不应该擅自跑过来!”
“我简直无法想象,在山上居然会迷路。”
“早知道会迷路,我就应该带足够的粮食才行,哪怕是威士忌也可以,咖啡也行,我现在可是极度渴望水的滋润。”
他们三个互相依靠着,抱成团,希望以正常人的体温相互取暖着。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的身体已经彻底冻僵,头发与耳朵的位置已经结冰,那颗沮丧的心似乎被冻结了那样。
代表着死神的一双手已经准备着带他们走。
一个小时之后,前来营救在山上迷路的探险队以及医疗队从直升机上降落,他们在飞机上发现了疑似迷路的患者,于是降落飞机进行营救。
他们被抬上了飞机,在飞机上被抢救着。
护士与急救员在飞机上为他们做心脏复苏,使用电击,刺激心脏的跳动频率,电一次,他们的身体就会颤动着,再来一次,他们的反应又会重复。到了第五次左右,急救员停止了急救,他们知道,当电击治疗尝试次数过多,但仍然没有反应,再继续尝试很容易造成反效果。他们只能待在病人的身边,默默向上帝祈祷着,希望生命得到奇迹的救护。
过了一会,三个病人终于有了生命的迹象,他们的身体在微微挣扎着,急救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名患者被送到医院进行治疗,输入营养液,对身体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发现除了内脏器官曾经遭受过短暂的冻伤之外,他们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伯林医生已经对这三个年轻人进行过十几个小时的观察与治疗,在他得知他们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他也开始放松下来。在他正准备找个沙发休息一会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三个年轻人的行李。有四个双肩背包,还有一些登山道具,所有东西的数量都是四份,但是他们只有三个人。那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仍然不知所踪。他连忙打开了四个背包,核对了四个人的身份信息,对失踪的那个人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伯林医生连忙联系了急救队,告诉他们,可能山上还有人被困,只不过他的位置可能很难找。
直升机在第二天的早上继续寻找着类似迷路的可怜人,但是他们找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急救队的队长斩钉截铁地告诉伯林医生:他们都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发现人的踪迹(指迷路或者绕不出山的人)伯林医生开始意识到,山上的确没有人了,可是却有人失踪了。
到了中午时分,急救队在一个山洞里找到大量的骸骨,四肢与头盖骨都有发现,被发现的时候恰巧在一个锅里,锅里有一锅汤,汤里有一股难以忍受的骚味,闻上去像是人的大脑被煮沸腾了。
发现了骸骨就说明有人遇害,于是这件事惊动了警方。
诺曼负责了这宗奇怪的案件,他看着急救队提供的资料,倒是觉得挺伤脑筋的。
他率先找了三个年轻人,他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几天,身体倒是恢复得不错,就是不能说太多的话,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
他看到他们很虚弱的样子,但是他觉得他们三个很有可能是表面仁慈但是内里却是恶魔的模样。作为负责该案件的长官,他决定不带入主观感情去调查该案件。
他带着轻松的口吻问着:看样子,你们恢复得还不错。
他们三个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决定开门见山,不再绕圈子:
“探险队的人发现了四个人的行李,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攀山要用到的道具,这很正常。可是四个人的行李应该有四个人才对,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个,你们应该还有一个朋友呢?他在哪里?他去了哪里?你们一定知道的,对吗?”
三个年轻人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在企图逃避这个问题。
他继续地说着:如果你们不方便开口说话,我倒是可以代替你们说。急救探险队随后还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还记得那个山洞吗?你们迷路了,就躲在那里面,你们躲了多久?这个问题相信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在山洞里发现了一锅曾经被烹煮过的汤,汤里面有一股很奇怪的气味,法医鉴定是人的大脑被煮沸腾过,那是人脑的腥味。另外他们还在一锅汤里发现了人类的骸骨,大部分的骸骨已经被拼凑起来,组装成一个成人的骸骨骨架,但是很奇怪,手臂的骨头碎了,像是一个被咬掉的痕迹那样。说到这里,你们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你们杀死了自己的朋友,还把他煮熟了吃,内脏都找不到,附近的山里也没有找到,你们是不是连内脏也一起吃了?你们还真够恐怖的。
三个年轻人眼里流露着某种恐惧,他们的手在抓狂地用指甲刮着床的木板。
他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水:你们不肯开口说话对吧?没关系,反正目前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起诉你们谋杀、非法处理尸体、啃噬人类的尸体三项罪名……额,最后一项控罪我不知道是不是违法,不过我只知道一起控告就对了。我可以向你们宣告,你们被逮捕了,你们可以保持沉默……好吧,目前已经是沉默的状态,但是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用纸和笔将其记录下来,将来作为呈堂证供。你们可以找律师,如果没有钱聘请律师,联邦政府会为你们安排一名政府律师。总之不会让你们作无罪辩护,毕竟你们不懂法律,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是一种风险,搞不好会害了自己。别学那个只会嚷着:“别怕,只是技术性调整而已”的家伙那样,在法庭上胡言乱语,尽管他还是无罪释放了,但是千万别学他。
早上的天气总是特别寒冷,黑泽明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棉衣,戴着一顶帽子,蜷缩着身子在马路上,他在排队购买煤炭。
自从战争结束了以后,像煤炭这种东西就越来越紧缺,商店里的东西也出现了供应不足的现象,面包要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排队购买,一旦超过两个小时,就再也无法购买到像样的面包;咖啡豆则是周一、周三、周五才供应;烟草是周二、周四以及周六才有供应。郊区里的生活苦不堪言,天寒地冻,普通市民根本购买不到所需要的燃料。
车辆越来越少,孩子们也不再上学,早早就蹲在马路边,无助又茫然地望着经过的每一个人,他们渴望遇到一位看起来很有钱的老绅士,这样就可以找他要食物,可无奈的是,郊区里的人普遍那么贫穷,实在是没有适合的乞讨对象。
黑泽明站得越久,身体的寒冷就越是严重,他亲眼目睹领到煤炭的人们,手里的数量是非常的少,如果是一家五口之类的,或许还可以拿多一点,可是如果你只有一个人,那么你就不能领更多的数量。黑泽明想着,哪怕他真的拿到了煤炭,分量也是少得可怜,他看着后面排队的那些可怜的女人与孩子,一个个都垂头丧气,被寒气折磨得不成样子。他正准备放弃了,恰巧轮到他的时候,煤炭供应合作社却宣布着:煤炭已经没了,要明天才有。
一群还在排队的人不禁大失所望,纷纷在嫌弃现在的政府,连最基本的物质供应都无法满足。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的时间才刚刚六点多,他连忙买了一些棉花之类的东西塞在外套里,希望尽可能地抵挡着寒冷的天气的侵蚀。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住的地方糟糕透了。
虽然房子的空间不算很小,可是过分空旷,在冬天的时候稍不留意,就会让无情的寒风灌输进来,整个室内的温度就会降低,他无法在室内生火,拿不到煤炭就无法保证最基本的暖和供应。如此一来,除了躺在床上,用厚实的棉被盖住自己,用来抵御寒冷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保护自己。
所以他不再回自己的房子。他很早就坐计程车回律师楼。
好歹商业中心的地段如果能付多一倍多的价格倒是可以拿到煤炭,再付多一倍多的价格就可以拿到咖啡豆与面包,所以他决定早点回去,争取购买物资。
他回到律师楼第一时间就是把外套挂在门的背后,办公室的温度暖和很多,外面的风是刮不进来的,当然前提是把门窗紧紧地关闭着。
他刚刚坐了下来,老管家就出现了,给他送上一杯看起来很奇怪的咖啡以及一块不太营养的面包,他突然觉得很感动,刚才排队排了半天都购买不了的东西,没想到刚刚回到律师楼就能接触到。
他连忙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差强人意,浓郁味变淡了,咖啡的纯度也降低,面包的口感也不一样,硬邦邦的感觉,他咬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他好奇地问着:这是什么面包?太折磨人了!
老管家安慰他:先生,一个战争失败的国家对食物的供应出现失衡的情况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肯定,目前这个阶段是我们的至暗时刻,我们得熬过去,熬很久很久,才能逐渐看到光明,看到未来。在这之外,你可千万不能抱怨,国家可不允许我们抱怨。
他随口地说着:得了得了,我们是最幸福的,连抱怨都不允许,这样总行了吧?危机降临,一个个假装看不到,还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也不知道与德国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有关于这方面的新闻报道好像还很少。
老管家问他:请问你今天是不是去了银行拿现金呢?
他摇了摇头:我手里有足够多的现金,应该暂时不需要,怎么了?
老管家好心提醒他:我们国家从昨天开始就实行采用美元作为流通的结算货币。汇率是1:0.7,我们必须要在下个月之前把手里的货币兑换成美元,否则原来持有的货币就不再被承认了,先生。
他倒是觉得很惊讶:为什么会这样?
老管家笑了笑,递给他一份报纸:
“看来先生肯定很少关注国家的新闻。在谈判的期间,德国要求大量的赔款,可是我们国家刚刚输掉了战争,经济受到巨大的打击,压根就承受不起战争的赔款,可是德国佬非要索偿巨额赔款。还好美国政府站出来为我们说话,对抗德国政府的无理要求,最终在美国的周旋下,我们只偿还了百分之三十,剩余的由美国借出。”
他心事重重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看来美国人不会那么好心,他们可有交换条件?
老管家一口气就承认了:是的,美国政府可不会白白付出。他们要求驻军在我们的国家,例如港口的位置以及岛屿上的军事基地;另外我们要打开港口,保证与他们进行无关税的贸易来往;我们还要积极进口美国商品,同时放弃自己国家的货币结算,统一采用美元作为单位。如你所愿,我们失去了货币的主动权,领土貌似也在丢失。可是美国人很聪明,他们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让我们无法感受已经被他们殖民。一旦货币权落在他们的手里,我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他连忙拿出身上的现金,全部塞给老管家:麻烦你,待会银行开门了以后,帮我去兑换美元,越多越好。
老管家接过他的现金,洋洋得意地说着:我可要告诉你一件事,之前英国脱离欧盟的时候,我在它脱离之前的一个星期,预感到英镑会大量升值,于是我购入大量英镑,等到英国正式脱欧以后,英镑果然升值了,我再换回原来的货币。倒卖货币让我赚了一笔。
他愣了愣,露出尴尬不已的笑容:你还是快点去吧,晚了我怕来不及。
老管家出去以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不断地问自己,这个家伙真的是丧失了三个孩子?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坚强那么淡定?还能正常生活?换了其他人估计早就痛不欲生,然后自杀了。
他把杯子里的咖啡一口气全部喝到肚子里,很沮丧地把杯子丢到一旁,万般无聊地翻动着桌面上的文件,他粗略地看了几眼,多半是一些很细微、微不足道的案件。他没有心情研究这些东西,他还在担心,万一在市面上拿不到煤炭,这个冬天将会很难熬。
克里斯仃打开办公室的门,她把自己包裹得像一副木乃伊那样,只看得见眼睛,其他的分辨不出她的性别。
他对她的熟悉程度可远远不止这些。
他像开玩笑那样问着:你是不是刚刚从法老王的陵墓出来?
她在抱怨着:该死的天气!冷得要命!我今天早上差点就起不来!煤炭总是供应不及时,房子里的温度低得可怜,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被冻死的。
他在调侃着:是的,倒是不清楚到时候是饿死还是被冷死。这个社会目前连最基本的面包都无法满足生产需求。打了败仗,经济受损,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消失的钱都跑去哪里了呢?
她一针见血地披露着:谁发动了战争,谁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只不过是最上层的人士收受利益罢了,牺牲的永远是最底层人士。拿生命去拼,到死那一天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意义何在。
他轻声地说着:现在抱怨可是解决不了问题。
她倒是很赞成:我们需要燃料,需要面包,需要咖啡;因此我们必须得努力工作才能赚取更多的美元。要知道,失业率目前在社会里就像瘟疫传播那样,感染的人群越来越多,要是我们再不好好做事,律师楼也撑不了多久。
他不禁抱怨着:所以?这就是你一大早就塞了好几个案件给我的理由?
她解释着:你桌面上的案件都是一些很容易处理的官司。手续少,收益多,只需要提供法律意见,在法庭上陈述几句观点就能解决的案件。所谓拿钱快,事少,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案件。怎么样,是不是很轻松呢?
他随意地翻动着文件:可是如果你没有很特别的案件要交给我,你不可能会在那么早的时间里跑进来找我,肯定还有其他的案件,对吗?
她不禁赞赏他:你可真是太了解我。好吧,我必须很老实地告诉你,昨天我接了一个从律政司转介过来的案件。
他很反感:怎么?又是律政司转介过来的案件?报酬很低哦。
她闭上眼睛,又不忍心责怪他:做律师可不完全是为了钱,对吧?
他又说了句: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是很需要钱的。你上一秒才刚刚告诉我,尽量处理那些极度容易掉钱的案件。例如轮船上的争执,离婚案的财产分配,遗嘱的意见分歧还有基金会的处理事务等等。我想,我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对吗?
她平心静气地说着:我承认我很缺钱,尤其是这一段时间。可是我仔细研究过律政司转介过来的案件,我觉得我们的当事人很可怜也很无助,他很需要我们的帮忙,尽管我们做律师经常都在为赚钱而干活,可是偶尔也需要帮助底层人士。
他捂着脸庞,丝毫没有心情:帮助归帮助,你可别拉我下水。我的时间很重要,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一宗收入并不高的案件里。
她想了想,建议着:你可以先了解该案件的情况,你听完它的情况之后,如果你还是要放弃该案件的委任工作,那就随便你。可是在那之前,你必须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案件一点都不特别,我是不会介绍给你的。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