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赢了很漂亮的一次战争。
但是在控方的证人出现在法庭之后,我开始变得不再信任我的当事人—那个可爱的孩子,年龄还很小,但却遭到质疑的孩子。我常常以为他不应该被囚禁在拘留所里,他应该获得个人自由,享受他的青春时期,却因为一些愚蠢的法律程序被困在那个该死的地方。
现在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包括我对他的信任。
我还特意跑去拘留所看望他,他在法庭上也看到了控方证人对他的指控,他心里清楚即将要面对的问题,我不主动开口问他,我在等他主动向我坦白。
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固执,看到我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假装若无其事:你怎么又跑来探望我了?律师楼没有其他的工作了吗?你还是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里了。你回去吧。
我双手抱在胸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我的眼睛往下看:我本来有三个案件可以选择,我不一定要选择替你辩护,我当然有选择的自由。可是其他的案件就算罪名成立最多就是坐牢,勉强还算是活着,可是你面对的检控是谋杀,是一级谋杀,你涉嫌的是谋杀白人,你是黑人,这种罪名一旦成立,百分百是死罪那种!你懂我的意思吧?这里不是英国,没有女王,没有贵族,没有人可以特赦你的罪行;没有人可以挽救你,除了你自己。
他不以为然地说着: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嘛,我一直都相信你会帮助我的。
我深呼吸着:我会帮你,但是前提是,你要对我坦白,不然我再厉害也帮不了你。
他很勉强地笑着说:我已经很合作了,你看,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合作。没有人比我更懂合作。
我突然增加了说话声音的分贝:你之前是如何对我说的,你告诉我,你与死者只不过是朋友关系,再亲密的时候也只是同学之间存在的友谊,高呼友谊万岁!可是控方的证人,也就是你的同学很明确地指出,你喜欢她,你喜欢死者,还试过表白,然后被拒绝了,对吧?我没有听错吧,那天你也在法庭上,如果你也听错了,那就代表着我们一起听错;但是这种概率是很难出现,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听错,我们听到的内容是一致的。你喜欢过死者,而且告白失败了,但是你却从来没有告诉我关于这件事!你一直在隐瞒我!
他也很激动地喊着:是的!我欺骗了你!可是那是欺骗吗?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了一个白人女孩,告白失败,这种尴尬的事情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拉着他的衣领:你还在意这些?你居然在告诉我,你还在意这些?本来我以为你与死者之间只是朋友关系,在杀人动机上,无论控方如何指控你,杀人动机都无法成立!所以这个案件很容易打赢,可是现在你居然承认了,你喜欢那个白人女孩,而且表白失败,这个可是控方一定会牢牢抓住的杀人动机!他们一定会咬住这一点不放!
他非常膨胀:那又怎么样,告白失败的案例多的是,如果这样也算是杀人动机,那么我只能说我们的司法体系十分的愚蠢。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司法体系是否愚蠢轮不到你去批判,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在案发的时间里,你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很不耐烦地回应着:我说了!我当时在另外一边的草丛里躺着,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有人可以为我作证!
我咬牙切齿地警告他: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一次,你还是不肯说出实话是吗?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肯合作,到时候控方在法庭上找到新的证据,我是无法帮你辩护的!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无法帮我辩护?老兄!你可是我的辩护律师!虽然我不懂法律,可是辛普森的杀妻案里的辩护律师的表现可谓是模范之作,我有看过那本书。
我好奇地问着:为什么你会如此关注那个案件?难道就是因为你们都是黑人,所以你特别关注他的案件?不过对于法官而言,杀妻与杀害自己暗恋的女孩都没有区别。你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隐瞒,这些事情难道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
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本来他的难言之隐已经呼之欲出,可是在好几秒的时间里,他又慎重地考虑了,最终决定保持沉默:很抱歉,我要说的就只有那么多。我今天很累了,所以我们还是在法庭上再见吧。
我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他眼前,索马里亚紧紧跟在我后面,我很想赶她走,可是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此时我心里想起了斯仃尼的那个奇怪的父亲,总是酗酒,长期没有性生活,有看色情杂志的习惯,而且有着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我决定再一次去找斯仃尼的父亲谈谈。
可是当我去到他住的地方的时候,却只剩下斯仃尼的母亲跌坐在地上,许多家俬被打乱,旧得发黄的色情杂志弄翻在地上,水杯被打碎了,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玻璃碎块。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眼睛肿了一大块,大腿被割伤,鲜血在涌现着,一道很宽的划痕盘踞在小腿上。
我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气味,我连忙蹲下去扶起她,很紧张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小偷进屋了?
她显然在哭泣,只不过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我们这种贫困的家庭还能有什么东西被偷?
我环顾着四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丈夫呢?
她愣住了,捂着脸:他走了,他又要出海。船上的水手们都在等待着他。
这下子我意识到某些很重要的事情了:我明白了,是他殴打你,对吧?
她连忙抹掉脸庞上的眼泪:他不是故意的,是我发现他在船上与其他人赌钱,输掉了孩子的学费以及生活费,我一时生气,就说了几句抱怨与埋怨他的话,他听了之后很生气,很不开心,然后他就动手打我……打了我一顿以后,他就出去了。
我直接给了她一个建议:你还是报警吧,这样下去,他早晚会打死你。
她连忙摇了摇头:不!不可以这样!我要是报警了,他会被抓起来,我们一家的生活费用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可以坐牢的!他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他那么苛刻,赌钱就赌钱嘛,很正常的行为,我干嘛要责怪他呢?对吧?不要报警,他没有打我,是我自己自讨苦吃!
我看着她那么用力说服自己,确实有些闹心。我连忙拉她起来,她很惊慌地看着我:你想干嘛?我不要去报警!我不要告发他!他没有家暴我!
我维持着耐心:就算你不报警,你也得去医院,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很严重?
她像一个犯了糊涂的人,自言自语着:看医生……?我不去……看一次医生足够缴纳我们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我很平静地向她解释:不!国家的医疗是免费的!看病不用花钱,受伤了也能去医院!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真的吗?我们真的有这种待遇?
我搀扶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总之我的秘书会带你去医院接受治疗,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政府会承担你的医疗费用。你现在要做的呢,就是乖乖地在医院养伤。
她忧心忡忡地表示:可是我的孩子该怎么办?
“我会联络社会福利署的社工暂时照顾着你的孩子,你安心休养吧。”
她出事了彻底打乱我的计划,我并不忍心在她受伤之后还继续逼问她更为残忍的事情。
因此我自己垫付了医药费用,医疗免费的构思虽然很好,但是很难做到,最起码很难为黑人做到,这一点我十分肯定。
在我安顿好她的事情之后,法庭很快就召开了第二次审讯。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人团体团结起来,一起向法院施压,希望尽快审讯该案件,使案件有一个相对公正的结果。一说到这个公正,我倒是有一些小小的建议想要说出来。
例如,能不能把大部分的白人陪审员换几个黑人呢?
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在书记员宣告第二次审讯开始以后,哈丁·奥斯法官敦促控方开始传召证人。
岚伽俐传召了斯仃尼的班主任出庭作证。
她的名字叫罗素·D·玛丽,是一位拥有多年教学经验的教师,为什么我会看得出她的经验丰富?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古板严肃的态度,不懂人情世故的管理方法,她要是结了婚,有美满的婚姻,我以后就不做律师了。在我小时候也常常会遇到那样的老师,古板肃穆的形象使我常常在背后喊她们“老处女”,代表着她们不受欢迎,很难接触到爱情,基本也没有人欣赏她们的内在美。
好吧,我承认自己很苛刻,可是苛刻也不是犯法。
罗素·D·玛丽在书记员的指导下,在法庭上进行着宣誓: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岚伽俐开始了盘问:请问你觉得被告是一个怎么样的学生呢?
罗素·D·玛丽: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学生,学习很刻苦,也很愿意探讨很复杂的问题。他是那种很乖很乖的孩子,不会主动惹是非,给老师家长惹麻烦的那种。
岚伽俐:正如你所说,被告是一个乖孩子,他应该有很多朋友,对吧?
罗素·D·玛丽:很遗憾,这却刚好相反,他在班上总是很孤独,放学了也不找班上的同学玩,体育课又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他很孤僻,我每次想跟他谈几句,他都下意识地躲开我。对于他的孤僻冷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岚伽俐:这么说,他就是那种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学生?
罗素·D·玛丽:那倒不是。他与曼迪倒是很聊得来,有时候我看到他们玩在一起,还挺开心的样子。我想,他肯定很喜欢她,要不然怎么会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开朗呢?
岚伽俐:曼迪……就是本案中的死者?
罗素·D·玛丽:是的。
岚伽俐:被告喜欢死者?他在日常生活中,他的表现是不是很正常?我的意思是,在处理与异性之间的问题上。
罗素·D·玛丽:嗯……他喜欢曼迪,我刚刚说过了,可能你觉得这只不过是我的个人主观所认为的那样。但是其实,我可以证明他喜欢曼迪。
岚伽俐脸上带着胜利般的笑容:是吗?你如何证明?
罗素·D·玛丽:我在偶然之间发现了被告写给曼迪的情歌,我们学校的管制是出了名的严格,不允许异性之间的接触过于亲密,我很失望,因为他违反了最基本的规定,所以我没收了他的情歌。
岚伽俐:法官大人,控方即将要呈上P1证物。这个就是被告写给死者的情歌。
那一首情歌的名字叫
歌词的大概意思是,一对恋人要分开了,他们很怀念曾经一起度过的那段美好的时光,主要是拿来怀念那种失去的爱,失去的感觉以及失去的爱人。歌的本身是很浪漫很凄美,更是渴求某一种性爱上的欲望。
罗素·D·玛丽:那首情歌我也很喜欢,可是它要表达的爱意太明显了,这孩子的动机不纯,我不可以让早恋这种事情出现在我管辖的范围里。所以我不止一次找过他谈话,希望他放弃那种奇怪的念头,读书的时光是很重要的,绝对不能拿来追求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岚伽俐:被告是不是明白你对他的苦心呢?
罗素·D·玛丽:不,他就是这一点非常的叛逆,不仅仅没有听我的劝告,他还变本加厉,在圣诞节晚会的时候在舞台上演奏这首歌,又弹琴又深情演唱,弄得全校的学生都在讨论这件事!
岚伽俐:唱歌是表达情感的一种工具而已,我想问题不是很大。你说他叛逆会不会太偏激了一点点呢?
罗素·D·玛丽:如果只是利用唱歌来表达情感,我当然不会反对;可是他不仅仅在尝试追求一个白人女孩,他的桌子里还藏了很多色情杂志!那些杂志的内容十分的色情!他那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根本就不应该看。
岚伽俐:法官大人,控方要传上P1证物。
好几本封面陈旧的杂志被呈到法官那里,封面的裸体女郎摆着很风骚的姿势,巨乳双峰看得让人热血澎湃,哈丁·奥斯法官估计年纪大了,不适宜看这种杂志,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让书记员拿走那些杂志。
岚伽俐:如果我告诉你,被告的心智非常早熟,你是否接受这个说法?
我站起来喊着: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引导性问题。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问题。
岚伽俐:被告在你循循善诱之后,是不是就打消了对死者产生的那种爱意的念头?
罗素·D·玛丽:并没有。他的眼神很固执,无论我怎么劝导他,他都不听。
岚伽俐:被告对死者是不是有过性冲动……
我非常愤怒地喊着:反对!法官大人!
岚伽俐: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