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华的话极大地震摄了坡下的国军，所有人都恐慌地盯着上面。因为是仰攻，地形上已处于劣势，几十个国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箱手雷是县大队的所有家底，当真炸死这些人，也不是刘广华所愿。

两下里便短暂地僵持起来。

吴连成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便低声问旁边的赵明训：“赵连长，这可咋办？”

赵明训对偷袭共产党县大队本来就有非议，他与刘广华打过一次交道，觉得这个人挺不错，而且县大队的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汉子。

眼下的局面正中赵明训下怀，他向吴连成建议：“共产党居高临下，如果强攻势必会造成较大伤亡，不如我们先撤。”

吴连成瞅瞅一个个个猫在那儿不敢动弹的国军士兵，再回头看看山下的孙家岭，心里面一个劲地骂陈友道，这个王八蛋咋还不来？

如果陈友道的人在这儿，就可以让他们冲锋，但是山路上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刚才爆炸的明显是日制手雷，这玩意儿的威力大家都已经领教，谁知道刘广华还有多少这东西？让吴连成感到奇怪的是，共产党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咋会有手雷？

权衡了一下利弊，吴连成决定撤兵。。反正团长本心眼里也不愿意打这一仗，倒是损失了人马反而不好交待。况且共产党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要不然蒋委员长调了那么多兵马，也没能剿灭。

反正日子还长，以后再找机会就是。

这么一想，吴连成挥挥手，命令道：“撤！”

手下人巴不得撒退，都是中国人，自个儿人打自个儿人有啥意思？于是大家呼啦一下子撤向山下。

吴连生鼻子差点气歪，进攻时没见这么卖力，撒退时一个比一个麻利，都他娘的撵上兔子了！

后山的路被堵死了，只得下山通过村口撤退。还没等撤到村口，迎面碰上正火急火燎往山上增援的陈友道。

“吴副团长，你们咋撤回来了？”

陈友道好生诧异，刚想问明情况，憋了一肚火的吴连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嘴里骂道：“他娘的，你们这帮兔崽子，早干嘛去了？”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陈友道完全没有防备，脸上被抽得火辣辣的，眼前直冒金星。他捂着半边腮，怒气冲冲地问道：“这是干啥？”

吴连成不由分说将他推到一旁，领着人自顾下山。走了几步，又回头用手指着陈友道骂了句：“你们县政府武装大队，全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去告诉你们吕县长，有能耐自个儿去打共产党，少来烦老子！”

说完，头也不回领着人走了。

剩下陈友道站在那儿傻愣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到他看到队伍中有人抬着一具士兵的尸体时，这才明白，敢情在共产党那儿没讨到便宜，把气都撒到老子这儿来了！

“呸，什么玩意儿！”陈友道冲着吴连成的背影狠狠啐了口唾沫，“不就仗着吴师长的势吗？牛掰个啥？”

清点了一下自个儿这边的人，虽然没有提失，但伤了三个。这次行动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还白白挨了一巴掌。

无处撒气的陈友道又下令返回孙家岭，放火烧了共产党县大队的驻地。大山引燃了周边的几处民宅，百姓们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着挑水救火。

连接几天的阴雨天气，房顶上的茅草潮湿得很，一旦点燃，呛人的浓烟滚滚而起，直冲夜空。

孙家岭顿时弥漫起草木的焦糊味，大人叫孩子哭，整个村子乱成一团。

看着越来越旺的火光，陈友道这才觉得稍微出了口气。

县大队的队员们在山上看到冲天的浓烟和火光，知道不妙，疯了一样往山下赶。等大家赶到村里，陈友道早已经率人远去。

众人各自寻找盛水的家什，水桶、盆子、锅全用上了。虽然村里有一口水井，但是绞水的速度跟本跟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急了眼的人们便跑到村后山脚下的溪中打水。

男女老少一直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把火扑灭。

清点了一下，房屋被烧毁了六间，一名老人烧伤，所幸伤势不严重。让大家痛心和愤恨的是郑玉国的死，连同交战时阵亡的队员，县大队一下损失了三个人。

大家围着郑玉国和其他两名队员的遗体，默哀贮立。

“这笔血债早晚要还！”刘广华咬着牙，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

“对，血债血偿！”大家也都跟着嚷起来，一时间群情激愤。更有几个队员吵吵着便要抄家伙，跟陈友道拼个你死我活。

“都站住！”刘广华喝止了大家。作为县大队队长，他明白此时自个儿肩负的担子，情绪更不能失控。

尤其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所有中国人都应该齐心协力抗击日本侵略者。国民党顽固派固然可恨，但是现在绝对不是清算的时候。愈是关键时刻，愈应该保持克制。

刘广华强忍着心里面的悲愤，把道理跟大家讲了一遍，并强调现在应该先让死者入土为安。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铁塔脑袋一根筋，任凭刘广华怎么解释，他始终转不过那个弯来。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刘广华说道，“我们立刻报这一情况上报军分区，由军分区出面解决这事儿！”

铁塔气得把手里的大刀片子扬起，对着旁边的一棵树狠狠砍了下去。咔嚓一声，杯口粗的树枝被齐刷刷地砍了下来。

现在的任务是安慰好村里的百姓，并把死者安葬。被烧毁房子的几户人家，分别安置在其他人家里。县大队的驻地也没了，队员们只好暂时露宿在街头。

当刘广华安置村里百姓的时候，不远处的卸石山也没能平静。

村里的枪声一响，便惊动了卸石山上的六子。

今天卸石山上热闹非凡，白天从一个大户那里半买半抢搞到一头肥猪，傍黑杀了。大家就在聚义厅前的空场上支起锅，炖起了肉。

十几个人围着大锅，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猪肉，顺便听六子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枪声打断了大家伙的酒兴，蹬上寨墙往下观望，很快就确定枪声是从孙家岭方向传来的。

韩锋念着刘广华和县大队的好，便向六子建议：“别是鬼子吧？刘队长怕是要吃亏，要不咱们带上家伙去看看？”

“这个呀？”六子把手伸进衣服后背，使劲搔了搔痒，始终没搔到痒处。便耸了几下肩膀头子，把后背给了韩锋，说道：“痒，先给搔掻！”

韩锋把手伸进六子后背，一边替他抓着痒一边问：“问你话呢！”

“这不正在想么？用点力！”六子配合韩锋扭动着后背，“舒坦！”

“想好了没？”搔了几下后，韩锋气呼呼地抽回手，不再替他搔痒，末了又在他后背上掴了一巴掌，说道：“跟你商量个事儿真费劲！”

“去去去！没说不去！让兄弟们抄家伙！”在六子看来，刘广华不怎么讨人喜欢，遇不遇到危险倒是次要的。对六子而言，孙家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未来的大舅哥郑玉国。不看僧面看佛面，单单冲着郑玉国，自个儿也不能坐视不管。

兄弟们纷纷抄起家伙什，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完毕。

六子歪着脑袋琢磨了琢磨，指着几个拎着菜刀和木棍的几个兄弟说道：“你们哥几个甭去了，留下来看家！”

重新把枪分配了一下，一共八个兄弟，跟在六子后面沿着羊肠小道直奔山下。

枪这玩意儿对六子来说就是个摆设，用他自个儿的话说，这玩意儿还不如短刀好用。他从县城带来的那枝王八盒子也给了韩锋，至于武器嘛有腰间的那把刺刀就足够了。

下了山，八个人一路急行赶往孙家岭。远远的便看到孙家岭浓烟滚滚，燃起了大火。接着一群人大约三四十个，大吆小喝从孙家岭出来。

“躲起来！”六子连忙招呼兄弟们藏在路边的草丛中。

走得近了，渐渐听清了人群中的对话。

“队长，咋不杀几个老百姓？这些家伙哪一个不通着共匪？”

“胡闹！”走在前头的一个人教训起那人，“咱们是来剿共的，不是来祸害老百姓的。”

六子听着声音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被教训的那人又说道：“这次啥也没捞着，白跑一趟。”

人群从路上穿过，借着月光六子看清了那人的脸，原来是国民党益都县武装大队的陈友道，怪不得听着声音耳熟！

“也不算白跑，打死了三个共产党，吕县长那儿也能交待过去。”陈友道挨了吴连成一巴掌，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姓吴的草包，早就把这帮共产党一网打尽了。”

旁边那人知道陈友道有气，便讨好地说道：“这家伙有啥能耐？不就是仗了吴师长的势！”

“你他娘的闭嘴！”陈友道骂了起来，“老子早晚把这事儿找补回来！”

躲在草丛中的六子和韩锋越听越糊涂，这国军咋跟共产党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