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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暗示死亡方式的照片

2020-11-04发布 5598字

在高等法院里,陪审员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辛波斯卡弗开庭陈述,其中有一位画家也被选中当了陪审员,他在记录开庭陈述的同时,也运用了极其浓重的画笔刻下辛波斯卡弗在法庭上风姿绰约的身影,把她的脸部表情描述得栩栩如生,眉毛之间都是一种控诉,情绪里的大起大落,执着的目光变得如此令人心疼。

他们很欣赏这个刑事检控专员,也很喜欢她的开庭陈述,认为她及时抓住了重点,他们乐此不疲地记录着在法庭上发生的令人难忘的一幕。

直到辛波斯卡弗重新坐了下去,杰森·吉登敦促辩方律师作开庭陈述。

朱迪斯整理着衣领,胸口佩戴着英女王在过去颁发给她的领带,那是象征着她作为某一种权力的表面痕迹。

作为皇家的御用律师,这一宗官司在全法律界引起了一时的轰动。

不过由于是高等法院转介案件的缘故,法庭里实施了部分的人口管制,听审的人不会很多,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多半是初出茅庐的小律师,抱着学习观摩的态度涌进来的。

朱迪斯咳嗽了几声: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相信美国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国家,建国历史过于短暂,但是却在短短一个世纪里跻身成为发达国家的行列,取代了英国成为世界老大,权力交接背后所带来的却是无休无止的战争苦难。当然,这个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话题。或许很多人都愿意相信,刺杀国家首脑的行为一定是与某种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有着关联,只要你刺杀了很重要的人物,你就是危险人物。可是我们往往会因为某些长期形成的规律而束缚了本身可以无限想象的空间。刺杀总统就是战争的末角号,恐怖主义到来的大前提,这样是有失公允的。目前我们暂时还没有出现恐怖袭击的现象,和平与繁荣的景象长期保持着。我们的世界并没有出现太多的问题,因此我不认为这一次的刺杀现象与恐怖袭击或者极端分子有关。我不是很明白,你们是如何定义恐怖袭击,如果死了一个总统就算是恐怖袭击,那美国岂不是天天遭受不人道的摧残?我们要学会从事件的现象看本质,我们看到了什么?一个国家的总统在演讲的时候遭到刺杀,随后糊里糊涂就抓到了凶手,接着又因为凶手的背景问题将其事件与政治挂钩,认为这是一场名利场的争夺。其实在全世界的面前,我们都输了,我们变得不够客观,看不透事情的本质。因此我们可以控告被告刺杀总统,因为他的政治倾向与总统的发展道路有着很大的区别,他要阻止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正在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发展着,这个就是控方指控被告的原始构思。简直就是荒谬到极点,被告不仅仅身家清白,而且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某些恐怖组织有任何的联系,我们不能把这一宗案件看作“政治屠杀”,先入为主是很可悲的,过分主观也是很不理智的。我不能让你们乱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法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因为某些个人主义所带来的影响而遭受到摧毁。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也不行。因此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我会用事实告诉你们,你们的先入为主的目光在法律的允许的范围里看起来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让人厌恶、反感。就像沼泽中的泥土那样,使我们深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朱迪斯走向了陪审团的位置,双手撑着木栏,灵性十足地说着:现在,我向你们祷告,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展现最为理智的一面,为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辩护。谢谢。

朱迪斯的开庭陈述风格像极了上个世纪60年代的某些歌手那样,充满了引人注目的资本,众人的目光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移动,当她的演讲结束以后,法庭里顿时响起了极度欣赏的掌声。

她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来她很享受法庭上的掌声,可不仅仅是在立法会上,就连法庭上也是那样的享受。

我们总会迷惘,总会迷路,在一个失落的城市里迷路,变得不知所措,找不到方向,也听不到孤独又彷徨的呼喊。

杰森·吉登:很感谢控辩双方为我们带来如此生动形象的开庭陈述。那么,主控官,你现在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负责本案尸检工作的验尸官出庭作证。

许仲文驾轻就熟地从外面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坐在证人栏里。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在总统的尸体上发现了哪些线索?

许仲文:死者身上有着多于两处但不少于三处的枪伤。第一枪打中了肩膀附近的位置,子弹穿过骨头,造成了神经上的撕裂,肉体上的疼痛感剧烈地发生着;第二枪打中了头部,从后脑勺击穿了前面的额头。

辛波斯卡弗:请问第几枪是致命的呢?第一枪还是第二枪?

许仲文:第一枪算是枪伤,虽然严重,但是影响不大,最致命的一枪是从后脑勺穿过前面额头那个位置,那无容置疑就是致命的一枪。

辛波斯卡弗:击中头部是不是意味着死亡必然会降临?

许仲文:这个当然,不然联邦警察也不会有《开枪守则》,声明只允许尽量射击犯人身体的下半部位。

辛波斯卡弗:开枪的人是想置死者于死,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许仲文:当然可以这样说。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疑问。

杰森·吉登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发问。

朱迪斯站了起来,弯着腰,双手撑在桌子上:请问在死者的身上是否发现了其他的伤口,不仅仅只是枪伤?

许仲文:我全部都检查过了,除了一些旧有的伤痕,剩余就是枪伤。

朱迪斯:你给出的结论是不是想表达,死者的致死原因与枪伤有关。

许仲文: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奇怪,不过事实就是这样,难道不是吗?

朱迪斯:你能不能肯定导致死者死亡的那一枪,究竟是第一枪还是第二枪?

许仲文:我刚刚说得很清楚吧,很显然是第二枪致命,第一枪顶多就是枪伤,受伤严重,但是不危急生命。

朱迪斯:不危急生命?我看未必吧?法官大人,辩方要求传上P2证物。

证物很快就传递至法官的面前。

朱迪斯:法官大人,辩方传上的P2证物是有关于英国在过去五年的死亡记录。其中有百分之三十是来自枪械类型事故的死亡,很大一部分死于枪伤的患者刚开始也是中了枪,但是没有伤及要害的位置,所以疏忽大意,并没有悉心照料伤口,后来导致了一系列的并发症,最后导致死亡。伦敦街的资料数据显示,英国在去年的数据明显在上涨,很多时候枪伤带来的是慢性死亡,一枪致命的案例却是少之又少……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供错误的案例引导。普通的枪伤不能与刻意谋杀所导致的相提并论,我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研究了美国死于枪伤的所有案例,大部分都是数枪致命。伤口处理不妥当实在是无稽之谈。

杰森·吉登好意提醒:辩方律师,请你注意你的逻辑思维推演。

朱迪斯:死者在中枪之后送进医院,是不是曾经昏迷过,或者意识模糊。

许仲文:是的,死者的实际死亡时间是在中枪伤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她是死于其他的并发症。伤口发炎,败血症。

辛波斯卡弗很生气地咒骂着,很小声的那种:该死的!鱼上钩了!

朱迪斯:那也就是说,死者并非是在现场中枪之后立刻步向死亡,而是相隔了几个小时对吧?

许仲文:是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开枪的人导致了死者悲惨死去的事实。

朱迪斯:好了,谢谢你,很感谢你提供的宝贵意见。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暗自咒骂:鱼上钩了,可是你的马不见了,英国皇家赏赐给你的那种。

杰森·吉登法官:主控官,你可以继续传召有关证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负责本案检验工作的工作人员出庭作证。

杰森·吉登法官:本席同意。

杰克是政府化验署的化验师,曾经在德国留学,在意大利做了四年的验尸官,后来转折来到拉丁美洲国家。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在该案件中的证物检验中发现了什么?

杰克:射中死者头骨的子弹经过分析,证实是来自狙击枪的一种弹壳,其设计外型十分独特,是高等类型的子弹。

辛波斯卡弗:这种子弹是不是随处可见?随便到了一家军火杂货店都能拿到的子弹。

杰克:很遗憾,事实上却不是这样。我分析与对比过子弹的型号,在资料库中没有找到吻合的对比,官方记录也没有发现类似的子弹类型;后来我在国际上的恐怖组织曾经使用过的子弹型号中找到了这种子弹类型,证实是产自恐怖组织的工厂设计。这家工厂在1939年成立,一直在美国从事生产军火军备物品,年产值高达700亿美元,最高峰时期处于越南战争的时候,光是一个月就有20亿的产值。

辛波斯卡弗:其实我不是很懂枪械方面的知识,你能不能稍微说详细一点?

杰克:换句话说,用来杀死总统的枪械所发射的子弹不是普通的政府部门所采购的类型,市面上也没有流通,只有那种专门解决麻烦事的特别组织才会使用,才能接触到的子弹。包括在现场找到的枪支,经过研究发现,专门设计过消音设备,短时间内很难发现狙击者的位置,这种枪械是杀手的专用武器。

辛波斯卡弗: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使用这种枪械的人通常是用来执行暗杀任务?

朱迪斯: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主控官提出引导性问题企图引导证人作出推测。

杰森·吉登:反对有效!化验师只需要提供专业意见,其他的问题不在他需要负责的范围里。

辛波斯卡弗:那么,你们在现场找到的枪械还发现了什么?

杰克:经过化验,我们在枪械上发现了被告的指纹,并且根据枪械曾经调过的角度得出他的射击位置,最后证实与死者中枪的位置在某种程度上大致相同。

辛波斯卡弗停顿了一会,思前想后,故意提高了说话的声音:那么,在现场发现的枪械上除了发现被告的指纹之外,还有谁的指纹?

杰克:没有了,就只有他一个人。

辛波斯卡弗扯着嗓子喊:很抱歉,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杰克:只有被告的指纹!没有其他人!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杰森·吉登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朱迪斯还是像老样子那样站了起来:当时在死者遭受枪击之后,现场的警察缓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被告的逃跑路线,这件事你知道吗?

杰克:不知道。

朱迪斯:发现狙击枪的地方是一个空置的单位,那是拿来储藏教科书的地方,平时有很多人在那里进进出出,你知道吗?

杰克:在基础的理论上,在伦理道德上,是知道的。

朱迪斯:从发现枪击者到被告遭到逮捕这一过程经历了多少时间,你有算过吗?

杰克:那不是我的专业范围。

朱迪斯: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好不好?接近半个小时左右,那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的间隔之中,可以有很多人经过,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到狙击枪,但是你却告诉所有人,上面只套取到被告的指纹?

杰克:他在现场被逮捕,套取到他的指纹不是很正常的嘛……

朱迪斯:很抱歉!你只需要简单地回答我,狙击枪上面真的只有被告的指纹吗?

杰克:也有其他人,可是指纹信息太庞杂,很难区别哪些是主要,哪些是次要……

朱迪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所有人都感觉到那把狙击枪只有被告的指纹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听到的,对吧?

杰克:有被告的指纹不就可以证明事情的真相了吗?

朱迪斯:那可不止他一个人。

整个法庭都陷入了沉默的时刻。

杰森·吉登法官打破沉默:你们可以继续。

朱迪斯:你曾经测试过狙击枪的摆放位置,那么你认为狙击枪的位置是对准着人体进行射击?

杰克:那不是很显然的嘛?

朱迪斯:我的意思是,狙击枪不仅仅是拿来杀人的吧?或者只是单纯的射击?

杰克:这个我判断不了,我只能告诉你,从狙击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在狙击死者。

朱迪斯:如果角度再抬高或者降低,视觉效果是不是就会不太一样?

辛波斯卡弗:反对!

杰森·吉登法官很反对朱迪斯的问题:辩方律师!请你自重!

朱迪斯: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杰森·吉登法官在记录着刚才的一幕,语速很快地表达着:今天是第一次开庭审理,案件十分的严肃,控辩双方的表现非常良好,措辞方面也恰到好处。不过,今天到审讯到此为止,择日再审。

法庭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包括辛波斯卡弗的助手也赶时间,丢下她一个人。显然她不想太快离开,毕竟她故意在等待着朱迪斯的到来,朱迪斯也意识到对方在引导她过去。

两位新旧交替的律师坐在了一块,仿佛一个过去的时代与新时代的交接那样。

“你今天的表现还挺不错,事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吧?”朱迪斯饶有兴趣地问着。

辛波斯卡弗当然不会轻易接受夸奖:你也很厉害,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应付,刚刚的盘问技巧可谓是模范之作,我都叹为观止了。

“我比你早当律师,有的也就是经验多了一点而已。”

“这样就足够了,在你身上总能学到特别多的技巧。”

“我还担心在法庭上的表现过于尖锐会使你局促不安呢。现在看来你倒是挺淡定的。”

“这种程度的场景我可经历多了,我是身经百战了,我告诉你。不过,我也希望有机会再与你在法庭上针锋相对。”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希望以后的立场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我们的理念不一样,不可能成为朋友。”

“敌对状态也只是在法庭上而已。”

“以后也会扩展到其他的层面。”

“这么说,在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我希望如此。”

国家的制度显然还在处于改变的状态之中,约翰逊不断发表演讲,到处拜访以资本主义为阵型的发达国家。或许是刚刚经历了总统被刺杀一事,总统原本配制的私人保镖从两个增加到六个,出行之前到行踪要求绝对保密,能够用飞机出行就尽量避免使用其他的交通工具,在演讲的时候六个保镖都很紧张地守护在总统的身旁,他们的样子看上去紧张极了。

看着平平无奇的群众,说不定会突然冒出一个杀手。

其实总统遇刺事件发生之后,立法会已经提出议案,要严格管控枪械泛滥的现象,可是无论是哪个议案被提出,总有人要反对,听证会的召开越来越频繁,议员们忙于工作日程,要审视各种奇怪的议案,还要求给出意见以及反对的原因。

这个时期的布达拉美宫,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工作效率在制度的约束下变得十分怠慢,一份很简单的议案也拖了好几个月才能通过,议员们叫苦连天,他们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只知道反对,只知道要召开听证会一起讨论。就像英国的上议院与下议院那样,议长可能一天要喊很多次肃静,有的议员甚至在讨论议案的期间过于疲劳而晕倒。

深夜时刻,辛波斯卡带着一身的疲劳,再次回到了林肯的公寓,她还在考虑着要不要放一张林肯的照片在客厅,例如那张预示了他死亡方式的照片。

她新安装的座机一直在发光,似乎在提示她有新的留言。

她换了睡衣,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花花公子》杂志在阅读,听着座机上的留言。

那是詹斯的留言,留言的内容只有一条很简单的内容:

“亲爱的,如果你明天有时间,可以与我一起去总统家收拾遗物,尽管听起来很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