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战争的退休老兵仍然在游行示威的路上。
他们衣不蔽体,指甲发灰,眼睛肿胀,脸上沾满了灰尘,一顶破烂不堪的帽子扣在了头发上,企图遮挡无情的阳光的照射。
执法者手持盾牌,一字排开,保持着阵型,时时刻刻防御着老兵的进攻。
这是象征与新与旧的交替,过去与将来的重叠。
负责维持秩序的一方规劝着:你们回去吧,这样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
和平示威的一方则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不!如果我们得不到曾经许下的诺言,我们是不会离开的!或许你觉得我们很愚蠢很自私,但是我们在尝试努力拯救你们,企图令你们醒悟,以往的政府可以这样对待我们,以后他们也同样会这样对待你们,我们的现在就是你们的未来的一面镜子。我们没有好的结果,你们同样不会有更好的将来。
“不!我们一直都相信会有更好的秩序在诞生的路上,是你们对生活太过于残酷,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和平示威,你们曾经也是士兵,你们都有值得守护的东西,都有值得去战斗的东西,可是你看看这段时间你们都保护了什么东西?被摧毁的道路,被砸坏的珠宝商店,被掠夺的杂货店。政府的财物被燃烧得一干二净,不计其数的贫民百姓受到伤害……诸如此类的现象难道就是你们希望发生的事情?你们曾经是守护者,为这个国家而战斗,而现在,你们却在不断地摧毁我们的国家。这个是我们应该共同守护的东西才对,为什么你们要变得如此极端?”
老兵们的代表派克·罗亚斩钉截铁地质问着:我们变得极端?当日我们为了国家冲锋陷井,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我们不断地看着自己的队友被炸弹炸死,被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子弹给夺走了性命。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战斗。直到那天,国家宣告了停战协议,海湾战争失败,我们从前线撤回来,本来还以为从此就可以得到安定繁荣的生活,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政府抛弃了我们,欺骗了我们。没有人当我们是英雄,一个个当我们是行尸走肉的空壳,有谁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有人关心过我们吗?没有!我们被抛弃了!因此我们必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话音刚落,一辆公交车突然发生了爆炸……由于爆炸的威力太猛烈,那股冲击的力量使执法者也被震撼到,倒在了地上。
派克·罗亚冷漠地描述着:看到了没有?属于我们国家的一场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
第二天早上,电视台立刻报道了这宗老兵退休风波所造成的爆炸案。
由于双方还在僵持不下,仍然在进一步的谈判中,肯尼迪政府坚决不肯让步,拒绝履行之前所许下的诺言,并且坚称,许下诺言的时候是一个时代背景;兑现诺言又是另外一个时代背景。两个时代背景的因素完全不一样,我们不能在差异巨大的社会背景下做着相同的事情,那样显得太荒谬。就是因为老兵退休的问题直接成为南方联盟攻击肯尼迪政府的最佳借口,之前是北方利用黑人的种族隔离制度来制衡南方联盟,并且以非常低调的方式取缔了南方联盟的部分领域;现在南方联盟要利用一群在战争上饱受摧残,回到国内又饱受歧视,得不到公平的对待的老兵们来攻击北方联邦政府。这个时期的布达拉美宫已经处于内战的状态,两个政府分别竖起了旗帜,为各自的意识形态而战斗。那个时期的炸弹案一个星期有好几宗,例如今天会有一个年轻的法官在车上被炸死;明天会有一个参议员在巴士上被枪杀。
类似这样的新闻已经很常见,纵使是这样,在司法的问题上,很多东西仍然在一如既往地运作起来。
辛波斯卡弗把林肯的回忆录塞进了公文包里,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换了一双鞋,喝了两杯白咖啡,啃了几块吐司,接着就出门了。
此时的电视新闻还在播放着遭遇恐怖袭击的布达拉美宫每个地区所发生的事件。
辛波斯卡弗对于战事已经不再关心,她变得很疲倦,很厌倦这种时时都会发生的爆炸案件。她不再坐计程车,不再坐巴士,她甚至从军队手里拿到了检测炸弹与地雷的设备,在上车之前她必须要认真检查清楚,确认车上没有炸弹或者地雷,她才上车。
今天是案件审理的第二次,她很沮丧,因为最重要的一位控方证人已经作证完毕,很可惜的是,这个证人的可信度在陪审团面前变得不再重要,她已经没有更多的证人了,可是她又不甘心轻易地让了主导权给对方,于是她决定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尽管这个尝试,她也认为很过分,等于在赌博那样。不过她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法庭内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或许是因为退休军人在闹事,到处放置炸弹,炸死了不少无辜的,群众的注意力都被及时地转移了,对于林肯被刺杀的案件,除了黑人这个群体还特别关注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再关注,相反的是,他们更有兴趣看看政府是如何化解这一次的危机。
恐怖袭击导致了法官的烦躁不安,他一进来就立马喊着:不要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书记员也不敢拖延时间,连忙宣布着:林肯被刺杀案件现作第二次公开审讯。
哈丁·奥斯法官好奇地翻开手里的文件,抬起眼镜:主控官,请问你是否还有更多的证人或者是证物要传上法庭?如果没有,本席将会考虑把举证的流程移交给辩方。
辛波斯卡弗最终还是决定了冒险一次:法官大人,控方暂时没有更多的证人,可是控方要求保留一位证人的出庭作证。
帕特丽夏身为一名如此聪明的律师,她当然不允许出现这种保留一手的想法。
“反对!控方的这个要求简直是无理取闹,这样对我的当事人是十分的不公平!”
哈丁·奥斯法官皱着眉头问:主控官,请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辛波斯卡弗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法官大人,控方还有一位十分重要的证人尚未传召,可是由于出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所以控方要求保留这位证人的出庭作证的权利。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的这种无理要求!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无效,控方绝对有这个权利。不过主控官,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如果你到时候无法传召这位所谓的证人出庭作证,本席将会考虑控告你藐视法庭并且会影响本席对你的观感。
辛波斯卡弗心虚了,没有回答法官的问题,默默地坐下去,保持着沉默。
哈丁·奥斯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帕特丽夏站起来,轻轻地鞠躬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被告布斯出庭作证。
辛波斯卡弗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辩方律师直接传召被告出庭作证,看来对方也没有占据多少的优势,只能说暂时占上了上风。
布斯从法庭外面走了进来,在庭警的带领下坐进了证人栏里。
书记员拿着词稿走过去,递给了布斯。
布斯竟然恬不知耻地宣誓着: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辛波斯卡弗低声地嘀咕着:你肯定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了,因为从现在的这一分钟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全世界都在看你说谎!
书记员拿着词稿离开了。
帕特丽夏端庄地站起来:请问你是南方联盟的支持者还是北方联邦的支持者?
自从南北政府的意见分歧越来越明显以后,在布达拉美宫的社交场合通常都会流传一个很普遍的问题:你是支持南方联盟还是支持北方联邦呢?这种回答的问题很容易就会区分一个国家两种意识形态的存在情况。意识形态不一样通常是无法交流的,因为他们的政治立场不同,就算是家人也逃不掉这个历史的命运。
布斯很自然地回答着:南方联盟的支持者。
辛波斯卡弗有点意想不到,布斯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谎言,纵使她能感觉到布斯已经被南方联盟的人所抛弃,他的心仍然弥留在南方联盟的身上。
帕特丽夏:这么说,你很反感北方联邦政府的存在对吧?
布斯:不,我只是支持一个政府,不代表我会讨厌另外一个政府。尽管两个政府是不可能同时存在,可是也没有必要去仇恨任何一方。
帕特丽夏:可是,众所周知,支持南方联盟就一定是种族隔离制度的支持者。
布斯:无可否认,我对黑人这个种族的确没有好感。他们粗鲁,没有礼貌,滥交现象严重,极度慵懒,老是想着不劳而获,开口闭口都要平等权利,其实不外乎就是想要好处,但是又要保持绅士风度的样子。我可不支持这种极端的思想。
帕特丽夏:换言之,你是很歧视黑人了?
布斯:是的,我从心里厌恶他们,不过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这一点我绝对是问心无愧。
帕特丽夏:能不能向我们描述一下,林肯遭遇枪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布斯:那天我身上的钱刚好用完了,没有地方住,我只好躲在废弃的谷物仓库里,希望找到一份工作赚点钱,尽量找到一间房子居住。
帕特丽夏:你说你躲在谷物仓库里,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布斯:11月1号。
帕特丽夏:也就是说,在林肯被枪杀之前,你就已经躲在谷物仓库里了?
布斯:是的。
帕特丽夏:你可以继续。
布斯:那天我像平时那样,躲在仓库里睡觉,可是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很呛的气味,我的肺部很不舒服,我的直觉告诉我,再不逃走可能会有危险。于是我就拼了命跑了出去,没想到刚刚跑到外面就被一大群警察抓住了我,而且还说我枪击了林肯律师。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帕特丽夏:你有没有去过波士顿歌剧院?
布斯:没有。那里可是一个很高级的地方,我这种身份怎么可能进去呢?
帕特丽夏:你如何解释警方在你身上搜到曾经用来杀死林肯的枪械呢?
布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那把枪是我在仓库里捡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遗漏在那里的。
帕特丽夏:换言之,是有人开枪杀死了林肯,然后逃进仓库里,漏了那把拿来杀人的手枪,恰巧被你捡到了,警方又恰巧在你身上搜了出来,所以这是一个误会?
辛波斯卡弗再也忍不住了: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作出主观猜测。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有效。
帕特丽夏:你是不是有过一段精神病史?
布斯:是的。很遗憾,那是我那段时间以来最糟糕的时刻。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在我手里有一份精神检测报告,是来自一位精神病权威专家的鉴定。他很清楚地在报告里指出,一位曾经患有精神病的患者是很难顺利完成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这其中当然包括处心积虑进入波士顿歌剧院犹如无人之境那样刺杀一名律师,并且成功逃脱。
辛波斯卡弗站起来辩驳着:法官大人,关于精神病患者能否做出很复杂的行为,这一点在国际的权威上仍然存在很大的争议点,我认为是不能完全下定论的。
哈丁·奥斯法官对着陪审团说:辩方律师所提出的精神鉴定可以作为参考,但是是否可信就要看你们的判断了。
帕特丽夏此时面向陪审团:如果证人所提供的都是事实,他从一号就已经在仓库里逗留,直到三号那天才被外来的纵火所导致的烟给赶了出来,然后被逮捕。那么真正刺杀林肯的人会是谁呢?相信这个问题,你们心里一定会有一个答案。
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疑问。
哈丁·奥斯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辛波斯卡弗心事重重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你是南方联盟的拥护者,那么你一定很憎恨林肯律师吧?毕竟他为黑人争取了合法的地位,而你却是认为黑人不应该获取这些权利。很明显林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布斯:我刚才也说了,就算我再不满意黑人,我也不会去伤害他们。更何况那个是林肯。
辛波斯卡弗:当然,你不一定希望林肯死,可是你认为南方联盟政府想他死,你为了表明你对这个政府的忠心,所以你擅作主张枪杀了他。
帕特丽夏: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主控官作出毫无证据的猜测。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有效。
辛波斯卡弗:根据警方逮捕你的时候的行动记录中,你当时恰巧是在南方的边境线上被逮捕,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出现?
布斯:我想回南方,恰巧他们出现了,我就被逮捕了。
辛波斯卡弗:可是你当时受了伤,尤其是脸部的位置,有很多被殴打的伤痕。你是不是被南方的边境线防卫军给打伤了?那倒是,对于南方联盟政府来说,你任务失败,刺杀林肯不幸被逮捕,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自然会把你驱逐出境……
帕特丽夏:反对!我严重反对控方在法庭上的不当行为!
哈丁·奥斯法官也非常生气地指责着:你太过分了!
辛波斯卡弗用手按着额头,很凝重地说着:被自己的政府背叛那种感觉很不好受是吧?你为了这个政府跑去杀人,是不是觉得很不值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很刺激?
哈丁·奥斯法官作出了最后警告:主控官!如果你再是这样,本席将会考虑控告你藐视法庭,并且坐法庭牢。
辛波斯卡弗咬牙切齿:你刚刚说,你在11月1号就已经在废弃的谷物仓库里逗留了是吧?
布斯:是的。
辛波斯卡弗从桌面上拿起好几张照片,展示在陪审团面前:这几张照片是从谷物仓库里的流浪汉的身上所拍摄的,你们可以留意他们的衣服是破烂不堪,而且有些发霉;但是你们再仔细看看被告当天被逮捕时候所穿的衣服,光鲜亮丽,用料平滑,与其他的流浪者相差甚远。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告诉法庭内的每一个人,为什么你的衣服那么整齐干净,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那样,早就已经在仓库里逗留,理论上来说,在衣着方面应该是十分邋遢才对,可是很显然你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我很难相信你在仓库里待了三天却能保持光鲜艳丽的外表。所以,对此你是怎么看待的?
布斯:因为我有精神洁癖,在仓库里居住的时间里,我很注意个人的卫生。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有精神洁癖,那么你就更不可能待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与那些流浪汉待在同一个地方,还持续了三天,你不觉得这样很荒谬吗?根本就不符合逻辑。
布斯:我说了没有钱住其他地方,与他们待在一块也是迫不得已。
辛波斯卡弗:既然如此,你肯定与其他的流浪汉有交谈过,(她举起手中的照片)请问照片中的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布斯:虽然我待在那个地方,可是不代表我一定认识他,我们没有交谈过,只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曾经擦肩而过罢了。
辛波斯卡弗藏起了照片,信心满满地说着:很抱歉,我刚刚拿错照片了,刚刚那张照片是我以前的当事人,他已经去世两年了。
这下子陪审团开始议论纷纷,法官的眼神也变了。
帕特丽夏缓慢地站了起来: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利用不合理的方法去误导证人。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有效。
辛波斯卡弗:你当时闻到浓烟就立刻逃走,为什么你不带其他人一起逃出来呢?
布斯: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顾着逃命。这很正常吧,人之常情,在生与死的面前,谁都有自私的一面。
辛波斯卡弗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份文件,念着:当时警方的纵火时间是早上的7:00,你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8:00,被逮捕的时候是8:20分,换言之你是躲在仓库里躲了一个小时,而且还是在浓烟滚滚,缠绕着仓库的时候。你的条件反射还挺缓慢的,差不多一个小时才逃出来。你究竟是反应迟钝还是害怕被逮捕?你为什么害怕被逮捕?因为你就是枪杀林肯的凶手!
帕特丽夏:反对!法官大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凝望着布斯,皱着眉头,似乎在寻思着案件的疑点。
帕特丽夏当然是很不甘心也很生气,她以为自己可以长期占据着优势,没想到情况一下子就反转了。另外,她还担心的是,辛波斯卡弗还留了一张底牌,一张很神秘的底牌。
她看不到对方的底牌就看不到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