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里,辛波斯卡弗一直在跟约翰·温斯洛普聊天,他们同样厌倦没有酒精的饮料,喝起来就像白开水加了糖浆那样毫无特色,他们要了两杯饮料,一晚上也没怎么喝。
他一直在抱怨着:天哪!这该死的禁酒令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如此糟糕的政策是谁想出来的,真够奇怪的,人类没有酒精是无法生活的!
她当然明白他的苦闷,但是出于某种报复的心理,她还在试图调侃他:是啊,没有酒精与婚姻失败哪个更痛苦一点呢?
他貌似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好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一次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对于调侃我离婚的梗,很多人都已经玩过,我已经麻木了,你不必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那样只会显得你很白痴。
她不以为然地说着:怎么?离婚率奇高的人,他们的情绪都那么波动的嘛?
他很不高兴地保持着沉默,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貌似是你约我来这里的吧?是不是应该是你告诉我,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呢?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噢噢!该死的,我都差点忘了,是我约你过来的。没办法,年纪大了就会很容易记不住事情。
她宽恕着他:这我可以理解,毕竟常常离婚的人记性都不太好,要不然他的离婚率怎么可以那么高呢?
他的笑容僵硬住了,板着一张脸:听着,这一点都不好笑。
她放下手中的饮料,整理着头发:好吧,不玩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这一次见面的内容。
他停顿了一会,从袖口里拿出领带,重新给自己披上了领带:好的。你身为检控官,我当然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工作能力以及判断能力,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你真的确定以及肯定,马科列夫是有罪的?对于起诉他是否真的十分有必要呢?
她翘起二郎腿,调整了说话的声音:好吧,既然你那么严肃地问我,我也要很认真地回答你。首先,我起诉他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控方的确是充分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才会提起起诉。就算他曾经是很闻名的艺术家,也不代表他不会犯罪。我这样说,你应该懂了吧?
他疑惑地说着:可是,控方目前掌握的证据很明显是十分薄弱的,在第一次的审讯环节中,你也看到了,陪审团并不太看好控方,反而更多是把同情的目光停留在马科列夫的身上。因为他是一个艺术家,风度翩翩、创意无限、作品感人。无论是在上流社会还是艺术家的行列之中,他的声誉都特别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一次起诉失败,我担心你会遭受社会极其恶毒的舆论。说不定有人说你仇富,有人说你无中生有,有人说你公报私仇什么的。总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承受那么大的风险,我觉得你还是……
她很纠结地说着:这没问题的,很小的事情,最多就是采证期间会有很多问题,消耗的时间……噢噢!慢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对这案件的意见恐怕没有那么多,你是担心该案件会影响到你美好的假期对吧?我记得你接下来会有一个月的假期,你还订了去爱尔兰的机票,连酒店都预订好了。不过你是担心该案件会延迟你的假期对吧?
他突然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好吧,我的确不是对你的案件没有信心,只不过你的案件太麻烦,我甚至觉得案件不会太迅速审理完毕,肯定会拖拖拉拉,搞不好还会延期呢。我要与我的现任妻子艾米丽离婚了,我们之间一直弄得很不开心,我们很想修复这段破裂的感情,然后给对方一个期限,尽量挽救这段站在毁灭边缘的婚姻。
她表现得很哀伤:对于你的经历,我只能说十分的遗憾。然而,你可是大法官,审理案件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怎么可以让私人感情影响你的工作呢?你站在法律的最顶端,俯视所有的犯罪者。
他不断地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法官的职责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伟大。可是,法官也是人,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应该有正常的婚姻,正常的感情层面。如果要法官牺牲婚姻去维持社会的公义与秩序,那就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我想挽救这段婚姻,所以我需要这个很有意义的假期。案件延误了,我的婚姻便无可救药了!
她无奈地说着:你看吧,我可救不了你。案件的进度并不是我说了算。
他很有把握地说着:只要你愿意撤销控诉,我就可以立刻享受假期,挽救婚姻了;可是如果你继续起诉案件,第一很容易受到社会的舆论压力,第二很有可能会败诉,然后再受到社会的舆论压力。两种情况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了想,思考了片刻:今天怎么那么奇怪,一个个都跑来告诉我,要求我撤销控诉。他们的立场我很清楚也很容易理解。唯独是你,法官先生,你要求我撤销控诉的理由是最奇怪的。
他不禁说着:是的,因此人人称呼我为奇怪的法官先生。
她有所犹豫,只说了句: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诺曼根据马科列夫的个人资料找到了他出生的地方,他是奥地利人,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工薪阶层的家庭里,莱茵河附近的小村庄,他一出生的时候,普鲁士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存在,德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德奥永远不允许合并之类的协议。
他一路上不断地打探与询问,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庄,终于在南边的犹太村找到了马科列夫的母亲布劳恩·列唯。
她已经年事已高,住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里,墙壁本身就已经出现了很多裂痕,侧边已经写了危楼之类的警告。她每天以捡破烂作为生活的支撑。住的地方很脏而且很乱,客厅的空间很小,有两个小房间,其中一个房间堆满了杂物与捡回来的空罐子,由于数量繁多,而且极其不卫生,因此导致了苍蝇与寄生虫出现在垃圾堆里。房间里不断传出阵阵恶臭。
他捂着鼻子,向她打招呼,可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年纪大了,听力不怎么好,貌似没有听到对方在说话,继续在叠纸皮,踩易拉罐。
他实在无法忍受房间的阵阵恶臭,于是他便来到了另外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就干净了很多,里面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包括那些报纸,测验试卷还有各种各样的照片,这些东西都被保存得很好。他走进了房间,随手拿起一张照片一看,原来是马科列夫小时候的照片,要么说一个人的性格基本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形成的呢?就算他没有见过马科列夫小时候的样子,从眼神的部分细节他就能认出照片中的小孩就是他。他很肯定照片中的人就是马科列夫,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但是有些东西却不太相似,他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刚刚想重新回到客厅的位置,此时布劳恩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万分虚弱地问着: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中?
他开始自我介绍着:我是联邦警察—诺曼警官。这一次前来,主要是为了调查一宗谋杀案。
她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不知道什么谋杀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常人,你要查案件,麻烦你到别的地方去查,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惊呆了,没有想到马科列夫的妈妈会如此冷漠,那也对,毕竟她还不知道目前正在调查的案件是关于什么的。他说了句:噢噢!这当然与你有关,我的案件,你的儿子马科列夫也牵涉在其中,他涉嫌谋杀了四个人,目前已经被法庭起诉,我这一次来就是要了解他的情况。
她顿时陷入了沉思,冷冷地说着:他杀了人一点也不奇怪,你们要控告他就尽管控告他吧。我不介意,只是不要再来烦扰我。
这一下他就彻底摸不着头脑了:我的上帝啊!他可是你的儿子,他现在要面临检控,你一点都不关心他,甚至是不在乎他?
她煞有介事地说着:我不在乎的事情多了去了。有的人已经离开,有的人逍遥法外,但是有的人却无能为力。
他尝试地说着:我希望你提供尽量多的情报,关于他的一切。例如说,照片里的人就是他小时候吧?他的目光也跟着移动过去,马科列夫小时候可以说是相当的活跃,他喜欢打羽毛球、喜欢打篮球,喜欢在足球场做守龙门员。照片中的他左手接着羽毛球;左手举起篮球;左手用手挡住了足球的滚动轨迹;甚至他连与别人合照的时候都喜欢用左手;包括他捧着奖杯的时候也是用的左手。他绝对是一个热爱生活、健康阳光的小孩子;他的笑容异常灿烂,乐观向上,仿佛从来没有感到惆怅或者厌恶的情感。一个价值观完全正确的年轻人,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杀人狂魔呢?这一点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渴望将答案寄托在布劳恩的身上。
布劳恩走过去,像是充满了美好回忆那样触摸着照片:他小时候真的很可爱,成绩优异,乐于助人,对同学爱护有加,团结一致,常常与班上的同学玩得不亦乐乎。他也很喜欢运动,他小时候常常对我说,长大了以后要成为一名运动员……
他中断着:可是很遗憾,他长大了以后却成为了画家。
她脸上充满回忆的状态突然变成了凶狠狠的神情:可是!自从他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画家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急功近利,唯利是图。忘记了当初的誓言,忘记了最初的梦想,迷失在繁华的都市里,不愿意回来。自从他性情大变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我只有一个孩子—马科列夫·列唯。是热情大方,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一直很乖巧的那个孩子!而不是现在这个只求利益,不求道德的极端分子!那是从前的他,不是现在的他,现在的他,我已经变得完全不认识,我们已经是陌生人。关于他的事情,请你别跟我讨论。我要说的就只有那么多。
他环顾着房子里的环境:整个房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所有的物品随地丢弃,环境更是混乱不堪。你对物品的摆放似乎很随意,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可是你偏偏可以把放置着马科列夫的私人物品的角落整理得那么干净,一尘不染,他的东西你保存得很好,他的照片也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很明显在你心里,你是很爱这个孩子,你保留了他最美好的一面。你常常怀念过去吗?
她回过头去,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继续地说着:你那么恨他,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努力,才能迫使自己如此恨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
她不愿意正面回答问题:我不知道,你也不要问我了!我已经答应过自己,要忘记这个混蛋!我当自己没有生过他,我从来没有结过婚,从来没有组织过家庭。
他打破了她的幻想:如果你真的那么恨他,就不会将他的私人物品保存得那么好。你的情感相当矛盾,我无法想象你的感受。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再也没有回答问题,默默地离开了自己的房子,朝着更荒凉的小山峰上走过去,他突然有点担心她会因此做傻事,于是只好默默跟在她后面,手里摸着裤兜,触碰到枪支,以此防止有任何的突发情况。
她手里拿着一张毯子,极其艰难地往后山走过去,穿过小山峰,这里渺无人烟,夸张一点地幻想着,就算你在这里活生生地杀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发现。而且这里有很大的一片土壤,虽然不适宜生长或者种植植物,可是拿来埋藏尸体却是一个罕有的选择。他搞不懂她在做什么,她把毯子铺在土壤上,跪在了上面,低着头在哭泣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了土壤上,一开始还是身体在抖动着,再后来就是抽泣,哭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他目睹这一幕,心里不禁被某种东西给冲破了障碍那样,他放下了警惕的心,蹲在她旁边,手搭在她肩膀上,很平静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你有困难,你可以尽管告诉我。
她异常沮丧地说着: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我那么懦弱!上帝啊!我求你惩罚我吧……
布劳恩的表现使他摸不着头脑,他看不懂这个女人的悲伤,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相信这宗案件并非那么简单,马科列夫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可惜的是,他半句话也不愿意透露,想要从他的嘴巴里套出所有的秘密看来是不可能的。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问布劳恩: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么我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要求。
她捂着嘴巴,企图停止自己的哭泣状态:你说吧,如果可以答应你,我一定会答应你。
他毫不犹豫地陈述着:我希望拿走所有马科列夫小时候的私人物品回去调查。
她一口气拒绝了:不!那是我对他唯一的回忆!我不可以让你这样做。
他安抚她的情绪:你不用担心,这些物品我只是拿回去调查,等到案件完结之后,我一定会完好无缺地送回来给你,这一切都没有问题,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找了支援,将马科列夫的私人物品全部送回联邦警局里。他甚至认为,调查的第二阶段已经开始了。
他从奥地利返回布达拉美宫,脑子里想的全部有关于布劳恩在这件事上的反应。他突然有了某种非常强烈的冲动,二话不说去了拘留所。
政府机构的拘留所除了是囚禁正在遭受起诉的疑犯,最重要的是,被囚禁在这里的人是有绝对优势的环境进行学习的。例如中午时分图书馆会准时开放,到了下午就会举行各种各样的运动,他们通常在白天满足了自己的需要,夜晚才会愿意返回拘留所。
诺曼透过一个很小的窗口,注视着马科列夫,发现他一个人待在一个杂物房里,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阅读,这本书恰巧是丘吉尔所撰写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其中《紧急风云》
他看的是德文版,在阅读的时候,他的双脚在晃动着,手里正弹着响指,很有节奏地,一下接着一下地进行着,他发出很阴险的笑容,似乎有着更加邪恶的计划,书本逐渐放下,那诡异的笑容停留在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