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太直接、太扫兴，王海一边掏出香烟给张斌递烟，一边有些歉意的看着他说道：“张大队长，咱们两个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我的意识里，您是一个愿意听取别人意见而且特别宽容、大度的一个人，不谦虚的说，我也是这样的人，咱们两个等于‘臭味相投’。正是基于这一点，我跟您说话非常直接，从来不拐弯抹角。所以，对于我刚才的话还恳请您不要生气。”

“王先生，您客气了。咱们两个之间用不着这样，您有话直说，我洗耳恭听。”接过王海递过来的香烟，张斌一脸微笑的说道。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听了张斌的回答，看着他豁达、真诚的笑容，王海接着说道：“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偶然性，但这种偶然最多的时候会成为必然，这是生活给与我们的规律，有的时候不信是不行的。比如说李凯。如果不是经过您的介绍我认识了于海，并让于海陪我消磨这两天无聊的时间，我们能不能通过他认识李凯？如果不是认识了李凯，我们又如何知道康晓梅在青岛接到的那方假的‘钢铁战士’是他做的呢？如果不是在李凯那里看到了汪梅与李凯的合影，您们公安机关怎么发现会有两个‘汪梅’的线索？如果没有两个汪梅的线索，您们是不是要一条道跑到黑，最后导致影响了破案时间和办案方向？这个损失又如何去弥补啊？张大队长，江大队长，您们虽然是公安人员，但如果不是这个机缘，您们恐怕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远在500公里之外的李凯这条线索吧？”

听了王海的话，张斌和江天雪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冲着王海点点头。

“这些事情看似偶然，其实是汪梅处心积虑的结果。至于您们刚才说的汪梅应该有的担心，我想她不会这么认为。”见张斌和江天雪两个人看着他不说话，王海只好接着说道：“首先，李凯在雕刻方面的才艺确实不错，水平也很高。由于受市场大环境的影响，边城乃至全省玩奇石的人越来越多，他看到了发财之道，充分利用自己的专长，开始从事奇石配坐。由于从事与奇石相关的行业，他可能对观赏石有一定的了解，但了解并不一定喜欢。我参观了李凯的工作室和店铺，从始到终，除了做底座的人放在他那里的几方奇石之外，我没有看到一方属于他自己收藏的石头。在观赏石领域有一个特别浅显的道理您们一定知道：在喜欢奇石的人眼里，即便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鹅卵石，他们都有可能看出不同之处，而凭着这些在平常人眼里什么都不是的不同之处或亮点，这些石头就会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宝贝。而对于一个不喜欢奇石的人来说，再好、再贵的奇石也仅仅是一块石头，他们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所以，汪梅把‘钢铁战士’交给不喜欢奇石的李凯，她不会太担心李凯会动歪脑筋。再说了，汪梅与李凯之间肯定有一个协议，虽然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个协议的具体内容，但这个协议中一定有双方互相约束的内容和让李凯不可拒绝的条件，有这个条件作保障，汪梅可以肯定他李凯不敢对‘钢铁战士’有非分之想。”

说到这里，王海停下话题，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张斌和江天雪晃了晃：“张大队长，江大队长，刚才的这番话是我一家之言，分析的不一定正确，仅供参考。来，我敬二位一杯！”

张斌和江天雪赶紧端起面前的酒杯和王海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三个人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放下酒杯，张斌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一边默默的抽烟一边扭过头去，皱着眉头望着窗外想着什么。

“张大队长，看来您还是有心事啊，心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您？”放下酒杯吃了两口菜，王海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看了看一直闷着头抽烟不说话的张斌说道。

回过头来看看王海，张斌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依然皱着眉头说道：“王先生，听了您的话之后我很受启发，但仍然有几个问题想不通，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

“张大队长，您千万不要这样客气，有什么话您就说，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说的对不对我可不管哦！”看着张斌，王海一边说一边笑了笑。

“第一，汪梅是山西人，边城只是她临时落脚的一个地方，并非长呆之地。郝建成被杀之后，她在边城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不把‘敢钢铁战士’带回山西，而是留在了边城？即便是李凯那里再安全，能比得上她自己的家安全吗？如果她把真的‘钢铁战士’放在山西她自己的家里或者找个亲朋好友藏起来，总比放在李凯这个认识不久的朋友手上要安全的多吧？”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看着看王海然后接着说道：“王先生，您能不能根据您的观察和经验帮我们分析一下？”

看着张斌紧蹙的眉头，王海笑了笑。他把手中啃了一半的半只猪脚放到面前的盘子里，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看着张斌问道：“张大队长，这不应该是您一个地区级城市公安局重案大队大队长应该问的问题，这个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试想，如果您是汪梅，会把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钢铁战士’放在家里吗？汪梅在郝建成被杀后回到了山西老家，她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但她一定能预料到，一旦您们公安机关发现了真的‘钢铁战士’丢了，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找，而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他汪梅，因为‘钢铁战士’是在她的办公室里丢失的。而如果她把‘钢铁战士’放在她的老家，即便是藏得再隐秘，能瞒得过高科技条件下像长了千里眼似的公安机关吗？而如果放在距离边城500多公里的博乐，放在与三起杀人案没有一丝瓜葛的李凯那里，您们谁会想的到？既然想不到又怎么能找得到呢？”

“但是王先生您不要忘了，和汪梅一起到博乐找李凯的还有杨万年和与您同名同姓的王海。难道汪梅就不害怕他们两个向公安机关揭发或者被捕以后交代这件事吗？如果这样的话，即便不是让我们偶然得到了这条线索，她汪梅的所有计划不久完全暴露了吗？”王海的话刚一落地，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冯胜龙突然插话说道。

看看冯胜龙，王海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一个多礼拜了，我都忘了你是一名警察了，一直把你当做一般的石友看待。直到现在你才说出一句一名警察应该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你的真实身份。”

“哈哈哈哈哈！”王海的一番玩笑话把张斌和江天雪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被损的冯胜龙也禁不住笑了笑。

冲着众人摆摆手，王海看着冯胜龙说道：“谁告诉过你，汪梅一定会把真的‘钢铁战士’放在李凯那里的事情告诉给了边城王海和杨万年？汪梅是一个奇玉石爱好者，但她首先是个商人。在商人的眼里，除了白花花的银子之外，有时连自己都不相信，何况她身边的人？因此，如果杨万年和边城王海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即便是您们公安机关抓到了他们、审讯的时间再长又有什么用？还有，你又怎么知道去博乐找李凯的会是真的汪梅而不是汪梅的替代者？如果是一个假汪梅找的李凯，汪梅又怎么能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呢？”

听完王海的话，顾向阳、江天雪和冯胜龙哑口无言，三个人只有默默的点点头，然后又无聊的吃起菜来。

放下手中的筷子，江天雪拿起餐巾纸擦擦嘴，看看坐在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吃菜的张斌，然后冲着王海笑了一下：“王先生，我承认，您的这些猜测和怀疑都很有道理，但是，有些问题并不是猜测和怀疑就能解决问题的。您是老执法了，应该明白我们执法机关办案的基本原则，那就是证据为上，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们所有的猜测都将是浮云。所以，我有失礼貌的问您一下：在怀疑真的‘钢铁战士’还在李凯手里这件事情上，您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说到这里，江天雪把一杯水放在王海的面前，微笑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天雪说这番话的时候，王海正拿着刚才没有啃完的半只猪脚啃着。听完她的话，他有些惋惜的把骨头上还剩下点点肉渣的猪脚放到桌子上，然后冲着江天雪点点头：“江大队长，我既然敢这么怀疑，肯定会有我的道理，除了刚才那些我认为非常符合逻辑的推理和猜测之外，最有利的证据就应该是这个东西！”

说到这道理，王海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然后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到桌子上，然后冲着江天雪努努嘴。

看着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牛皮信封，张斌和江天雪同时一愣，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盯在王海的身上。

笑着对张斌和江天雪摇摇头，王海伸手拿起那个信封，从信封里掏出一个餐巾团成的纸团，然后打开纸团，一片3厘米大小、黑褐色的薄石片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先生，这是......”看着面前这片普普通通的石片，张斌一脸不解的看着王海问道。

从面前的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火，王海先是抽了两口烟，然后才看着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张斌和江天雪说道：“首先我要告诉二位警官的是，您们面前摆着的这片石片不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石头上掉下来的东西，它是我们厄河市最著名的奇石石种厄河石，质地细腻，包浆圆润，玉化程度高是这个石种最显著的优点；其次，我可以用我的全部家当和人格向您们保证：这个石片就是真品‘钢铁战士’的一部分，具体部位是底部靠右方的地方。虽然明眼人看不到，也不算什么瑕疵，但因为真的‘钢铁战士’受到了损害，我心里还是不舒服，这也是今天我为什么一直不高兴的原因之一；第三，这个石片是我从李凯的工作间一个最显眼的位置发现的，就在他的工作台上一个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说完这番话，王海停下话题，有些得意的看看张斌和江天雪。

“王哥，我个人认为，你这个石片并不能说明真的‘钢铁战士’还在李凯的手上，除非你能把以下几个问题解释清楚，否则，你的猜想就站不住脚。”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冯胜龙突然又插话说道。

正在对着桌子上的石片发呆的江天雪和张斌被冯胜龙的话惊了一下，然后两个人把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他的身上。

听了冯胜龙的话，王海也一愣，之后又面带微笑的看着冯胜龙说道：“冯警官，你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提出来的问题总是那么一针见血。说说看，你为什么这样说！”

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冯胜龙轻轻的咳嗦了两声，然后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看的张斌、江天雪和王海说道：“第一，如果这个石片确实是真的‘钢铁战士’上面的一部分也不足为怪。因为汪梅或者汪梅的替身曾经把这方石头交给李凯进行仿制，仿制过程中把石头搬过来挪过去，不小心碰掉一个石片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第二，在车上和于海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目前边城市从事奇玉石收藏的人数上万，李凯所在的博乐市也有很多玩石头的人。在这么多玩石头的人当中，他们玩的石种并非单一的边城玉、新疆和田玉，也有一定数量的厄河奇石等其他省份的石种，这个情况我们在参观于海的藏品中就有发现。我们假想一下，如果这些人当中的某些人把一方厄河市交给李凯造假，而李凯在工作中不慎把一方石头碰掉了一片，你在李凯家里发现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正常？第三，也是我特别要问你的一个问题；‘钢铁战士’是你第一个捡到也是第一个收藏的，你对这方石头的熟悉程度我不怀疑。但是，如果在这方石头上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掉下一片两三厘米的小石片你都能准确地发现，我有点怀疑。所以，如果你认为你是对的，那就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让我们看，否则，我真的难以信服！”

说到这里，冯胜龙停下话题，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一直微笑着听他说话的王海。

抬头看看冯胜龙，被质疑的几乎“体无完肤”的王海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没有想到，在他看来似乎只痴迷于玩游戏、对警察工作并不多么上心的冯胜龙考虑问题竟会如此的缜密，看问题的角度会这么深。看来，似乎没有把边城发生的三起杀人案放在心上的这位年轻人平时并没有少下功夫！

想到这里，他由衷的对着正在提心吊胆的等着他答复的冯胜龙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看了看江天雪和张斌：“二位大队长，您们对冯警官刚才提出的问题怎么看？”

和冯胜龙一样正在急切的等着王海解释的张斌和江天雪被王海突然说出来的一问愣了一下，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张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看着王海说道：“王先生，其实我和冯警官想的一样，只是碍于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密切，我们才没有好意思像冯警官那样直接的去问。”

“哈哈哈哈，您们这些人啊，有疑虑就直接说嘛，任何事情都是经过反复论证后才找到答案的。在‘钢铁战士’的真品是不是像我怀疑的那样在李凯那里，我们必须进行反复的论证和推敲，只有当把所有的疑问变得不再是疑问的时候，才能‘对症下药’，采取有效措施，把真的‘钢铁战士’追回来。否则，如果因为我们的判断失误，误导了公安机关的办案思路，就有可能造成‘钢铁战士’石沉大海，变成一个历史谜案。一旦最后真的出现这种结果，我就会变成罪人并因此负疚一辈子。所以，像冯警官这样直来直去才是真的对我好，而您张大队长、江大队长却是......”

“王先生，您想多了，我们真的是......”

“好了，开玩笑还能当真啊？咱们现在说正事儿，回答冯警官提出来的问题。”冲着张斌和江天雪摆摆手，王海接着说道：“不知各位是不是认真的观察过，李凯这个人是个非常喜欢整洁而且生活非常有规律的人。他的工作室没有雇佣员工，只有他一个人在打理，但是你可以发现，从展馆到工作室，他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让每一个进到他的展馆的人都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我曾经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摸了一下他几个展柜的柜顶，竟然没有一点灰尘。对于李凯这个人我了解的不多，所以不敢在其他方面妄言，但从这一点上，我非常的佩服李凯。不愧是当过兵的人，这种自律精神确实值得我们这些没有当过兵的老百姓学习。”

说到这里，王海停下话题，微笑着看看张斌、江天雪和冯胜龙，然后把放在桌子中间的那个小石片放到他们面前：“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会把两个月前仿制‘钢铁战士’时不小心碰掉的这个石片放在他的工作台上视而不见吗？两个月不擦桌子，对于李凯这样的人有可能吗？绝对不会！”

说完这番话，王海停下话题，用手中的空杯子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不等张斌、江天雪和冯胜龙说什么，便接着说道：“冯警官刚才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应该是一个问题：我在李凯的桌子上捡到的这个小石片到底是不是真的‘钢铁战士’上面掉下来的？”

王海的话刚一落地，张斌、江天雪和冯胜龙便不约而同的冲着他点点头。

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一脸焦急的样子，王海微微一笑，拿起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往他们三个人面前一放说道：“‘钢铁战士’是我第一个发现、第一个收藏的，也是我收藏奇石这么多年来最喜欢、最珍贵的一件藏品。在得到这方石头之后直至卖给郝建成先生之前，我几乎每天都要看几遍、摸几遍，对于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特点都乱熟于心。所以，在李凯的工作台上发现这个小石片之后，我在回边城的车上就把这个石片与‘钢铁战士’的原图进行了对比，对比的结果与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虽然这个小石片掉落的位置比较隐秘，但通过露出来的棱角我就可以断定，这个小石片就是真的‘钢铁战士’上面掉下来的。因此，从时间上推断，就在我们马上到达博乐之前李凯还在‘摆弄’真的‘钢铁战士’并且不慎碰掉了这个小石片。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现在要对这方奇石做什么。”

听完王海的话，张斌、江天雪和冯胜龙三个人马上把头凑到王海的手机上认真的看了起来。

把手机还给王海，张斌站起身来想了一会儿，突然看着江天雪说道：“江大队长，你和博乐市公安局局长马翔是好朋友，你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派人严密监视李凯以及接近他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对他收到或者发出的包裹认真检查，一旦发现‘钢铁战士’立即扣押并对李凯采取强制措施！”

听了张斌的话，江天雪一愣，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张大队长，这个情况我们是不是要和顾局和陈局汇报一下？否则......”

“情况紧急，来不及了，你先给马局长打电话，我们现在就去找顾局和陈局。”不等江天雪把话说完，张斌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头看看王海和冯胜龙说道：“二位，不好意思，您们两个慢慢吃，我和江大队长去一下局里，等有机会再陪您们喝酒！”

说完话，他分别和王海、冯胜龙握了握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