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是反对禁酒令其中的一位成员,当然他并非百分百支持禁酒,也并非百分百支持酗酒。他有一个坏习惯,在夜晚的时候很容易犯困,他的体质比较特殊,喝了咖啡反而会感到更容易疲倦,因此咖啡可以提神这个定论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咖啡不可以使他精神振奋,但是适度的酒精却可以使他大脑异常的兴奋。自从禁酒令开始以后,他就拒绝在晚上的时候办公,最起码不能进行长时间的工作,这简直是一定的。
在他在实验室抱怨禁酒令给生活带来的多种困扰以后,许仲文法医则在一旁调侃他:我做了几十年的法医,熬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几十年的光阴里,我多半对着毫无生命迹象的尸体,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很清楚地看到在他们身上究竟遭遇了哪些恶毒的折磨。你没有酒精就要发疯,那如果我反反复复地接触着这些尸体,那我岂不是提前十年发疯?别抱怨,别咒骂任何事情,与这些已经失去生命的尸体比较,你已经幸运了很多。好歹你还能看到由太阳折射出来的光芒,他们就不可以了。
诺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相当牵强,似乎有着一种想要抱怨但又被无情禁止的感觉,他低声嘀咕着: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禁酒,连我的自由发言都要被禁止了对吗?
许仲文不赞成他的观点:我可不是独裁者,在我这里,你可以大胆发表你的自由言论。前提下,你的言论在我看来,必须是正确的才行。
诺曼犹豫了一会:好啦,我不跟你扯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在这些尸体的碎块上发现了什么线索,能不能证明她的身份是男人或者女人?
许仲文双手撑在实验台上,一眼扫过去,看着这些手手脚脚,陈述着:要鉴定尸体是男人还是女人,肯定要从它的生殖系统去判断。女性的盆骨会比男性的要宽很多,尤其是生育过孩子的女性,她的盆骨会比同年龄的人更加宽。但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我们在制冰机下面只找到了一个人的四肢、眼睛、还有鼻子以及耳朵。躯干暂时没有找到,头颅也没有找到,找不到头颅就不能做外貌重塑技术,因此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诺曼自言自语着:不能确认身份?那岂不是不能证明他的杀人动机?难道我们真的要放弃落案起诉他的念头?
许仲文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诺曼却突然问了起来:你好像是从其他国家移民过来的吧?以前的法医也不是你担任的。
许仲文简单地回答着:我是司法部那边邀请过来担任法医的职务,除了协助警方破案,更多的是为法庭起诉罪犯提供可靠性的证据。至于我是从哪里来的,你就不必知道了吧?我在其他的国家陆陆续续流浪了十五年,前几年才逐渐安定下来。没有人想知道我的过去,包括你。
诺曼咧开嘴笑了笑:流浪了十五年……医生,你这是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许仲文答非所问:去过天堂,去过地狱,算不算一种打击?
两人都笑了,几乎忘记这里是实验室。
许仲文的助手奥兰·福娜是一名德国女孩,19岁的时候入读法医、法理以及法证系,目前在布达拉美宫其中一个州分区做实习生,当然她是一名相当出色的助手。
她透过显微镜观察着残肢内存在的细胞因子,发出惊讶的声音:这太疯狂了!
许仲文好奇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把晒出来的照片夹在了木板上,一共有十几张。
“现在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在现场找到的左手,其切割口是相对完整,筋脉以及附近的神经线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骨头保存得比较好,皮肤表面也没有明显的伤痕,这就说明这只左手是在相对静止的状态被切割下来的,由于静止状态的关系,筋脉以及神经线在切割的时候不会受到影响,因此我们可以判断,这只左手是在进入麻醉的状态下被切割下来的,在左手的细胞膜里,也找到了相同份量的麻醉药,我很肯定,这只左手的主人是在清醒的时候被切割下来的。”
诺曼回想起来:我好像记得,在主卧室里装了很多镶在天花板的镜子,那就像一个不完全封闭性的迷宫那样,你站在房间里会看到自己的身影。难道说……死者是在镜子中看着自己被慢慢肢解的?对了,左手的指甲是否涂抹了指甲油?
她简单地回答着:紫色。
诺曼翻开了档案记录,惊讶地说着:马科列夫的妻子生前的照片很明显地显示着,她最喜欢涂抹紫色的指甲油;但是脚部的脚甲却是红色的?
她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事情可远远不止这样。我们现在可以来看看右手。很明显右手被切割下来的皮肉伤口比较紊乱,血迹仍然停留在伤口表面,皮肉在往外翻,骨头有爆裂的现象,右手与左手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左手是在相对静止的情况被切割,因此伤口很完整,细胞组织也保存得很好;但是右手在遭遇切割下来的过程过于粗暴,从伤口的不完整表面来看,切割次数保守估计不少于四次,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对比:左手在毫无挣扎的状态下被切割;右手在极力挣扎的状态被切割;左手被切割的时候丝毫没有遭遇痛苦;但是右手却是在遭受了极大痛苦的情况下被切割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右手并没有涂抹指甲油,而且右手的肌肉组织磨损程度要比左手严重,或者这样说吧,如果用年轻为主题对比两只手臂,左手要比右手年轻几十年,右手则显得苍老了一点,我绝对可以很肯定告诉你,一个正常人的双手不可能是一只手年轻一只手苍老,一只手保养得很好,另外一只手却磨损严重;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在制冰机下找到的残肢不止一个人,光是从手的特征来看,就已经有显示是两个人的器官。
诺曼不敢相信地问着:难道说这个案件不止一个死者?
她皱着眉头观察着左脚与右脚,推测着:有可能不止两个死者,如果证实两条腿都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制冰机底下藏有的残肢残骸,则是由四个人组成,这个凶手一共是杀了四个人,我们只发现了手手脚脚,其他的器官呢?头颅呢?我想,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找不到头颅,起诉的工作将会是十分困难。
诺曼捂着嘴巴,胃里突然出现呕吐的欲望,一联想到一个人屠杀了四个人,并且将其肢解,他就产生了复杂的心理作用。
他问着:那双脚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检验完成?
她嘟着嘴巴:那可要很久了吧?那双手臂我也是从显微镜观察其内在的细胞组织的皮层范围才能找到疑点;同样的,那双脚估计要做切片检测,病毒测试,伤口鉴定,细胞分裂过程复原,估计要两天到三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出结果。
诺曼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说着:不行,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不够时间找证据,马科列夫很快就会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到时候要抓他可就难了。
许仲文带着神秘的口吻建议着:你们可以去跟检控官方面商量,首先落案起诉,待法庭排期的过程中,你们再寻找证据,目前最关键的是,要拖住嫌疑犯的离开步伐。
诺曼自言自语着:可是要落案起诉,首先要说服检控官,决定真的要上诉了,还要在陪审团面前进行举证,然后再召开听证会,陈述起诉犯人的观点所在,最后一步必须要通过听证会才能正式落案起诉他,法庭通过首次聆讯,控方才能开展搜集证据进行举证。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找很多的相关有力的证人证明那个家伙的杀人动机,最重要的是,是否有目击证人亲眼目睹那个家伙肢解了四个人的尸体呢?
许仲文给出了建议:先不要太贪婪,你们应该集中力量调查他的妻子背景,我认为案件的关键在他妻子身上,你们从这里找证据吧。
阿MAY当然接到了诺曼委任的任务,她找了很久,才勉强找到马科列夫的两个女儿所居住的地方。当然,两个女儿并不是住在一起的,她先找了大女儿谈话。
弗琳茨·列唯是大女儿,但是很显然,她并不太喜欢讨论与其父亲相关的事情,对于眼前的这位女警察的询问,她只是敷衍式地回应着:是吗?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阿MAY瞥了一眼她居住的公寓。
凌乱无序的房子,私人物品到处乱放,鞋子与袜子成了乱葬岗那样,厨房放了很多书,客厅却放了好几副碗筷,锅里没有勺子,调味料没有盐,客厅的书柜塞了很多牛奶吐司,但是却没有看到烤箱。
怎么说呢?阿MAY认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凌乱的房子,本身格局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弗琳茨的家居风格实在是不敢恭维,除了杂乱无章之外,更多的是,她似乎压根就没有心思处理家居摆放的问题上。
阿MAY语重心长地问着:现在是你的父亲被法庭控告谋杀,为什么你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呢?
弗琳茨苦着一张脸:是不是我表现出很在乎很伤心的样子,你们就会撤销控诉?如果不可以,请你不必认为我的悲伤与难过是理所当然。
阿MAY只好赶紧正式进入话题,以免再浪费时间。
“好吧,我想跟你谈一谈,关于你妈妈的事情。”
弗琳茨点了点头,走到厨房,拿出一本书,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漫不经心地翻开书的页面,好奇地问着:你想要问什么?
阿MAY好奇地问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
弗琳茨犹豫了一会:失踪?我不认为她失踪了,对于我来说,她只不过是走了,但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她丢下两个女儿就这么跑了。这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像这种不及格的妈妈,不会有人喜欢的。
阿MAY拿出纸和笔,开始记录着,也就意味着,调查正式开始。
“在你印象中,你最后一次见她,大概是什么时候?”
“不太记得了,但应该是6、7岁的时候。”
“当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记得她当时与马科列夫吵架,两人吵得很厉害,甚至还打烂了杯子。我那时候很害怕成年人吵架,总觉得他们会作出很奇怪的举动。所以我不敢做声,蜷缩在角落里,假装睡得很香,其实当时非常紧张。后半夜,他们不再吵架了,妈妈就来到了我的房间,为我重新盖好被子,我不敢乱动,但是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身子在抽搐着,她在哭泣,眼泪都滴在我的脸上,我无动于衷,继续装睡。接着她吻了我的额头,就离开了房间。第二天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直到后来长大了,我也想明白了,或许她放弃了这个家,也放弃了我和妹妹。”
阿MAY突然停止记录:为什么你形容妈妈就是尊称,可是爸爸却直呼名字呢?你是不是很痛恨父亲?
弗琳茨摇了摇头:你不懂的,那个家伙脾气暴躁得很,我与妹妹都是在他严厉的呼喊声中长大,这样的父亲,我们怎么会尊重他?总是酗酒,喝醉了就开始胡言乱语,我们没少遭受他的毒打……不过已经还好,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用再对着他。
阿MAY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记录着:你父亲是画家,可能有时候找不到灵感,所以才会对你们发脾气,才会酗酒吧?
弗琳茨重复地问着:不好意思,你刚刚在说什么?你说他是画家?
阿MAY不以为然地说着:从目前我们掌握到的线索来看,他的确是画家,而且以前有展品展出。
弗琳茨笑着回忆着:我当然知道他是画家,小时候他总是在我面前展示他的作品,虽然我那时候看不懂,但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理想很有抱负的艺术家。
阿MAY这就不是很明白了:那么,你为什么对他是画家的事情如此困惑呢?
弗琳茨阴沉着一张脸: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我们面前画画,在家里也没有。甚至他丢光了画画所用到的工具,一张稿纸都没有留下来。因此我对他是画家的身份非常怀疑,他的确有作品,可是这也不妨碍我怀疑他会不会画画。
说到这里,阿MAY就显得更加困惑了:奇怪了,马科列夫画家是世界闻名的,欧洲那边公认的艺术家,怎么会突然之间扔掉所有的画画工具呢?就算改行,也不可能表现得那么极端吧?而且他还涉嫌杀害妻子……
弗琳茨好奇地问着:你在自言自语?
阿MAY为了使她好好合作,决定告诉她一个很残忍的真相:
“听着,接下来我将要告诉你一件或许很可悲的事实,也许你会很难过,也许你会接受不了,但这个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警方在你父亲所居住的房子里的制冰机底下找到了人类的残肢残骸,经过初步的检验,发现其中一只左手是你妈妈的。换言之,我们怀疑你父亲杀害了她,并且把她肢解了……”
话音刚落,弗琳茨突然瞪大了眼睛,蹲了下去,捂着嘴巴,眼睛想要快滴出血的样子,胃部出现逆流的现象,她吐了,在客厅的位置呕吐不止,胃里的肮脏呕吐物吐了一地,瞬间散发着阵阵恶臭。她流了很多冷汗,顿时变得精神不振,情绪状态极其萎缩。
阿MAY连忙扶起她:你没事吧?
她很勉强地笑着,很虚弱地陈述:我没事,这个坏习惯从小就跟着我,只要我一听到尸体之类的形容词或者话题,我的胃就会出现逆行性反噬。
阿MAY倒是开始注意到这一点,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对尸体有那么大的排斥性。
她好奇地问着:怎么了?
阿MAY反问她:你有没有看过医生?这可不是小事情,胃部逆流是很严重的问题。
她连忙拿纸巾在清理着嘴边的呕吐物残余成分,漫不经心地说着: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我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我的胃没有问题,一切正常,可能是心理因素的问题,于是他就推荐我去看心理医生;这个心理医生可就厉害了,她认定我的胃逆流情况是由心理影响生理,才会出现呕吐的现象。她只是吩咐我以平常心去对待,避免出现恐惧、紧张以及焦虑的状态。她甚至都没有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给我服用……我觉得这个医生还挺良心的。
阿MAY不禁调侃着:那是因为你担心吃药吧……你会不会经常做噩梦?
她不以为然地说着:做噩梦是很平常的事情,谁都有试过。
阿MAY调动着眉毛,眼珠一转,很谨慎地说着:其实我也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可是我一直不敢找心理医生,现在你有那么好的医生,我也很愿意相信她以及信任她。你有没有她的卡片?我想找她试试。
她半信半疑地从厨房里的书籍夹层中抽出一张白色的小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