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周大胡子所料，王建业在追出一段路程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吁”的一声勒住马，止住后面的兄弟：“停止前进！”

小武子快步跑到王建业跟前拽住马缰，问道：“咋了，团座？”

王建业一挥马鞭，指着身后岔路方向说道：“你带几个兄弟，沿着刚才岔口的小路追，务必追上两人！”

“是！”小武子答应一声，转身指着旁边的几个士兵喊道：“你们几个，跟着俺来！”

队伍中应声分出五六个人，跟着小武子重新折了回去，王建业继续带着余下的兄弟往前追赶。

转眼之间又追出二十余里地，依旧没有看到周大胡子与郑玉梅的身影。

前面已经依稀看到王坟据点的灯光，王建业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根据哨兵的叙述，两个人下山的时间并不长，按理说跑不了这么远的路程。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个人压根没走这条路，而是从刚才的岔路口溜了。这么推算的话，在岔路口自己几乎是与郑玉梅擦肩而过。

幸好派了小武子带人沿着小路去找，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一想到小武子，王建业猛地醒悟过来，自己怎么这么笨！小武子与周大胡子的关系众所周知，那是铁得杠杠的！他怎么可能真心去追？既便是追到了，小武子也极有可能放他们一马。

王建业懊悔不已，照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捶了一拳头。然后猛地拨转马头，大喝道：“回去！”

后面的兄弟们正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骑马的王建业。忽然又听到这么个命令，一个个叫苦不迭，不晓得团长发什么神经。

“团长，俺们跑不动了！歇会中不中？”一个兄弟双手杵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着胆子问道。

“混帐，没用的东西！”

王建业怒不可遏，扬起马鞭照着说话的士兵就是一鞭子：“如果你们面的是鬼子呢？难道你们也要跟鬼子说跑不动？后队变前队跑步前进，目标岔路口！”

团长的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大家谁也不敢再吭声，乖乖地重新集合到一起，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黑暗里突然传出“呯”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王建业的脑袋飞了过去。子弹夹着日制三八式步枪特有的清脆，王建业立刻意识到这是跟据点的日军巡逻队遭遇了。

“准备战斗！”王建业甩鞍下马，一个扑跃躲到就近的一块岩石后面。同时抽出腰间短枪，拇指按下机头，枪口对准前方。

听到枪响，十几个兄弟条件反射般地纷纷卧倒，摘下步枪顶弹上膛。十几枝步枪几乎同时开火，劈哩叭啦打向前方的黑暗处。

奇怪的是，对方打完一枪后再没了动静，黑乎乎的夜色中更看不到任何日军的影子。相反，王建业这方的兄弟盲目射击，一道道弹痕立刻暴露了大家的藏身位置和兵力。

王建业气恼不已，士声命令道：“停止射击！”

杂牌军就是杂牌军，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战场心理素质，都比不了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中央军，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

突然的遭遇，让这些士兵完全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一通乱射。

正规军校出身又参加过南京保卫战的王建业，深知遭遇战考验的是敌我双方的应变能力。在对方兵力不明的情况下，手下兄弟的慌乱无疑提前暴露火力。

果不其然，对方在沉默片刻后，黑暗中突然闪过一串火光。

王建业暗叫不妙，一阵略带沉闷的哒哒声随即传来，是鬼子的歪把子机枪！

鬼子的机枪手打得相当沉稳而且极有节奏，是典型的短点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听到机枪声的王建业感到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他非常清楚，这种短点射对于战场上的人而言是最要命的！这意味着敌人的机枪手已经锁定了己方的士兵，进行有目标的射击。在这种情况下，被锁定的人通常极难逃脱。

战场上流行的一句话“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其中所言机枪指的就是这种有目标的点射。

仰天山上的士兵绝大多数没有跟日军正面交过手，这其中不乏从周边村庄抓来的壮丁，普遍在心理上对日军有一种恐惧感。

呼啸而来的子弹将十几名国军士兵压制得抬不起头。一名新兵吓得“妈呀”一声，起身便要跑。

王建业见状大呼道：“趴下别动！”

话音未落，新兵便被疯狂的子弹击穿了脖子。整个身体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血泊中。

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气得王建业狠狠一拳砸在岩石上。很快，王建业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面阵地上只有日军的歪把子机枪在射击，却听不到其他步枪或短枪的声音。这是不同寻常的危险讯号！

按照日军建制，歪把子机枪是野战师团中基层部队的常规配置。而这种轻火力武器，通常不会配发给小建制的伪军部队。根据以往的经验，作为一支配备歪把子机枪的巡逻队，日军人数至少在十人以上。

但是现在除了正在射击的机枪手，其余日军压根就被露头，黑暗中更无法分辨他们的藏身处。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其他日军正在迂回包抄。

王建业虽然猜到了日军的企图，在机枪疯狂压制下却又无可奈何。任何一个人只有稍微露头，立刻就会被机枪子弹击穿。

更让人气恼的是，对面的日军机枪手非常猖狂，根本就没有把王建业他们放在眼里，甚至于懒得变换射击阵地。他似乎已经猜到对方没有重火力，而是将机枪架在土堆上，身体半卧，对任何一个企图移动的目标进行精准压制。

一连串点射之后，日军的机枪突然消停，兄弟们面面相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唯独王建业心里清楚，这是机枪手在更换弹夹。

日制歪把子机枪与捷克式机枪不同，是通过弹仓供弹，弹容量三十发，而且子弹与三八式步枪通用。

更换弹夹的这段短短的空隙，对王建业他们来说是唯一脱困的机会。如果稍有迟疑，侧翼的日军压上来，再想脱身难比登天。

王建业大吼一声：“撤！”接着一跃而起，冲着日军机枪手的位置“叭叭叭"连开了数枪。子弹嗖嗖地打在日军机枪手面前的泥土上，日军机枪手本能地俯身抱头，躲避飞溅而起的泥块。

成功为大家赢得了救命的几秒钟时间后，王建业身体倒退，一边冲着日军机枪手继续射击，一边指挥兄弟们撤退。

众人呐喊着跃起来，呯呯呯一通乱射，跟着王建业迅速脱离。

“停止射击！快撤！”王建业大声命令着，一把拉过马缰绳飞身上马。

慌乱中的国军士兵根本来不及考虑团长的命令所含的意思，只是机械地执行了命令，跟在马屁股后面狂奔。

王建业的这个命令救了大家的性命，因为在黑夜里交战，经验老到的士兵可以凭借敌人的弹痕锁定目标。

歪把子机枪重新响了起来。因为国军士兵停止了射击，黑暗中日军机枪手无法判断敌方的具体方位，只能凭着感觉对着国军士兵逃跑的方向盲目的射击。

机枪在黑夜里喷着火舌，一排排子弹泼雨般扫开。饶是盲射，仍有两名兄弟被击中。所幸没有击中要害，两人在兄弟们的搀扶下忍着疼痛拼命奔跑。

突然，路边的树林里闪过数道火光，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嗖嗖嗖地打了过来。

最让王建业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日军从侧翼包抄而来！

由于距离较近，日军的偷袭瞬间又造成了三名国军士兵的伤亡。

“打！”王建业俯在马背上，左手紧握马缰，右手短枪顺着日军弹痕打了过去。

慌乱中余下的国军士兵纷纷侧身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一颗颗脱膛而出的子弹在漆黑的夜色擦出道道火光，互相射向对方。

侧翼敌军的突然出现，让王建业顿时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同时枪口擦出的火花让日军机枪手立刻就锁定了目标，机枪子弹再次疯狂地扫了过来。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王建业等人已经脱离机枪的最佳射程，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通过敌方的火力，王建业判断日军起码有十几个人，而且战场经验丰富。己方虽然在拼命还击，但日军都躲在树木、岩石等障碍物后面，很难对其造成杀伤。

自己手下的兄弟还具备战力的已经不足十人，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据点内的日军和伪军很快就会增援过来。此时王建业最后悔的事就是出发时太仓促，没有带挺机枪出来，否则也不会如此被动。

偏偏这时候一颗子弹打了过来，正中他的左臂。尖锐的弹丸撕开他的皮肉，在王建业的胳膊上钻了一个洞。

王建业“哎呀”一声，一头从马背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