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慢慢走向郑玉梅,周大胡子见状不妙,心里暗道:“坏事了!”
伸手拦住哨兵的去路问:“咋地,兄弟?你小子不会寻思老子要带人逃跑吧?”
“哪能呢?”看到周大胡子生气,哨兵连忙陪起笑脸,一双眼睛却依旧往郑玉梅身上扫来扫去。眼下这个子不高黑不溜秋的小子看上去眼生,隐约之间又好像在哪里见过,让他心生疑惑。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悠传来一个声音:“大胡子,你咋还没走?”
几个人扭过头循声望去,只见山上下来一个人,原来是小武子。
“啊,小武子!”周大胡子连忙接过话茬,“正打算走呢,你小子不好好在山上呆着,跑这儿来干嘛?”
周大胡子与小武子的交情如同父子又如兄弟,山上的兄弟们是知道的。小武子又是团长身边的勤务兵兼警卫员,所以这仰天山上的每一个人对他都异常客气,不敢怠慢。
“幸亏你还没走,俺还寻思追不上你了!”说话工夫小武子来到几个人跟前。
“啥事啊?”周大胡子问道。
小武子一只手叉在腰间的短枪上,显得很是神气。平时他都是挎着两枝快慢机,但今天其中的一枝已经给了周大胡子。忽然失去了一侧的重量,小武子反倒有些不大习惯。
他仰着头看着周大胡子说道:“团座的茶叶快喝光了,你顺道捎两包茶叶回来!”
“成,没问题!”周大胡子一口答应道。
小武子接着又问道:“你有钱么?”
周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不就是两包茶叶么?老子还用得着花钱?”
这一问一答,成功地吸引了哨兵的注意力。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人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周排长,既然不花钱,能不能给兄弟也捎一包?”
“中啊,小菜一碟!”周大胡子一拍胸脯满口应承下来。
小武子眼睛一瞥,目光落在哨兵脸上,不满地问道:“你小子在这儿凑啥热闹?有你啥事?”
哨兵不敢得意小武子,忙陪着笑脸说道:“兄弟这不是也想沾沾周排长的光吗?”
小武子一脸不悦地问道:“今儿个你当值?”
“是,是!兄弟当值!”哨兵点头哈腰地答道。
“滚一边去,老子跟周排长说正事呢!担误了周排长的正事你负责?”小武子把手一挥,巴掌几乎要呼到哨兵脸上。
哨兵也是个机灵人,说了声:“哪敢呢?”往后退了两步,右手冲着已经升起寨门的门洞,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周大胡子说道:“周排长,您走好!”
周大胡孑给了小武子一个会意的眼神,冲着身后的郑玉梅挥挥手说道:“走啦!”
就这样,在哨兵和寨墙上几名士兵的眼皮子下,两个人大摇大摆走出了寨子。前脚迈出寨门的一刹那,郑玉梅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成功逃离了仰天山。
随着脚步的移动,郑玉梅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王建业。她明白这个打小呵护自己的表哥的心思,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但是感情的事就是这么微妙,无论王建业对郑玉梅如何无微不至,也无论王建业如何一往情深,郑玉梅对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却始终少了那么一份情愫。
现在,郑玉梅迈出了这一步,沉重的愧疚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也许此一别就是千山万水、相见无期,她对表哥王建业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心里默默祝福,祝福他能早日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姑娘。
天越来越暗,遥远的天空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在牵引着她,牵引她走向未知的命运。
郑玉梅不想脱挣这无形的巨手,只是机械地迈着脚步,跟在周大胡子的身后。茫然间,还生着几许期盼。哪怕等待自己的是艰难险阻,哪怕等待自己的是永无终点的结局,但郑玉梅不后悔。
因为她勇敢大胆地追求了,追求自己渴望的幸福。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既使这个喜欢的人被世人唾弃。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吧?
“周排长,别忘了俺的茶叶!”哨兵隔着寨门,冲着两个人的背影又高喊了一句。
周大胡子头也不回,只是远远地挥挥手,大声回了句:“忘不了!”
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小武子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设想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他转身刚要离开,哨兵凑了过来,问道:“武哥,你有没有发现,跟在周大胡子后面的那个新兵蛋子怪得很?”
小武子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说道:“有啥好怪的?”
哨兵说道:“这小子眼生得很,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小武子白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你小子脑袋被驴踢了吧?关老子啥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哨兵站在那儿发了半天呆。
小武子刚刚离开,角落里闪出一个人影,是刚才跑肚上茅厕的丁家顺。他看了看小武子的背影,又看了看寨门外隐约可辨的山路,拍着脑袋琢磨了半天。
刚才与周大胡子打了个照面,认出了女扮男装的郑玉梅,当时吓了他一跳,不晓得两人这是唱得哪一出?
小武子的突然出现,明显是在为周大胡子与郑玉梅打掩护。几个人的对话,丁家顺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再三寻思后,丁家顺终于明白周大胡子这是要偷偷带郑玉梅下山。
这还了得!丁家顺有心将此事报告给团座或者吴连成,又想到郑玉梅平时时大家都不错,而且周大胡子也不是好惹的主儿,还不如装聋作哑,权当没看到。
这么想着,丁家顺又看了一眼那嘎吱嘎吱落下的寨门,悄没声地回了营房。
崎岖不平的山路在黑夜里愈发难行,好在周大胡子对仰天山的地形了如指掌,郑玉梅几乎是拽着他的衣服被拖着走。
周大胡子多了个心眼,他知道团长王建业很快就会发现郑玉梅的失踪,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追上来。于是在走了一段山路后,周大胡子果断地领着郑玉梅拐进了一条小路。
郑玉梅毕竟是姑娘家,体力比不了常年行军打仗的周大胡子,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把周大胡子愁得直皱眉头,后悔没骑匹马出来。照这个速度下去,山上的追兵一到,两个人没个跑。
“老周,我走不动了,歇会吧?”郑玉梅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话音刚落,只见山路上火把通明,王建业果然派人追了出来。
“俺的姑奶奶,现在可不是歇歇的时候!追兵上来了,快走!”周大胡子急得直跺脚,一把拉起郑玉梅沿着小路向密林深处狂奔。
追兵越来越近,周大胡子已经听到清脆的马蹄声。
仰天山上的战马并不多,只有团部的几个军官才有。周大胡子估摸着应该是王建业亲自带人追来了,听声音队伍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排。
团座平日里待自己不薄,今天自己却将他的女人带走。周大胡子真不知道一旦被追上,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长官。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尽快翻过前面的山梁,别让王建业追上他和郑玉梅。
偏偏郑玉梅此时又不挣扎,让石头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脚弯在那儿痛苦地直哎呦。
“咋了?”听到动静的周大胡子跑了回来,伸手去拉郑玉梅。
“老周,我脚崴了!”郑玉梅说道,额头的汗也流了下来。
女人直麻烦!周大胡子一跺脚,扶起郑玉梅打算搀着她走。
崴了脚的郑玉梅直觉得一阵阵的疼痛从脚踝传心尖,走了没两步,便痛苦地瘫了下去。
山路上的追兵很快就追到了岔口,火把照耀下,一马当先的赫然是满腔怒火的王建业。二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跟在马屁股后面一路疾行。
“快点,跟上!”王建业吆喝着,扬起马鞭冲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那马儿吃了一鞭,打了个响鼻,疼痛之下扬起四蹄风一般冲向山下。
周大胡子拉着郑玉梅躲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山路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郑玉梅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下面的王建业发现。疼痛、惊恐、疲劳,使得她娇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看着王建业率人追向山下,周大胡子重新扶起郑玉梅:“快,赶紧走!”
郑玉梅强忍着站起身,在周大胡子的搀扶下艰难地行走了几步。每走一步,剧烈的疼痛便折磨着她,发起低低的呻吟。
周大胡子心急如焚,他明白追兵虽然暂时躲了过去,但并不意味着被彻底摆脱。因为王建业也知道这条小路,等他回过神来,一定会派人分头追赶,那时候再想逃脱可谓难上加难。
此时,周大胡子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避讳。他抄起郑玉梅的两只胳膊将她背在身上,沿着黑暗中的小路爬向山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