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话,给了家属代表很大的希望。尽管这个希望,也仅仅是所谓的一线希望,但对于家属来说,就好比是,人落水以后,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而且是紧紧地抓住。
其实,村长带上家属代表,去找关系,去求情,也是有着他的算计的。这种事情,乡里乡亲的,不说你是村长,就说你是邻居,是一个村的,在人家家里有人被关到看守所的时候,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这个时候,你去帮忙,也是人之常情,也是一种义务。
只是现在这种村民之间的义务,又夹带上了村长的官方意味,就使得这种义务,被无限放大了。在围困事件中,那几个挑头的人,虽然表现不好,趁风扬沙,动手动脚,但说到底,也仅仅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农民。
一旦,人进了看守所,家属,两眼一抹黑,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对涉嫌的罪名,也没有任何认知,究竟在法院能判多少年?也完全心中没数,在这种时候,肇事者的家属,就是喊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乐。唯一能指望的得上的,就是村长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村长的奔波努力,能收到成效,亲属就会觉得,村长是真正的给帮忙了,跑腿了,办事儿了;反之,这会认为,村长敷衍了事,推脱,哄骗他们。
而村长也知道,自己尽管尽心尽力,但是,村子以外的事情,他这个村长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他管辖的范围,就是柳城村,出了柳城村,他这个村长就什么都不是。
即便是在柳城村,他上面还有镇政府,区政府,各个机构部门,哪一个也比也比他衙门大,也比他官帽大。在村民眼里他是一个人物,可是,在这些单位部门人的眼里,他却什么都不是。
这样卑微的地位,也就人微言轻。他即便是给人求情,也不会有多大的分量,更不会有多大的效果。这一点,村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因此,村长就必须带上亲属代表。一个是看上去人多,力量大,更重要的是,带上他们,去政府各单位各部门,去求情,也叫他们,亲眼见证自己的努力。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尽力了,该跑的腿跑到了,该说的话说到了,至于能不能管用?能不能收到预期效果?那一切就都是未定之天了。
而且,全程都有家属代表,见证亲历,他们,即便是在事情不能达成的情况下,也不会,对村长有什么猜疑,更不会对村长有什么指责。毕竟,村长的权力有限,他能管了的地盘,也就是柳城村。
家属代表,听律师说,在法院起诉阶段,开庭审理阶段,律师才能介入,而且取得被害方的理解,谅解,才有可能轻判。他们就觉得,律师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他们的法律知识有限,少的可怜,但基本的道理,基本的常识,他们是不缺乏的。解连还要系铃人,这个道理他们是知道的。
民不告,官不究,他们也是清楚的。他们的伤害对象,被害人,是银行。银行有钱呀,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家要告你,那官家也不能不办。
所以,最根本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跟被害人,达成谅解,让人家撤告。那官家,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所以,回到村里,家属们聚到一块,商议此事。家属们觉得,既然连律师都说了,那现在就要放下架子,去找银行,去找法院,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取得人家的理解和谅解。
可是问题来了,他们这些家属,并不认识银行和法院的人,甚至,连银行和法院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去哪里找人家赔钱道歉呢?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毕竟是他们的亲人,围困了银行和法院的人,而且,动手动脚伤害了人家。按照农村人的理解,这就是记上仇了,成了仇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贸然上门,即便是你要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人家也不知道啊,还以为你是要上门闹事呢。结果,道歉不成,说不定还会被人家打将出来,或者是骂将出来。
所以,家属们,只好又一次,把希望,放在了村长身上。“那些银行和法院的人,来咱们村收贷款的时候,首先找的就是你这个村长。不管以前认识不认识?有没有关系?起码这一次,你跟他们有一面之交。”
“他们被围困的时候,你也跟他们在一起,也算是,难兄难弟,共过患难。银行和法院的人,对你这个村长,不看僧面看佛面,最起码,不会把你骂出来打出来,现在也只有你,能跟银行和法院的人说上话。”
“你就带上我们,去找银行和法院,给人家赔礼道歉,看看人家还有什么要求?人家的要求,只要咱们能做到的,一定全部做到,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村长也没有选择,反正是好人做到底,走到哪步算哪步。对于找银行和法院的人求情,赔礼道歉,村长也没有把握,因为,银行和法院的人,来柳城村收贷,他们也是按照工作程序,先找村委会联系,算是给村委会打个招呼,叫村委会,在喇叭上广播一下,喊叫一声,也能省却银行法院人员的好多时间和精力。
说到底,只是一种工作上的关系,并没有任何私人的交情。
尽管如此,但是,村民家属们,提出了这个要求,村长,也还要硬着头皮接受。反正银行法院的人,不管咋说,有过一面之交,其实还不止是一面之交,也算是熟人吧,头回生二回熟嘛。
再一个,在这件事情上,村长本人,并没有任何过错。而是跟银行法院的人,站在同一战壕里。即便不说这层关系,就说作为一个村长,自己辖内的村民,犯了事儿,带上村民,赔偿道歉,也有公事公办的意思,也算是,村长行使自己职权的一种方式。
所以,村长考虑过以后,就说,“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我也就豁出去卖这个老脸皮了。管用呢,你们也不用高兴;不管用呢,你们也不用骂我。反正我是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咱们说走就走,要走就一起走。”
“不过,到了银行,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通报一声。先跟人家通通气儿,看人家,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人家有没有理解谅解的意思?甚至是人家愿不愿见你们家属?”
“反正这种事情,就是拿咱们的热脸,去蹭人家的冷屁股,能不能蹭得上,那就看运气了。如果人家愿意见,那我再叫你们进去;如果人家真的不愿意见,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咱们只能另寻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