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仰天山,郑玉梅的心一天也没平静过。
她深知表哥王建业不会轻易放过六子,一直琢磨着怎么溜下山去寻找六子。奈何王建业早有吩咐,不准郑玉梅离开仰天山半步。
山上的士兵都知道郑玉梅与团长的关系,谁也不敢放他下山。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远处的夕阳像烧透了的火球,将天边的云也烤得焦黄。郑玉梅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怔怔地盯着天边出神。山风吹过,撩起耳边的发丝,如丝绸织就的飘带遮住了视线。郑玉梅懒得梳理,只是长长吁了口气。
忽然,身后两个人的对话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干啥去呢?大胡子!打扮的跟叫花子一样!”
扭头看去,说话的是王建业的勤务兵兼警卫员小武子,正跟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兵说话。
郑玉梅认识这个大胡子,姓周,绰号周大胡子,原来是邱兴海手下的兵。因为枪法好而且作战勇猛,被王建业相中,便带回团部给了个侦察排长的职务。说是侦察排长,周大胡子手下也不过七八个人而已。
上次日军偷袭盘龙山的时候,周大胡子刚刚离开,恰好躲过了一劫。
“执行任务!”一身土布衣服的周大胡子眉毛扬得老高,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啥任务还得你这个大排长亲自出马?吹吧?”小武子满脸不信。
“咋?你不信?这可是周副团长亲自安排的任务!”
“啥任务?”
“这是你该打听的吗?”
两个人不经意的对话让郑玉梅听在耳里,她忽然有了主意。站起身挥手招呼周大胡子:“老周,你过来一下!”’
周大胡子听到有人喊,见是郑玉梅,连忙撇开小武子跑到郑玉梅跟前,问道:“啥事啊,郑小姐?”
郑玉梅也不回答,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一下!”
周大胡子不敢多问,回头狠狠瞪了正在做鬼脸的小武子一眼,乖乖跟在后面进了郑玉梅居住的屋子。
一走进屋子,郑玉梅便把房门掩上,并用身体死死拦在门口。
周大胡子吓得不轻,说话也结巴起来:“郑小姐······您、您这、这是干啥呢?有啥事……您尽管吩咐……”
郑玉梅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周大胡子,一字一顿地问道:“老周,我对你咋样?”
周大胡子被看得心里发慌,不晓得这位大小姐吃错了什么药,一头雾水地答道:“郑小姐对兄弟们都好着咧!”
“那好!我问你件事情,你可要说实话。”
郑玉梅说着往前逼了两步,唬得周大胡子连连后退。
“啥、啥事啊?俺知道的肯定说……”
“你是不是要下山去?”
“是啊!”
“你是怎么穿过王坟据点的?”郑玉梅接着逼问道。
周大胡子想也没想,脱口说道:“据点东边有条小路,很少有人知道,难走得很。”说完之后,周大胡子又后悔了。
郑玉梅眨狡黠地说道:“那好,姐求你个事,你能帮姐不?”
“啥事啊?”周大胡子不知所以。
“带我下山!”
“啊?不中不中!”周大胡子听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是让团座知道了可饶不了俺!”
“不帮是吧?”郑玉梅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她恶狠狠地盯着周大胡子,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差点把周大胡子吓得半死:“你要不带我下山,我就说你占我便宜!”
“俺的娘!”周大胡子直觉得腿肚子发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小姐,你可不能这样啊!让团座听到,非毙了俺不可!”
郑玉梅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怎么,害怕了?知道害怕就赶紧带本姑娘下山!”
“真的不中!”周大胡子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团座再三吩咐了,任何人不得私自放你下山,违令者军法从事!”
“那好!”郑玉梅转身走到门边,扯着嗓子冲外面喊了一句:“来人哪!”
“姑奶奶,求求你别吆喝了!”周大胡子肠子都悔青了,干嘛要进她的房间?这下好了,如果让人听到,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郑玉梅果然止住喊声,扭头问道:“那你到底帮不帮?不帮我还喊!”
“帮,帮!”周大胡子一脸无可奈何,就差点给郑玉梅下跪。
“这还差不多!”郑玉梅眉毛上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周大胡子现在仿佛一个软杮子,被郑玉梅捏在手里,发作不得。郑玉梅提出的要求简直就是一把双刃刀,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无论他作出何种决定,团长王建业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思前想后,横竖都是个死。最后,周大胡子一咬牙说道:“要走咱们也不能这个工夫走,要等天黑以后。”
“为啥?”听到周大胡子答应下来,郑玉梅心里窃喜不已,对于他提出的天黑以后再下山却不太明白。
周大胡子说道:“你想啊,山上的兄弟们哪个不认识你?这个工夫出去,不光你下不了山,连俺也得受牵连。”
郑玉梅听了多少有点明白,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趁天黑下山?”
周大胡子哭笑不得,如此机灵狡猾的大小姐,敢情有时候也是笨得可爱。
“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天黑把门放哨的兄弟也能认出你!”
“那怎么办?”郑玉梅还是想不明白。
事到如今,周大胡子也看明白了,这位郑玉梅小姐是缠上了自己,下带她下山绝对不会罢休。于是对她说出自己的计策:“待会儿俺去找套军装你换上,天黑的时候你别出声,俺好带你混过岗哨。只要下了山,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这样啊!”郑玉梅恍然大悟,高兴地拍拍周大胡子的肩膀说道:“成,就照你说的办!”
周大胡子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口,试探着问道:“那俺能走了吧?”
郑玉梅杏眼一瞪:“干啥去?想跑?”
“哪能呢?俺去跟你找套军装去啊?”在整个新四师,周大胡子绝对算得上是个老兵。枪林弹雨历练无数,不管多艰险多犯难的事儿从来都没有打悚过。今天被郑玉梅一威胁,他却初底没了招,乖乖就范。
关于郑玉梅与六子的事情,周大胡子多少知道一些。他没老婆,对男女之间的情感也不甚了解。
今天郑玉梅执意下山,无疑与六子有关。
让周大胡子想不明白的是,团长王建业要长相有长相、要官有官,哪一点不比那个叫花子强?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偏偏稀罕一个人人讨厌的盗墓贼,这丫头哪根筋不对付了?
听说团长跟她还是从小订的娃娃亲,女人嫁汉穿衣吃饭,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念了几年书,就连这老规矩都不顾了?
看来这女人就不能念书识字,肚子里有了点墨汁,反倒骑到男人头上了。以后自己说老婆,高低不能找念过书的,还是乡下那些不认字听男人话的女人来得踏实。
周大胡子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偷摸回到营房,顺了小武子换洗的一身军装。小武子个小,也就他的衣服大小还合适。
揣着顺来的军装,周大胡子重新回到郑玉梅住处。
走到门口时,他又犹豫了,要不要将这件事报告给团座呢?就这么把郑玉梅带下山,团长知道了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报告吧郑玉梅的泼辣性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如果她在团座那儿一通乱说,自己就变成身上沾的苍仔,恐怕满那么容易摘干净。
左思右想之后,周大胡子决定帮一帮郑玉梅。且不说人家平日里待兄弟们还不错,一个姑娘家待在这全是男人的大山上,好比待在牢里,总有些可怜兮兮。
打定主意后,周大胡子敲开郑玉梅的房门,将衣服递了进去:“大小姐,把衣服换了,天黑后俺在寨门前的大松树那儿等您。”
说完,不等郑玉梅答话,周大胡子转身溜了出去。
既然是两个人下山,他必须要多作些准备。穿过敌占区传达命令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带着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奶奶。
按照惯例,自己身上仅配带着一把防身用的快慢机,子弹也不多。他有必要再捣鼓一把短枪来,天晓得路上会遇到啥情况?
弹药库虽然有枪支弹药,但是门口日夜都有人把守,去那儿整枪风险太大。他首先想到了小武子,这小子一直跟着自己,也最听自己的话。这种担风险的事,掰着手指头数算一下,在这仰天山上也就是小武子能帮这个忙。
还有一个原因,小武子现在是团座的警卫员,始终挎着两把短枪,子弹也富裕得很。
周大胡子寻了机会,找到小武子将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对于周大胡子的突然出现,小武子吓了一跳,问道:“大胡子,你咋还没走?”
“嘘,别出声!”周大胡子忙制止了小武子的咋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