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法院
在尤利西斯出庭作证的期间,尤其是陈述案发经过到发现尸体的时候,辛波丝卡弗一直在玩弄着桌面上的药丸,那是白色的药丸,她将所有的药丸排成三排,每排六颗,偶尔会减少至五颗,她看上去是无心装载,根本没有兴趣听证人的供词。
犹文太撑着脸庞,极其纳闷地注意着辛波丝卡弗手里的动作,他至今都搞不懂为什么她手里会有那么多的药丸,她最近也没有生病的迹象,为什么会有药丸呢?数量还不少。他的注意力已经全然不在该案件的审讯上,相反他更加好奇辛波丝卡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辛波丝卡弗将所有药丸藏了起来:尤利西斯先生,请问你爱不爱玛丽亚女士?
黑泽明反应迅速地站了起来:反对!法官大人,我极力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辛波丝卡弗:法官大人,我很快就可以证明,我的问题绝对会影响到证人作供的可信程度有关。
法官:反对无效,辩方律师,麻烦你尽快将问题带入到本案里。
辛波丝卡弗:证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尤利西斯:爱,我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爱过这么一个女人。她感性、理智、对周围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跟她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他说着说着,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因为他的妻子还坐在旁听席里,认认真真地听着他刚才所表达的那一番话。
辛波丝卡弗:既然你那么喜欢玛丽亚女士,为什么你又会选择离开她呢?甚至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仍然没有考虑过给她一个名份?
尤利西斯: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有家庭有小孩,我不可以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个人欲望而辜负我的大好家庭,如果两者之间非要辜负一个,我宁愿选择辜负玛丽亚女士。
辛波丝卡弗:你现任太太与玛丽亚女士之间如果要作出一个选择,你会选择谁?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问题与本案无关!
法官:主控官,我知道你很不愿意辩方律师提出的问题,但是既然这宗案件拿出来审讯,我们就应该尊重每一位公职人员的职务。
黑泽明很不甘心地重新坐了下去。
尤利西斯:如果非要我作出选择,我想,我会选择我现在的太太。
辛波丝卡弗:为什么呢?
尤利西斯:我现在的太太,在得知我长期出轨的事实之后,她不仅仅没有责怪我,反而还鼓励我出庭作证,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我得到她的谅解,我很感激她,所以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仍然会选择她。
辛波丝卡弗:你觉得玛丽亚女士的婚姻是否幸福呢?
尤利西斯:我想,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她的婚姻是幸福的。
辛波丝卡弗:这里是法庭,你只需要回答是与否。
尤利西斯:不是。
辛波丝卡弗:你觉得她的婚姻出现了哪些问题,才导致你萌生了她的婚姻不幸福这个想法呢?
尤利西斯:她告诉我,她常常遭到丈夫的虐打与辱骂,丈夫的不信任与不理解,使她感到苦不堪言,有好几次她都被打得伤痕累累,满身都是伤痕,她倒在我怀里,不断地哭泣着,我觉得她好无助,但是又帮助不了她。
辛波丝卡弗:在你得知你的情人遭到虐待之后,你心里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尤利西斯:我曾经劝过她,让她离开那个男人,我可以拿一笔钱出来照顾她下半辈子,但是她不要,她不希望连累我,也不希望打扰到我的正常生活。因此她一直在忍耐着丈夫的毒打与咒骂。
辛波丝卡弗:你有没有想过报警?
尤利西斯:有,但是我只要一报警,我们的关系自然就会公告天下,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于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辛波丝卡弗:你承不承认你很憎恨被告?甚至有想过教训他?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引导性问题。
法官:反对无效。
黑泽明再次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尤利西斯:有,我有想过找人教训那个家伙一顿,好让他别那么嚣张。
辛波丝卡弗:结果呢,你有没有这样做?
尤利西斯:没有。
辛波丝卡弗:为什么没有?
尤利西斯:因为我是一个遵守法纪,尊重法律精神的人,更何况我还是一名议员,更加不会知法犯法。
辛波丝卡弗:纵使是这样,你仍然是十分憎恨被告是不是?
尤利西斯:是的。
辛波丝卡弗:你口口声声说,当天在浴室内看到玛丽亚的尸体,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或者有其他人可以证实你所说的是事实。
尤利西斯:没有。当天我是偷偷地去见玛丽亚,没想到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她的遗体而不是她本人。
辛波丝卡弗:你说谎!其实当天是你去找玛丽亚说分手,她不愿意,还坚决要求你给她一个名份,否则就要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不同意,还对于她要挟你的事情而感到非常愤怒,因此你们发生了争执,在此期间,你不小心割伤了她,然后慌里慌张地离开现场。到了第二天,在报纸上得知了她死亡的消息,你为了掩藏真相,于是答应控方出庭作证,假装发现尸体,诬告本案的被告,从而洗脱自己的嫌疑是不是?
尤利西斯:不是!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
辛波丝卡弗:事情的真相往往就是那么简单,而且那么粗燥。案发的时间是4月13号,但是你在控方传召的情况下,没有出庭作证,反而是在4月26日那天才答应出庭作证。如此反反复复的态度,就足以证明你是做贼心虚!
尤利西斯:没有!我只是因为担心出庭作证,我与玛丽亚的关系就会曝光,我担心因此会影响我的政治生涯以及我的婚姻关系,我一直在犹豫,举棋不定。但后来我得到太太的谅解与支持,我才完全无后顾之忧,选择今天站在这里出庭作证,指证这个冷血的杀人凶手!他很生气地指着被告,指控的言语铿锵有力。
辛波丝卡弗:你可以为了挽救婚姻,为了保住自己的政治生涯而拒绝出庭作证,同样也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保住自己的政治生涯,从而诬告被告,在法庭上公然编造谎言对不对?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
法官:反对有效,辩方律师,现在还不是结案陈词的时候,请你继续盘问证人。
辛波丝卡弗:你告诉我们,你看到了玛丽亚的尸体,但是警方又一直没有找到她的遗体,那么请问你有没有亲眼目睹被告杀人的经过。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证人只需要证明死者当时的确已经死在浴缸里即可,不需要证明是否亲眼目睹被告杀人。
法官:反对无效,证人必须要证明亲眼目睹被告亲手杀害死者,这是证人的责任。
尤利西斯:我倒没有亲眼目睹被告杀害死者,不过他经常殴打妻子,他杀了她,就一点都不奇怪。
法官:很抱歉,证人先生,在法庭的范围内是讲究证据的。
辛波丝卡弗得意洋洋地面向陪审团:各位,很明显,控方到目前为止,仍然未能提出有效的证据证明被告有杀人的事实,仍然没有一位证人亲眼目睹被告杀人。法官大人,我……我想,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疑问了。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继续传召证人。
黑泽明本来今天是自信心满满的,可是刚刚感受到辛波丝卡弗那股自信心极度膨胀,来势汹汹,势要将他杀个片甲不留的气势,瞬间就没了把握,整个人都显得深沉多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用手撑着桌子,以低沉的嗓音说着:法官大人,我……我要求传召刑事特别凶辑组的CIB主管犹文太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批准。
犹文太仍然在全神贯注地凝望着辛波丝卡弗手里的小动作,以至于庭警传召了三次,他都没有反应,直到阿MAY在下面的位置回过头,低声地提醒他:喂喂喂!这时候该你出庭作证了。
犹文太一阵激灵,连忙站起来,鞠躬着,然后往下面的方向走过去。
由于他并非所谓的目击证人,所以不需要特殊宣誓。
黑泽明:请问你对本案的死者玛丽亚是否认识?
犹文太:认识。
黑泽明:你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认识的?
犹文太:她之前来过警署报案,声称被自己的丈夫殴打,虐待,要求寻求保护。
黑泽明:你们的对应措施是什么?
犹文太:当时我们已经立刻派出家庭纠纷专员去调查该案件,找到玛丽亚的丈夫了解情况。结果其丈夫表示只是喝多了酒,以及生活上的压力所导致的短暂躁郁,在一时冲动的情况下殴打了妻子,之后他不断地向妻子道歉。由于他态度诚恳,并没有恶意伤人,事情也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因此我们便没有继续跟进。
黑泽明:玛丽亚女士曾经一共报案多少次?
犹文太:在我印象中一共有四次。分别是2020年2月19、2020年3月2,以及2020年3月19号,2020年4月2好,她一共报案四次,但是每一次她的丈夫都表示特别后悔,不断地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相同的情况。
黑泽明:玛丽亚女士对这些家暴的情况有什么反应?
犹文太:她很痛苦,不断地要求我们向法庭申请禁制令,禁止她的丈夫接近她,还说他早晚会打死她。
黑泽明:你们有没有按照玛丽亚女士的要求那样向法庭申请?
犹文太:没有。
黑泽明:请问为什么?
犹文太:因为在严格的意义上,他们仍然是合法夫妻,有合法的居住权,法庭是没有权利对仍然处于婚姻关系的夫妻颁布禁制令。我曾经建议过她单方面提出离婚,甚至可以向法庭提出分居的申请,但是她没有同意,因为她一旦离开了他,就会失去基本的经济能力。
黑泽明:到最后,玛丽亚仍然是只能乖乖地跟有暴力倾向的丈夫一起居住的对吧?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利用贬低人格的形容词攻击被告。
法官:反对有效,主控官,请你注意措辞。
黑泽明:请问在布达拉美宫每天所处理的案件之中,有多少宗案件是因为家庭暴力而导致的死亡?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控方所提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控方的问题。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辛波丝卡弗:请问在玛丽亚女士报案遭遇家暴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给她验过伤?
犹文太:这个当然有。
辛波丝卡弗:请问伤势如何?
犹文太:就是轻微的碰伤与擦伤,有一小部分遭遇皮带抽打的淤痕。
辛波丝卡弗:在你看来,这些伤势算不算很严重?
犹文太:不算,小孩子打架大概也就这种程度的伤害。
辛波丝卡弗:在玛丽亚提出向法庭申请禁制令的时候,都用了哪些借口?
犹文太:她担心他会继续伤害她,禁锢她的人身自由,还有早晚会杀了她。
辛波丝卡弗:你觉得玛丽亚的担心是不是正常的?
犹文太:老实说,确实有点多余,尤其是早晚杀了她那句。
辛波丝卡弗:你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建议玛丽亚申请单方面的离婚,她仍然不愿意执行是为什么呢?
犹文太:离不开丈夫在经济上的照顾呗。
辛波丝卡弗:还有呢?
犹文太:这个女人很爱这个有钱的男人。
辛波丝卡弗:被告每次家暴完,都会主动承担错误与责任,这么一个男人,你认为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到杀害自己的妻子?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引导性的问题企图引导证人作出主观性的猜测。
法官:反对有效。
辛波丝卡弗:在玛丽亚报案之后,你们有没有派人保护她?
犹文太:没有。
辛波丝卡弗:为什么没有?
犹文太:因为一般的家庭纠纷是不会酿成谋杀案,所以没有这个必要。
辛波丝卡弗得意洋洋地笑了,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黑泽明气急败坏地蹬了蹬脚,他决定要挽回处于下风的局势。
法官简单地记录着刚才精彩的一幕,然后宣布着:今天的庭审到此为止。
书记员刚刚要宣布退庭,黑泽明便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控方要求保留尼古拉斯证人的作证权利。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尼古拉斯为控方证人,在较早之前已经出庭作证过,在整个法律程序中,他是不可以,也不允许再度出庭作证。
黑泽明:法官大人,上一次是因为控方证人情绪失控,而导致了整个作供的过程被迫中断。而且我绝对相信,这位证人仍然是控方的最关键证人,在这里,我恳请法官大人保留这位证人的作证权利。
法官:控辩双方的律师请跟我入内堂,其他人可以离开。
法官很生气地说着:主控官,你在搞什么?你读那么多书,在法庭上起诉被告的程序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的证人真的那么重要,你就不应该在最早的时候传召他出庭作证。现在你又告诉他,他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对此我十分不能理解。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黑泽明烦恼地吸着烟:我知道这一次我的举动是很过分,但是我觉得尼古拉斯真的看到了更多的事情,说不定他真的目睹了整个案发经过,我要求保留他的作证权利,无非是想让这宗案件真相大白,给所有人一个答案,给玛丽亚一个交待而已。
法官:你这一次的行为真的很过分,不过本席尊重你的执着,不过希望你下一次处理官司的手法稍微合乎程序,不然就是在白白浪费纳税人的金钱,尤其是目前这个世界级别的经济危机的情况下。
辛波丝卡弗:法官大人,如果你真的允许保留控方证人的作证权利,这样对我当事人是非常不公平的,请你慎重考虑撤销控方的要求。
法官:控方绝对有这个权利,只不过是不合乎法律程序。站在本席的角度上看这个问题,我只是希望尽量使这宗案件公平公正,希望辩方律师你能理解本席的这个决定。
辛波丝卡弗不禁败下阵来:既然法官大人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我要求将该案件押后审讯,以此表示对我当事人的尊重。
法官:本席同意你的决定,将该案件押后审讯。
直到法官离开内堂以后,辛波丝卡弗开始发狠话了:你别以为专门搞这些小动作就能打赢我,尼古拉斯这个孩子,无论他说了什么,只要他敢出庭作证,我就一定有办法推翻他的证供,到时候只会使他的病情表现得更加恶劣。你也别那么狠心,推一个饱受心理摧残的小朋友三番四次出庭作证,这样对他日后的成长有很大的影响。
黑泽明好奇地反问着:难道看着自己的父亲杀害自己的母亲就对他日后的成长没有很大的影响了吗?
两人此时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