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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尼古拉斯

2020-04-20发布 4639字

谬罕默德的家中发生了怀疑的谋杀案,其案发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但别墅太大,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完全封锁,因此客厅保留了下来。

谬罕默德的儿子-尼古拉斯·摩洛已经被控方列为重要证人,原则上,谬罕默德是本案的第一被告,他的儿子是重要的控方证人,因此他是不可以接触证人,哪怕是单纯的会面都不允许。因此他被保释外出以后,一直住在另外一套房子里。而警方也一直在保护这个小朋友,没人知道,一位面临被起诉谋杀的父亲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为求自保的人,多半是没有道德底线的,就算有,也是属于伪装的。

可是有一件事一直很棘手,尼古拉斯只是一位年仅十岁的孩子,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殴打自己的母亲,尤其是案发当天的情况让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与震撼,因此留下短暂的心理阴影,无法以正常的逻辑以及清晰的口吻陈述当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问题就在这里了,第二次公开审理即将要开始,独立议员不愿意出庭作证,他是首席控方证人,但是由于还没谈妥出庭作证的有关细节,黑泽明只能巧妙地改变了证人出庭作证的顺序。独立议员的问题暂时解决,但是这个小孩子的问题又再次出现。他很清楚,如果不能让尼古拉斯出庭作证,控方最重要的两位证人就无法指控被告,该案件随时有可能被辩方要求撤销控诉,因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如果坚持要开庭审讯就等于浪费纳税人的金钱与时间。最重要的是,这等于是侵犯人权,你要控告我谋杀,但是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因此对于他来说,今天克服尼古拉斯的心理阴影就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任务,这也就是詹斯为什么坚持从外面找支援来负责该案件检控的最主要原因了。该案件从一开始就变得很难处理,这一点,谁都很清楚。

他看着尼古拉斯在餐桌上玩着积木,佣人在给孩子冲牛奶,他越想越觉得不值,凭什么让他跟这个孩子单独沟通出庭作证的问题。旁边还有一个代理监护人,由于尼古拉斯是控方证人,谬罕默德不能照顾自己的孩子,只好从外面聘请了一个代理监护人,这个人是主要负责监视尼古拉斯在脱离父亲看护的情况下,有没有人企图或者意图对他不利。其实说白了,这个所谓的好父亲,其实也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在法庭上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实。

名为看护,实质是监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种操作,谁都会。

问题就是,你能不能掩盖这丑陋的企图。

由于有代理监护人在现场,他不可以作出引导的方式去套孩子的话,他相信代理监护人也具备一定的法律知识,一天的薪水是一万块美金,不可能不是专业人士。

因此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要十分的谨慎以及小心,一旦说错任何一句话,都很有可能触犯法律的程序。

负责尼古拉斯心理辅导的心理医生莫妮咖医生也在现场,一直以来,这孩子的心理都存在需要辅导的地方,尤其是凶案发生了以后,他的心理所承受的阴影比过往更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泽明很苦恼地说着:莫医生,麻烦你跟他沟通一下。

莫医生维持着耐心:我给他做了初步的诊断,初步怀疑他患了孤独偏离综合症。这种症状多半发生在破碎家庭中,因为爸爸妈妈长年存在过多的争吵,因此很容易忽略孩子的陪伴与成长,导致孩子内心的孤独与孤僻形成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这种类型的儿童是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触,甚至可以说是拒绝谈话的。家庭的破碎支离越是严重,他在情绪上的失语症就越是明显,况且他妈妈现在失踪,爸爸又不能靠近他,所以他目前的情况很明显是正在恶化中。如果再找不到更好的治疗方案,我怕他会出现抑郁的并发症,病情只会更加严重。

黑泽明听得一头雾水:我读法律的时候有进修过心理课程,不过我那会只顾着发展男女之间的私人感情,所以对于心理问题这种个案分析并不是很懂,你能不能正常与他沟通,引导他讲出案发那天所看到的内容。

莫医生叹息着说:说实话,我以前的朋友也是律师,在法律程序上的问题我也很清楚。老实说,尼古拉斯目前这种情况,就算我可以成功地引导他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地陈述出来,辩方律师同样有方法推翻他的供词,因为一个小朋友在法庭上所说的话,其真实程度是很难令人完全相信的,更何况尼古拉斯还患上了这种孤独偏离综合症。被辩方律师稍微有点刁钻的问题随便问几个,他的供词就会不攻自破。到时候法官与陪审团不相信他,同样是白费心机。但是相反来说,如果你不顾一切推这个孩子出庭作证,在法庭上遭到辩方律师的盘问,一旦情绪失控,不仅仅会影响法官与陪审团对他的观感,很有可能使他在这件事上蒙受更多的心理阴影。这样会对他以后的成长会有很大的影响,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我的个人建议是,如果可以或者允许的情况下,我是不赞成让他出庭作证的。因为这样对一个小朋友来说,是非常残忍,而且是很不公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爸爸罪名成立,他以后会怎么回忆起这件事?我在法庭上指证我的父亲杀害了我的母亲,然后我父亲因此而坐牢,我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造成这一切现象,皆是因为—在我完全不知道还有选择权利的情况下,出庭作证,指证我的父亲,导致了这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是不是要这样?莫医生问黑泽明。

黑泽明心里当然也很清楚这个问题,也很清楚罪名成立的后果有多严重。

他若有所思地说着: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考虑很久,我也在不断地挣扎。可是我最后还是填了申请表,申请尼古拉斯这个孩子做控方证人。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如果他不能正视这个既成事实的基础上,他就不能认识到这件事的真相,他需要的是什么?真相啊!事情的真相啊!真相就是,他的父亲杀害了母亲,这个是事实,我们不能改变。就算是你或我,还是上帝,我们都不能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他早晚要面对这件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让他面对呢?接受一件很残酷的事实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的。他现在才10岁,恰巧是需要时间磨练的最佳年龄。我不是为了方便自己的工作,我只不过是从整件事的角度去看,去观察,究竟什么样的方案最适合解决这个问题。我想来想去,终于让我找到了答案,逼他去面对这件事。对死去的人,对他日后的成长,这个无容质疑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要这样做,你明白了吗?

莫医生似乎被黑泽明的所谓义正严辞给打动了。

她开始与尼古拉斯沟通。

“小拉斯,我们暂时不玩乐高积木了。让我们来聊聊天好吗?”

他放下了手中的积木,迟疑地点了点头。

“在2020年4月13号的晚上八点至九点钟,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记得。”

“你现在呢,别紧张,慢慢讲给我们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那天我在找积木的碎片,经过阁楼上的浴室,浴室的门没有关,浴室里传来争吵的声音,我感到好奇,于是就从在门缝中看进去。”

“很好,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全身在发抖,忐忑不安地玩弄着手里的积木碎片,脸上一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的神情,貌似在闹情绪。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小拉斯,别害怕,深呼吸,继续告诉我们,你从门缝中看进去,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爸爸按着妈妈的头,按进浴缸里,浴缸里全是水……妈妈不停地挣扎,水滴到了地面,爸爸很生气地骂妈妈……妈妈说不了话,一直在挣扎……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爸爸打我,我想找人救妈妈,但是我不知道该找谁,后来我就躲在了衣柜里……直到警察叔叔来到我房间,我才出来……”

黑泽明一时激动地说着:太好了!小朋友,你刚刚的那一番话,明天能不能在法庭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冷静地陈述一遍?

尼古拉斯一下子被吓到了,扑到莫医生的怀里。

莫医生只好安慰他:小拉斯不用害怕,叔叔是不会伤害你的。

黑泽明纠正着:哥哥行不行?

莫医生很不耐烦地说了句:随便啦,都一样的。

她转而对尼古拉斯说:明天呢,姐姐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你千万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哭泣,然后像演讲比赛那样,将刚刚那一番话告诉其他的叔叔阿姨,一定要语言简洁,冷静地陈述,不可以出现互相矛盾的地方。你明天表现好,阿姨就带你去海洋公园玩好不好?

尼古拉斯虽然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但出于一个孩子的天真与率直,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黑泽明再次问着:爸爸平时有没有殴打妈妈的习惯?

尼古拉斯再次被吓哭了。

莫医生呵斥他:你这个孩子克星,别吓着孩子了!

黑泽明再次表示抱歉,此时这位代理监护人伸了伸懒腰说了句:今天谬罕默德先生一定会很开心,因为啊,他将会听到一个好消息。

黑泽明这时候才想起这位监护人先生还存在。

他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知道,事情不妙。

普通法院

黑泽明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垫高的鞋子令路过的男人与女人都纷纷不禁捂着嘴巴笑着离开。

他看着匆匆离去的人群,丝毫不觉得奇怪,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辛波丝卡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悄然来到他身边,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着:我觉得你还是换一双鞋子吧,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么高吧。

所有人纷纷入席。

书记员:浴室谋杀案现作第二次公开审讯。

法官:控方,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黑泽明(鞠躬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被告的儿子—尼古拉斯·摩洛出庭作证。

法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头上的文件,带着疑惑的语气问着:主控官,本席手里的证人名单里,尤利西斯·辛普森才是这一次召开审讯要传召的证人,至于这个小孩应该是第三次公开审讯要传召的,为什么两个证人的顺序会调换了?

黑泽明:法官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尤利西斯·辛普森在传召方面存在沟通的问题,目前双方仍然没有达成某种共识,我只好将两位证人的顺序调换,避免妨碍该案件的审讯进度。

法官:你的苦心与随机应变能力我很欣赏,可是你下一次能不能早点更换替换文件呢?

黑泽明:我为这一次的事件郑重其事地道歉,保证下一次不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法官(没好气):本席批准。

在庭警的呼唤下,尼古拉斯从法庭外面进入主通道,坐在了证人栏里,由莫医生看护着。

书记员刚要拿着词稿给尼古拉斯,黑泽明及时地说:法官大人,鉴于本案的重要证人只是一位年仅十岁的孩子,他没有宗教信仰,对出庭作证的动机懵然不知,况且他只是一个孩子,我恳请法官大人免去他宣誓的程序。再说了,就算他宣誓了,也不明白真正的含义。

法官:本席也批准。

黑泽明:尼古拉斯小朋友,请问你跟坐在犯人栏里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尼古拉斯:他……他是我的父亲。

黑泽明:你可以不可以跟我们陈述一次,在这个月的4月13号的晚上八点至九点钟左右,看到的所发生的事情?

他很有信心,因为出庭作证之前,他已经跟他练习过很多次,确定他不会说错话,不会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出庭作证。

尼古拉斯: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玩乐高的组装积木,突然发现少了一块……你知道的,少了一块就完成不了整个拼图,于是我就上阁楼寻找那一块丢失的碎片。

黑泽明:接着呢?不用害怕,请继续说。

尼古拉斯:在经过阁楼的浴室那会,我听到浴室里传出爸爸骂人的声音,于是我就走过去看个究竟,透过门缝,我……我看到爸爸按着妈妈的头,按进浴缸里,浴缸里的水不断地溢了出来,他……他不断地骂妈妈,还不断地抽打她……

黑泽明:你妈妈当时有什么反应?

尼古拉斯:妈妈当时很想挣扎,可是挣脱不了爸爸的暴力……

黑泽明:你当时有什么反应?

尼古拉斯:我不知道……我当时很害怕,我怕到跑上房间里,躲进了衣柜,不敢出来。我捂着耳朵,强迫自己听不到那些令人抓狂的声音……直到警察叔叔出现,我才出来。

黑泽明:你从衣柜里出来,就得知妈妈遇害的消息了?

辛波丝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引导性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控方的问题。

黑泽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爸爸平时在家中是不是经常殴打妈妈?

辛波丝卡弗:我很惊讶!主控官居然企图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法官:主控官,你应该提出与本案有关的问题。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