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桌上的文件声悉悉索索，窗外忽然就变成了阴天，似乎阳光被云朵遮挡，幻灯片微弱的光线照在距离最远的薄言脸上，半暗半明。

林子衿听不清同事在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中心位置的薄言，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时不时的抬头看向正在解说的员工，沉吟片刻。

“下面就B市的林律师来做汇报吧”王薇薇点名的同时，刻意轻敲桌面，试图惊醒还在云游的林子衿。

林子衿收回眼神，低头，拿起手里的优盘站起身。

“B市的律所汇报就不用了，林律师的总结我看了，写的很好，不用再单独做汇报了，节省会议时间，下一个张律师吧”

林子衿站在原地，去也不是，回也不是，就这么呆站着，众人想必也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情况，从未听闻总结写得好就不用参与汇报的说法，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面面相觑。

王薇薇也是意料之外的神色，看向身侧的薄言，却见自家的老总很是淡定，没有任何异样，也不便多说，连忙笑着打圆场。

“看来林律师的总结是写的很好啊，以后各位律师可要好好学习，那就麻烦二部的张律师开始进行汇报吧，林律师请回座”。

林子衿雷同提线木偶，闻言深深看了眼低头的薄言，没吭声，坐回了原位。可怜这位张律师如临大敌，急匆匆的站起身，却不慎小绊了一跤，身形还未站稳，就恍恍惚惚低声道：“我是要上去汇报了吧”

不确定的语气，让众人啼笑皆非，却又不敢笑出声来，王薇薇只好讪讪的笑道：“是是是，你快去吧”

林子衿知道，薄言在生她的气，还气得很明显。她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是自己借口逃到B市的事么，可这都过去多久了，或许是方才自己对徐面面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他在替她生气？可他从未是这样的显山露水的性子，更不会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让她下不来台。

也许，他早在这些时间里变了不一样了，只是这些不一样却不是因为她吧，想到这，她更加沉默了。

一场会议，很是凝重。

等到薄言点头，会议结束，众人早就是作鸟兽状，立刻散去一片。

空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还在整理资料的王薇薇，依旧凝神看着手里的报告的薄言，一动不动愣住的林子衿。

王薇薇觉得空气已经开始到冰点，窗外的夜色初初露出，已是霓虹高挂。

她努力笑着向薄言轻声道：“薄总，资料我放在您办公桌上吧？”

“嗯”薄言头也未抬，低声回应，却成功的把林子衿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王薇薇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终是不忍，走向林子衿的位置，轻拍她，说到：“走吧，会议都结束了，你还留在这干嘛”。

林子衿没有说话，点点头，开始收拾散落在桌上的资料，会议室的大门却忽然被打开。

“薄言哥哥，你的会议还没结束么？我看他们都出去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我和哥哥可都是等着你呢”徐面面关上门，走向薄言。

林子衿听到她的声音，便顿住了手里的动作，一言未发。

“我马上好了，你怎么整天乱跑，这里是会议室”薄言站起身来，看似斥责却未有半分要责怪她的意思，看来还真是纵容呢。

林子衿笑了，重新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徐面面挽着薄言的手，薄言带着她经过林子衿与王薇薇正向会议室外走去，顺手便把手里的资料丢给王薇薇，道：“王秘书，你把资料送到我办公室就下班吧”

王薇薇含笑点头，刻意挡着身后的林子衿，薄言身后的徐面面却探出头道：“薇薇姐，林律师，要不你们一起和我们吃饭吧，不是正好要下班了么，薄言哥哥说要带我和哥哥去吃好吃的呢，一起来吧”

一句话，平地惊雷。王薇薇还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林子衿已经是笑得灿烂，客气礼貌的回道：“不好意思，徐小姐，我还有公事在身，恐怕不能陪你们去吃饭了”。

“是...是啊，我也有约了，下次再和你去吃饭吧，面面小姐”王薇薇讪讪笑道。

“你看啊，薄言哥哥，你作为领导是有多么失败啊，你的下属见你可真是如临大敌，和你吃个饭都不愿意，你说说看你平常是不是对下属太苛刻了？”

徐面面娇嗔地指责薄言，话说得滴水不漏，让王薇薇着实捏了一把汗。

“看来是我的问题了，我平常很不平易近人吗？王秘书”

王薇薇讪笑，暗想，又不是我先拒绝的，有本事说林子衿啊，干嘛针对我。“哪里的话，薄总一向是爱民如子，我们肯定是愿意的，我去，林律师肯定也去”一边说，王薇薇用力揪着林子衿的衣角，很明显，提醒她可千万别带着她一起倒霉。

林子衿看着徐面面挽着薄言的手，没有说话。

于是，这便是今夜注定不会太顺利晚餐的开始。

林子衿看向这间日料店的装饰，依旧是她在伯仲实习的时候方泽带她吃过的那家店，未曾有过变化。对面坐着薄言和叽叽喳喳的徐面面，她熟悉的张罗着点菜，时不时的低头问一旁的薄言想吃什么，薄言耐心的回应她，却常被另一边的徐凯低声反驳，提醒徐面面不要太自作主张。

王薇薇坐在林子衿旁，只觉得坐立难安，自己是该沉默还是搭话，才会让这段晚餐的气氛不要这么尴尬，瞅了瞅对面的薄言，再看了看旁边低头的林子衿，她忽然觉得当事人这么如常才让她这唯一的知情人越发尴尬。

却不曾想，最先搭话破冰的竟然是徐凯。

“你好，我是薄言的朋友，徐凯，这位林律师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你好，我是伯仲的律师，林子衿”她淡淡点头，客气疏离。

“几年前，我经常听薄言提起你呢，林律师是前几年去了英国留学吧”徐凯云淡风轻的拿起茶杯，一句话，却让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徐面面是有些不解，王薇薇和林子衿倒是都很诧异，唯独薄言是明晃晃的威胁。

“徐先生怎么知道我去国外留学？”

“自然是你们薄总告诉我的，很意外么，不过是闲来无事，几句闲谈罢了”徐凯无视薄言的威胁，飘飘然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对徐面面笑道：“面面，去前台点单吧，顺便拿些小食来”

徐面面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敢直接顶嘴，撇了小嘴，慢悠悠的走开。

薄言没有说话，只是独自看着手机。

王薇薇叹息，果然是薄总的好兄弟，这模样，还真是与腹黑的薄总如出一辙，想来薄言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兄弟摆了一道。想到这里，王薇薇忽然觉得这顿饭看来不是这么无趣了。

林子衿眼看王薇薇的眼神散发着八卦的专注，有些好笑，便也搭话道：“薄总关心下属，实属正常”。

薄言没有吭声，依旧是云淡风轻，徐凯显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调侃机会，于是便说道：“也是，我一向觉着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没什么架子，却不曾想，没架子到了这个份上，眼巴巴的关心下属到了要追着去同一个城市的地步，你说他可不是爱屋及乌了”。

薄言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固然是少时就知道徐凯这个人是偏爱古文，尤其擅长咬文嚼字且舞文弄墨，所以当他开了私房菜馆取名单字“竹”的时候，他觉得颇为他的风格，却不知道原来他用语的境地已是到了用来调侃自己的时候却并不怎么好受。

他轻咳，企图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王薇薇已经是被八卦之火烧的没有了眼力见，对薄言的抗拒置若罔闻，笑着向徐凯道：“徐先生这话说的像是话里有话，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哪里，都是玩笑，玩笑罢了”徐凯见林子衿没有追问，失了兴趣，放下茶杯，看向不远处拿着水果走来的徐面面，笑道：“快来，你喜欢的菜要上了”。

王薇薇有些失落，原以为自己算是唯一的知情人，却未曾想还有一个内部人员比自己还了解三分，也没了什么追问的意思。

林子衿没有再搭话，借着喝茶的动作暗自打探薄言的神色，薄言始终没有抬头，她却知道自己要是再搭话一句，想必薄言就要怒而离席了。却在心中犯嘀咕，徐凯这话，似乎是在说薄言因为她去过另外一个城市，难道是B市？可是去B市不是为了徐家的案子么，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样有些些窘迫的薄言，却让她有些恍惚，似乎在她不经意间，总会见到另一个不一样的他，是自己离开的太久，错过的太多，还是她根本没有用心去了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