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山的眼睛急得通红，用双手拼命地刨着。几个皇协军也紧随其后，与韩锋一起挖开土。
很快，泥土中露出六子的衣角。众人加快速度，合力将六子挖了出来。
“师兄！”
“六哥！”
看着一动不动的六子，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合着六子命大，吴连成选的这块地儿全是黑土。青州、临朐一带的黑土与其它地方有所不同，全部是颗粒状，在农村这些黑土可以与煤渣和在一起用来烧。颗粒状的黑土不像黄土那样具有较强的粘合性，颗粒之间的空间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空气。其次六子练过闭气功，这才使得他在较长的时间内没有窒息。
众人七手八脚将六子拽出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憋得通红的脸渐渐恢复过来。
“他姥姥的，憋死老子了！”六子咬牙切齿地骂了句。
看到六子没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韩锋掸掉六子头上的土，说道：“师兄，可吓死俺了！俺还当是你缓不过来了呢！”
和青山也忙着解开六子身上的绳索，笑着说道：“没事就好！六哥，你的命真大！”
谁知道六子对韩锋与和青山的救命之恩毫不领情，只见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眼皮往上一翻，狠狠瞪着两个人数落起来：“你们两个咋才来？不知道俺在里面憋得难受？听你俩的意思，老子死了你们才开心？”
韩锋与和青山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韩锋说道：“咋地师兄，合着俺们救你还救错了？你知不知道刚才俺们与那个⋯⋯”说到这儿，韩锋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刚才与自己交手的人是谁，便把眼光投向了和青山。
“吴连成！”和青山补充道。
“对，吴连成！”韩锋接着说道，“俺刚才跟那个吴连成交火，你是知不道，那子弹嗖嗖的，差点要了俺的命。”
对于韩锋的话，六子根本听不进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行了，行了！烦人不烦人？”
和青山心里面挂念着刚出生的小侄儿，虽然亲眼目睹了哥嫂的惨死，但小侄子却不知所踪，遂打算上前询问韩锋。看看周围的几名皇协军，欲言又止。
韩锋明白和青山的意思，便说道：“和老弟是不是有事要问？这几个都是信得过的兄弟，有话直说无防。”
和青山这才问道：“韩大哥，鬼子杀害我哥嫂，你知不知道我的小侄子哪儿去了？”
“这个⋯⋯”听到此话，韩锋的脸一下子凝重起来。
和青山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焦急地揪住韩锋的衣领问道：“我小侄子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他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了皇协军的反应，几个人呼啦围上来，几枝长枪同时对准了和青山。
“干啥？都给老子滚远点！”韩锋眼睛一瞪，喝退了一干皇协军。然后他双手握住和青山的肩膀，痛心地说道：“青山兄弟，你听俺说！日本人把和掌柜两口子毒打了一顿，吊在树上活生生折磨死。又把你的小侄子⋯⋯”
“咋样了？说啊！”和青山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韩锋努力平息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声音哽咽地说道：“扔到阳河⋯⋯淹死了。”
“啥？”和青山闻言踉跄了数步，好悬没晕过去。
“兄弟！”韩锋与六子同时伸出手搀住他。
和青山悲从中来，面向县城方向扑通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
“大哥！嫂子！”
韩锋与六子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拉住。
良久，和青山止住眼泪，霍地站了起来，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六子深深叹了口气，扳过和青山的肩膀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回吧！”
“师兄，你要去哪里？”韩锋问道。
去哪里？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六子问住了，是啊！能去哪呢？国军那边肯定是回不去了，王建业与吴连成都容不下自己。重操旧业似乎也不可能，这一瞬之间，六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孤独与无助，天地之大竟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处。干嘛要当兵？干嘛要卷入这无情的战争？
他仰起头，目光投向了天边的一朵白云。那白云看似悠闲，不也是随风流荡么？命运如同这飘忽不定的云，终究不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一刻六子忽然迷茫起来，心里也莫名地生出些许伤感。
沉思片刻，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和青山。
和青山此时的脸黑得像块铁板，一字一顿地说道：“回秦家沟！”
两人此次到县城本来是为了探听和远山一家的消息，现在和远山一家已死，只有先回秦家沟再行定夺。
“不能回秦家沟！”韩锋挺身拦住两人去路。
六子诧异地问道：“为啥？”
韩锋解释道：“夜来有人找日本人报信，说是秦家沟藏着国军，一大早熊谷浩二便带人去了！”
六子心头一凛，问道：“啥样人？”
“听说是个土匪，脸上有道刀疤。”韩锋说道。
“啊？”两个人不由得大惊失色，如果是土匪刀疤脸把鬼子引到秦家沟，和秉章与秦汉祥等人恐怕凶多吉少。
和青山急得直跺脚，冲韩锋一伸手：“韩大哥，借我杆长枪！”
韩锋却没有着急让行的意思：“枪可以给你，但师兄不能走！”
“为啥？”这回轮到六子纳闷了。
韩锋解释道：“就凭你们俩个人根本白搭，回去也是送死。师兄，日本人要找的是你！”
“啥意思？”六子听得愈发糊涂，“你让老子放手不管？江湖上都知道俺六子义气当先，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老秦头是俺的救命恩人，和老爷子也在秦家沟。俺们要是不去，他们都得没命知道不？”
韩锋耐心地劝道：“师兄，就算你们回去有啥用？只能再白搭上两条命！日本人很看重你，不如你给俺回县城，俺保证日本人亏待不了你。”
六子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合着韩锋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投靠鬼子当汉奸，不由得手指着韩锋的鼻子泼口大骂：“放屁！你他姥姥的憋着这么股子坏水呐，算老子瞎了眼！老子能干那种没屁眼的事儿？”
韩锋毫不示弱：“你别犯傻了！你也不想想，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还能到哪儿去？除了日本人谁还能容得下你？当汉奸有吃有喝有啥不好？再说，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能比汉奸强到哪儿去？”
六子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呛得脸色煞白，双手也激动的颤抖起来。他握紧拳头冲着韩锋高高扬起，叫道：“你他姥姥的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韩锋倔脾气也上来了，脖子一梗，瞪着六子吼道：“以前啥事俺都听你的，但这回你必须得听俺的！现在只有日本人才能保全你！就刚才那些国军，他们只想要你的命！”
“你还说？”六子怒不可遏，挥起拳头照着韩锋的腮帮子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韩锋丝毫没有躲的意思，一拳被揍了个仰八叉，嘴角也渗出血丝。
不等他爬起来，六子冲上前毫不客气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几名伪军见状呼啦一下围拢过来，长枪纷纷对准六子试图阻止。
韩锋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示意伪军们退后。他明白师兄的心情，但是现在的形势摆在那里，六子已经无路可行。只有暂时投靠日本人才能摆脱国军的追杀，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和青山拉住六子的胳膊，说道：“六哥，咱们走！”
六子哼了一声，又照着韩锋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撂下一句“脓包“转身便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韩锋趁着六子转身的刹那，猛地跳了起来，冲着他的脑后用力给了一掌。
六子措防不及，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
“你？”和青山没料到有此一招，没等他反应过来，韩锋的短枪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对不住了兄弟！”韩锋抱歉地说道，“你想回去救人俺不拦着，但俺师兄不能跟你走！你能回去继续当你的国军，但俺师兄回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别怪俺！”
事到如今，和青山已是毫无办法。他狠狠瞪着韩锋，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山不转水转，以后别让我在战场上撞见你！我绝不留情面！”
“随你！”韩锋并不将和青山的威胁放在心上。
和青山看了看地上昏过去的六子，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
“等等！”和青山刚走出两步，忽然又被韩锋叫住。
“你还想怎样？”和青山扭头怒视着他。
“救人没枪咋行？”韩锋说着示意身边的一个伪军，“把枪给他！”
那名伪军不敢违背，将手中崭新的三八步枪递给和青山。
和青山接过步枪，不解地看着韩锋，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
韩锋苦笑了一下，又把自己的短枪也扔给和青山：“这个也给你！记着，以后要是没地去了，就来县城找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