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家看到高昶旭听得很入神,像是一名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也就受到了鼓励,继续往下讲。“马守业他不由得从前至后,把整个事情的过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到现在,马守业才算是对贸易公司有了真实的体会。”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与贸易公司的接触过程中,仗着银行信贷部门的特权,一边考察贸易公司的信贷资格,一边就把他们的全部商业秘密,尽数掌握了。”
“没有想到,打猎的反倒叫老鹰把眼睛,给结结实实地啄了一下。差一点儿,就把眼珠子给弄出来了。”
“自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谁成想,贸易公司那帮孙子,却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串通东北人,把自己给捉弄了。”
“再想想也是,自己当初谋划的时候,并没有太把贸易公司当成一回事。这么多年以来,贸易公司一直在银行开户,他们那些老总会计呀啥的,多会见了自己是不叫总经理不说话。特别是要贷款的时候,那种奉承,那种迎合,那种拍马,弄得你自己也肉麻。那时候你就是要他们舔屁股,他们也不会难为情的。”
“所以,心里就开始麻痹起来,就想当然地认为,他们那些人的智商,就是比银行的人,低了一大截子。”
“所以,自己在考虑这笔生意的时候,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有把贸易公司的捣鬼算计到。马守业不住地打自己的脑袋。”
“本来嘛,生意场上的事情,是有赔就有赚。这一次赔了下一次挣回来就是了。”
“可是,马守业他知道,自己是能挣得起赔不起的。自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意人,不是以此为职业的。在生意场上,马守业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客串者,是一个看见有利可图,就不顾水浅水深,奋勇扑下去的财迷。”
“马守业比谁都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下一次。因为他做生意,并没有自己的自有资金,空手套白狼的含义是,必须能套住,否则,被狼吃掉的就一定是自己。”
“他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这时,他调动自己在银行从业几十年的全部经验,想着一切可能的办法,他一定要度过目前的危机。”
“问题是翠花那儿一定不能露出破绽。他知道,过不了一会儿,翠花就会来找他的。”
“快下班的时候,翠花果然就来了。一见翠花满面愁容,马守业就说,这一件事虽说不是好事,可你也不要整天把它挂在脸上,别人能看出来。”
“见马守业这样说,翠花的眼泪先就扑嗖扑嗖地流了下来。你看,正说着又哭开了,有什么好哭的?现在还没有下班,让别的人看见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嘛?”
“翠花满腹委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埋怨马守业说,你当然不当一回事了,你只是动了动嘴,叫田赐福跑了跑腿,可是叫我一个人担了多大的干系?三百万,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说着,翠花就哭得更厉害了。马守业连忙安慰她说,别哭,别哭,叫别人听见了,不是就知道有啥事情发生了吗?”
“那总得想个妥善的办法呀。银行哪里是说事情的地方,这些事情最好也不要叫守业知道,反正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田赐福他一出了这个事,就害怕得不行,今天刚刚出去了,说是要做点小买卖,好赖能弥补一些损失。叫我看,八成是他躲风头去了。”
“然后翠花就问,“出了这么大的事,看起来你还是不慌不忙地,你就不着急?”
“马守业故作镇静,事情已经出了,着急又有什么用?没听古人说急中出错吗?”
“翠花说,我可是急死了。事情不在谁头上谁不急,给你说,我简直是急得要上花椒树哩。整整三百万哩,已经要结联行帐了,从哪里去偷这三百万?我听人家说,像咱们这样挪用的联行资金,法律上叫做是盗用联行资金。像咱们这么大的数补不上,是要判死刑的。翠花说到这里连她自己也被吓得哭了起来。”
“马守业就劝她,你看你,一说就哭。我一直给你说,哭没有用。你光是说哭没有用,你倒是说一套有用的来。”
“马守业说,我原来想好的办法,要巧用钱,如果没有想好退路,能叫你这么干吗?”
“你有什么退路?翠花实在想不到马守业有什么好的退路,毕竟是三百万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马守业在银行干了几十年,什么样的风险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捣鬼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后果不知道!翠花说的都是实情。”
“不管捣鬼捣得多么好,终究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幸运的人可以在火着起来之前,把它弄灭;倒霉的人则是想把火弄灭的时候,就叫人给抓住了。”
“他当然是想做第一种人,但是后一种可能,也不是就与他无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翠花与自己都难逃法网。”
“ 到了监狱,那可是另一种生活了。翠花尽管是如花似玉,也只能是眼看着一天一天地凋零。”
“对翠花来说,本来马守业给她铺就了一条十分光明的人生之路,并且从根本上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她从一个满头满脸土渣子的农家女,摇身一变,成为了银行的一名工作人员,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实现了从小就藏在她心里的梦想。”
“可是,当她向着理想主义的世界挺进的时候,又是这个马守业,竟然指使她做了一笔假帐,胆大包天盗用了三百万的联行资金。”
“如果能把这笔款子给补上,那她就还有一个比较光明的前途;假如补不上,即使马守业能把罪责都担到自己身上,她最少也得受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马守业对翠花说,又这样过了一会儿,我已经从上面给分理处开了一张贷款规模通知书,用田赐福名字的三百万贷款手续也已经办好。明天你去上班的时候就可以带上,这样就不会耽误你的联行结账了。”
“翠花知道,这样一来,自己便没有了盗用联行资金的罪名。即使以后能查出她曾经用过联行资金,但只有短短的不到十天的时间,是给她定不了什么罪名的。”
“翠花也知道,现在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说到底,还是得想办法把那赔掉的大几十万挣回来。”
“马守业知道,光靠田赐福出去是挣不回大几十万的,他还得另想办法。”
“马守业他要另想办法,那办法可不是,说想就能想出来的。那不仅要靠智慧,靠脑子,更重要的还是要靠机会。就像这一次,他以为是机会,哪里知道,人家挖好陷阱,在那里等着他呢,不仅没挣到钱,反而,一下子就赔了大几十万,这大几十万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挣回来的。”
“尽管,马守业为了掩盖盗用联行资金,空放贷款的事情,玩了不少手段,想了不少办法。但毕竟,有很多办法是掩耳盗铃,毕竟,大几十万的贷款,不是一个小数。”
“翠花盗用联行资金的事,被发现得最早。其实,营业部财务科,每个月,都有一个例行检查,他们在检查的时候,发现翠花的帐不对。”
“那时候,谢俊波,是城区分理处的总经理,检查人员,就把疑点告诉了谢俊波。谢俊波一听,头就大了。如果翠花真的在联行资金上出了事,那事情就大了,他作为城区总经理,最起码是要负领导责任的。弄不好,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没了。”
“所以,谢俊波就急于跟翠花,划清界限。马上就跟检查组的人一起找翠花谈话。翠花虽然知道,马守业,已经做了很多的掩饰的工作,好像,也有一笔贷款相对应。但毕竟,做贼心虚。”
“ 在这方面,翠花并没有马守业那样的经验,更没有马守业那样的心理素质。再加上,银行的账务,本来就要求严格,每一笔传票,都是有记载的。”
“翠花也清楚,自己开出信汇的时候,那一笔贷款,还没有发生呢。尽管是后补的贷款手续,还刻意把日期提前,但是,假的毕竟是假的。不管贷款手续上的日期是多会儿,反正是没有跟上当期的结账。所以,检查组的人才能发现,这一笔联行资金不对劲。”
“所以,也没有费多大的劲儿,翠花就承认了,盗用联行资金的事儿。后来因为这个事儿就把马守业虚放贷款,冒名贷款的事给弄出来了。”
“冒名贷款的事儿,尽管,在银行的政策制度规定中,是要按贪污来论处的,但在实际执行中,冒名贷款的事屡有发生。”
“尽管是冒名贷款,但毕竟,他有一个贷款手续。所以,在处理的时候,一般也仅仅是按违纪论处。无非是,完善贷款手续,到时候归还。所以,马守业也只是给了一个,严重警告的处分。”
“但是,翠花就不一样了。尽管到后来,被盗用的联行资金,被冒名贷款给,顶平了,冲帐了。但毕竟,盗用联行资金在前,后补的贷款手续,在时间上,就有一个间隔。正是这个间隔,就成了盗用联行资金的铁证。”
“作为一个主办会计,每天经手办的汇款手续,何止十总八宗呢?如果,如此的胆大妄为,那银行的联行资金,不就成了他自己的小金库吗?所以,银行在这方面,既有严格的制度规定,也有铁的手腕进行惩罚。”
“更何况,这个事情是检查组发现的。事情已经公开了,那就必须公开处理。要公开处理,就必须按照制度规定来处理,所以,没有什么说的,翠花就被辞退了。”
“到了这个时候,马守业,并没有认真吸取教训,深刻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是把这个事情的败露,怪罪于谢俊波的公开处理。”
“马守业认为,即便是,翠华真的盗用了联行资金,作为,分理处的总经理谢俊波,应该维护自己手下的人。最起码,不应该,积极主动配合检查组,把这个事情给公开了。”
“如果当时,谢俊波打个马虎眼,推一下,或者自己揽一下责任,说是分理处,再认真核查一下,先把检查支走,分理处,自己处理这个问题。也无非是,让翠花赶紧把对不上账的联行资金,给补上。事实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干的。”
“所以,马守业就把自己的受处分,翠花的被辞退,统统记到谢俊波的头上了。”